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莱坞黑色电影叙事模式的嬗变

[摘 要]在好莱坞电影的发展过程中，类型电影的叙事模式随着时代发展变化也在不断地演变。黑色电影产生于二战时期的美国，是美国的暴力题材、德国表现主义的摄影风格和法国存在主义思想的结合体。随着美国社会的发展，黑色电影的叙事模式从经典黑色电影时期到新黑色电影时期也发生了巨大变化，其角色模式从偏重女性转为偏重男性，情节模式从一个黑暗世界的侦探故事变为一个独行侠拯救世界的故事框架。

[关键词] 黑色电影；叙事模式；嬗变

电影在100多年的发展中，其叙事模式和表现手段一直伴随着表现社会生活和人们思想观念变化的需要而发展变化。类型电影是一种好莱坞制片厂体系经过长期的发展逐渐成形的电影类型，^[1]426在好莱坞电影的发展过程中，类型电影的叙事模式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也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黑色电影”是法国影评家尼诺?法兰克1946年受“黑色小说”一词启发而提出的，是好莱坞在20世纪四五十年代以城市中的昏暗街巷为背景、反映犯罪和堕落世界的影片类型，是一种调子阴郁、情绪悲观、表现愤世嫉俗和人性危机的影片样式。法国电影史家、影评家萨杜尔在他的《世界电影史》中将黑色电影称为一种电影类型。因为除了共同的黑色影像风格外，经典黑色电影还形成了固定的叙事模式。

所谓模式就是“某种固定的程式”，电影类型片是具有相同或相近的叙事程式的，电影的叙事模式主要包括角色模式和情节模式两方面。黑色电影在吸收了好莱坞30年代其他类型电影，尤其是犯罪片、西部片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特有的叙事模式。1941年的《马其他之鹰》被认为是黑色电影的开山之作，它也奠定了经典黑色电影叙事手法和主人公形象等一系列基本特征。之后出现的《双重赔偿》（1944）、《邮差总按两次门铃》（1946）、《死之吻》（1955）等影片，使得黑色电影的叙事模式和风格特点更加成熟。到了50年代末，由于彩色电影的引入，经典黑色电影逐渐淡出影坛，其后以“新黑色电影”的形式出现并一直延续到今天，代表作品有马丁?斯科塞斯的《出租车司机》（1976）、大卫?芬奇的《七宗罪》（1995）。“新黑色电影”继承了经典黑色电影的影像风格以及存在主义的世界观内涵，但由于时代和社会环境的变化，“新黑色电影”的叙事模式发生了嬗变，无论从人物设置还是情节模式都发生了较大的变化。

一、黑色电影角色模式的变化

电影中的“角色”并不是“人物”，格雷马斯关于叙事作品角色模式的理论认为，角色是叙事中具有功能意义的人物，与作品中的功能性事件有关。^[1]433因此角色在电影中推动着叙事的发展。黑色电影的角色模式从“经典黑色电影”时期偏重女性角色到“新黑色电影”时期偏重男性角色，角色模式发生了质的变化。

（一）以女性为中心——经典黑色电影的角色模式

经典黑色电影在人物设置上主人公基本都是一男一女，男女主人公的关系基本表现为“受诱惑的男人”和“心如蛇蝎的美女”。经典黑色电影中的男主人公经常是一个神秘的独来独往的形象，他们既不是身着华丽代表正义的骑士，也不是邪恶的黑帮势力，他只是一个带有消沉的、报复性行动的普通人。^[2]经典黑色电影其实大都是展现了男性角色从正常人变得有野心最后走向堕落的过程，以男主人公愤世嫉俗的态度来强化这个虚无和绝望的世界。

虽然经典黑色电影不论从出现的时间和场次上都是男性角色占大多数，而且有些影片还以男主角为主要人称和旁白的形式叙述电影，但是在经典黑色电影中，女性角色的叙事地位是大于男性角色的。经典黑色电影是通过“心如蛇蝎”的女主角来推动并完成叙事的，女主角在剧情里处于支配性的地位。《双重赔偿》中保险员沃特的变化是由于那个妇人的勾引造成的,陷入了一个和她谋杀其丈夫并谋取双重保险金的阴谋中，最终被枪击，逃离不掉悲剧的结局。女性角色的功能意义更大，她们是经典黑色电影中阴谋诡计的中心。她们用自己的美貌、聪明诱惑男性来获得权力、独立、金钱，并使他们陷入麻烦。例如在《邮差总按两次门铃》中，刚出狱的流浪汉弗兰克被加油站老板漂亮的老婆科拉勾引，一起勾结起来杀掉了加油站老板。影片中弗兰克第一次见科拉的时候，是以弗兰克的主观视角来看科拉从楼梯上缓缓走下，先是一双性感的大腿入画，随即到全身，一个美女出现了。导演这样的镜头方式有意突出女主人公性感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使得男性处于一种被利用的位置。

从当时四五十年代的社会背景下我们不难看出经典黑色电影中女性角色的支配地位的原因。由于二战时许多男性走向战场，使得更多女性步入社会。因此经典黑色电影是“通过家庭的缺失向家庭挑战，通过女性的性别独立运动动摇以男性为中心的世界……是关于妇