《金陵十三钗》的叙事话语解析
2012-07-13田新玲
[摘 要]《金陵十三钗》独辟蹊径叙述了南京抗日战争中的一群风尘女子大义救人的感人故事。影片以其全球的立场、悲壮的叙事情境、低层叙事的话语风格,一扫同类影片的宏大叙事之风,歌颂了国际人道主义,赞美了战争中人性的美善,而且体现了我国内地女性电影向文化女性主义和民族大义相结合的叙事话语。在叙述策略上,影片采用了多重叙事视角的不断转换、人性悖论的逆转手法、强烈反差的对比意象等多种话语叙述方法。
[关键词] 《金陵十三钗》;叙事话语;人性;女性主义
全球热映的由张艺谋执导的电影《金陵十三钗》再次掀起收视高潮。观众反响之强烈、赞誉之热烈,委实超过想象。影片的突出特点不是故事情节的离奇跌宕,也不是男女主人公的唯美爱情,而是充满现代感的话语叙述中表现出来的美好人性。众所周知,关于“日本侵占南京”题材的影视文学早已连篇累牍,其中大都是反应如何同仇敌忾保家卫国、声讨日本南京大屠杀罪行的主题。《金陵十三钗》以其全球的立场、悲壮的叙事情境、低层叙事的话语风格,一扫同类影片的宏大叙事之风,大刀阔斧地亮出了豁人耳目的叙事话语。
《金陵十三钗》叙事话语的意义
话语作为符号的能指,是为意义而存在的。也就是说,影视话语无不受作品的主题思想控制。主题思想作为话语取舍的律法、话语判断的尺度,当是统领叙事的一种浑厚精神,一种像神经一般遍布叙事话语每一寸肌肤、每一道褶皱的意义。[1]《金陵十三钗》讲述的是南京城中一群风尘女子在战争逃亡中良知被唤醒,为救女学生大义凛然地去挑战日军淫威的故事。
影片一开始就开门见山地展现了日军进入南京后与中国军队发生的一场恶战。以弱敌强的惨烈、不断倒塌的废墟构织了一种笼罩全局的冷峻气氛。随后,一群慌乱奔跑的女学生从码头逃回教堂;处在安全区的美国殡葬者约翰来为教堂送面粉;一群穿着艳丽风姿绰约的秦淮妓女翻墙而入;战斗负伤的中国军人也悄悄地转移到了这里。于是各种矛盾开始交织。约翰完成任务,想尽快返回安全区,而秦淮女之首玉墨却想说服他帮她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教堂负责人乔治则希望约翰帮忙转移女学生完成神父的遗愿。无形中女学生与风尘女之间的矛盾逐渐紧张。“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是风尘女子在传统观念里的一贯形象,孟书娟和学生们同样看不起她们,尤其反感玉墨和约翰的当众调情,而且不让这群妓女用学生的卫生间。当矛盾不可调和时,一声枪响使教堂的秩序瞬间发生了变化。日军的闯入使大家明白了矛盾的真正所在。女学生来不及逃到地窖就被日本士兵追逐。作为弱势群体的女孩子遭遇了人性最恐怖最丑陋的一面。约翰在女孩恐惧的喊叫中,突然扬起教堂的旗帜,以神父的名义喊道:“住手,这是神圣的地方!”就是在亲眼目睹日本士兵肆意践踏生命的过程中,约翰决定留下保护这群女孩的生命。可是日方为庆祝占领南京,特意让女学生去演唱。而女学生早已成了惊弓之鸟,要跳楼自杀之时,玉墨和众多姐妹决定代替她们对付日军。在生命抉择的时刻,玉墨等人念及学生们对她们的恩情、想起自己曾经的学生时代,表现出了当时爱国人士具有的高尚气节和牺牲精神。神圣与龌龊,美好与丑陋,伟大与渺小,在战争面前突然发生了微妙变化。约翰、乔治、玉墨和众多姐妹这些有着各种缺点甚至不良声誉的普通人物面对人类巨大灾难和人性的极大丑恶,反而激起了潜藏于自身的伟大、善良与美好。
《金陵十三钗》的叙事话语始终充满了当下女性主义的隐喻。影片中,一种惊人的身体叙事表现得异常刺目。秦淮女诱人的裸体、风骚的话语与女学生惨烈的尸体、无声的反抗形成了鲜明对比;约翰和玉墨的爱欲镜头与日本士兵对豆蔻的强奸画面激起了观众爱憎分明的情感。在此,战争的枪声、逃亡的人群、混乱的城池等肃然的背景画面使和平时期曾有的身体叙事陡然上升到神圣乐观的境界。女学生纯洁的身体与教堂的圣地成为众人保护的目标。即使玉墨魅惑的调情,也让人感到无限的温情和美好。约翰爱上了她,可他还要救那群女学生。在难以取舍定夺时,约翰问乔治:“假如要你选择,你是救女学生还是救她们(玉墨众人)?”乔治回答说:“只能这样了(玉墨们替女学生为日军演唱)!”简洁的对白把约翰对玉墨的爱和对学生的怜悯之情表现了出来。没有像传统世俗那样把玉墨们看成妓女歧视她们,也没有在危险之时冷落抛弃她们,约翰把玉墨们放在了与女学生同等的地位,她们与女学生具有平等的人格、同样宝贵的生命,而且在内心深处约翰更爱玉墨。这种对女性的关怀、赞美乃至热爱,体现了影片的文化女性主义精神。20世纪70年代,美国掀起了女性主义的新思潮——文化女性主义,即大力倡导女性主义在影视、音乐、文学、戏剧等文化领域甚至政治社会组织中的文化表达。在这种文化思潮的影响下,女性的价值得到重估,传统视角下被忽略的女性特质譬如奉献、宽容、智慧、情感等都一一得到重视。[2]《金陵十三钗》以全球的立场对日本侵占南京过程中弱势女子的命运与精神进行了审视与赞美。影片背叛传统的话语叙事与宣扬民族大义的有机结合构成了中国内地独特的文化女性主义叙事。在文化全球化及后现代社会消费政治的影响下,电影试图脱离以往把身体叙事仅仅背叛传统伦理的限制,竭力带向一种更强的更极端的全球性西式女性主义文化语境当中去。[3]因此华语影片出现了“从传统伦理背叛到民族大义冲突的转型”。而中国内地因为特殊的国情、特殊的文化语境致使影视剧的本体具有特殊的复杂性。十七届六中全会号召推动文化大发展大繁荣,极力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建构。因此我国的影视剧不可能完全和西方文化接轨,而是以扬弃的姿态进行创新。文化女性主义与民族大义的有机结合便成了全球女性主义在中国的本土选择。
当然,电影《金陵十三钗》并没有仅仅从性别角度反思女人的社会文化地位和理想价值建构,还对战争中的人性进行了国际人道主义的悖论式思考。作为侵略方,日军践踏他国主权,惨无人道地摧残个体生命,对中国人民的身体与精神带来严重的伤害。然而,影片并没渗透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而是理性地冷静地看待日军中的个体。像日本长官长谷川发现士兵强奸了美国教堂里的中国女学生,非常内疚,亲自登门致歉并弹了一首怀念美好家乡的钢琴曲。这个细节表现了有些日本军人也怀有善良、正义的品质,也渴望和平、美好的生活。然而,当上级要求女学生为庆祝占领南京进行表演助兴时,长谷川却丝毫没有犹豫。他到底是善还是恶?这种伦理叙事使故事情节充满了无限张力,给观众留下了诸多思考。
《金陵十三钗》歌颂了国际人道主义,赞美了战争中人性的美善,而且体现了我国内地女性电影向文化女性主义和民族大义相结合的叙事话语。
《金陵十三钗》叙事话语的策略
叙事话语主要探讨通过怎样的话语方式和话语技巧传达好的故事情节,揭示影视的主旨意义。那么,《金陵十三钗》运用了哪些叙事话语策略,使之更好地表达意义呢?
(一)多重叙事视角的不断转换
影片的主要叙事者是南京一所美国教堂的14名女学生之一、孟书娟。她既是历史的经历者,又是影片的参与者。因此作为内叙述,孟书娟的叙述声音饱含深情。故事以孟书娟的整体倒叙为主,又采取了颇具弹性的不同视角转换的叙事策略。从南京城内战斗开始的全知视角到表现中国军人的特定视角,再到书娟出场的第一人称有限视角一一转移,由“他”而“我”,由“我”而“他”,形成了复杂多变的聚焦效果。当玉墨出场时,编导完全把叙述视角转移到她身上。作为众人之首,玉墨不等乔治愿不愿意开门接受她们,就把行李箱扔到了教堂院子里,如此胆大泼辣顿时令乔治吃了一惊,不敢招架。进入教堂,玉墨和约翰同气相求,调起情来,旁边姐妹插科打诨,好不热闹,一个众人之首的女性形象就这样被勾勒出来。然而,叙述视角在塑造玉墨形象时并没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当哗众取宠的声音烦扰了女学生,书娟以一种陌生的眼光审视着眼前的玉墨和约翰。叙述眼光还在玉墨和约翰身上,而叙述声音则转移到书娟那里,叙述视角又渐渐完全移到那群女学生身上,让女学生来感受、评价这群秦淮女。不断转换的视角有意将玉墨和约翰的形象打散,抛洒在《金陵十三钗》的整个叙事时空当中。观众在接受这一切时再将不同视角上的印象散片一一收集起来,借助自己的审美想象和判断将其完整组合。而视角的这种频繁转换与组合,基本上依照了美丑对照、彼此反差,从而强互提升审美张力的原则。[4]
(二)逆转手法的运用
在故事的叙述上,影片《金陵十三钗》还采取了逆转手法,即有意修改甚至颠覆叙事的逻辑进程,以反常规策略对原本顺理成章的叙述路线加以干预,掉转其方向,从而达成出其不意的审美效果。比如在叙述人物上,书娟看到父亲在日军后面唯唯诺诺,联想起前几天逃到码头父亲却没找到足够船票让大家困在教堂里,突然意识到父亲已沦落为日本汉奸。旁边女学生在抱怨、讽刺书娟原来有这样的父亲时,书娟再也不愿见到汉奸形象的父亲。而孟父一边利用种种进入教堂的机会为约翰提供工具、信息,一边孝敬日本皇军,却为见女儿一面被日军毙了性命。约翰见状深感惋惜,对书娟说:“你父亲是好人!”孟父形象的前后反差令这个配角富有了悲剧色彩,令观众不禁生起“可怜天下父母心”的同情与慨叹。再就是约翰本人。他是一个殡葬者,油滑世俗,爱钱也爱女人,当他见到玉墨便有点欲罢不能了。然而,日军令人发指的罪恶行为令约翰忍无可忍,他在矛盾的激化下转变成了正义、圣洁的神父,最终把女学生营救了出去。这种逆转手法的运用表现了世俗人性同样具有的圣洁之光和国际人道主义的普世情怀。
(三)对比意象的强烈反差
《金陵十三钗》的影像叙事经常用到意象的对比修辞。如十四名秦淮女与十四名女学生之间意象的对比与转化。后来两名女学生和两名秦淮女身亡,负责照顾女学生的男生乔治化妆成女学生,凑成13钗去参加日军的演唱。乔治前后意象的巨大反差体现了他不顾个人安危、坚强而勇敢的无畏和牺牲精神。
还有一个惨不忍睹的意象就是豆蔻被日本士兵轮奸的镜头,而与之相对的则是玉墨和约翰缠绵悱恻的性爱影像。身体既是一种动物性存在,又是作为权力意志的表征。日军侵略了中国主权,更对中国女人的身体进行蹂躏。这种非人性的罪恶行为在玉墨和约翰两情相悦的性爱对比下更激起了观众的爱与恨的对比情绪。性爱是灵魂间的彼此交流、呼唤与诉说,象征着摆脱人类异化、孤独与隔离状态的梦化之境。[5]因而,影片中的性爱不仅仅是两性平等意义上的情欲之爱,而且被上升到人性或神性之爱,具有生命的美德和情感价值。张艺谋的性爱叙事在残酷的战争背景中凸显了一种抒情性的审美视角,赋予了性爱以超越性的艺术灵光,具有净化的美感与升华的神圣感。
[参考文献]
[1]张育华.电视剧叙事话语[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6:13.
[2]操磊,刘石明.文化女性主义视阈下女性独特价值的关照[J].南京:南京工程学院学报,2009(03).
[3]杨曙.女性主义身体叙事在华语影像中的表达嬗变[J].吉林师范大学学报,2011(04).
[4]张育华.电视剧叙事话语[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6:43.
[5]宋云芳.情爱的另一种书写——史铁生《务虚笔记》的情爱叙事伦理[J].南昌大学学报,2010(12).
[作者简介]田新玲(1977— ),女,山东莱芜人,郑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硕士,渭南师范学院人文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媒介批评及新闻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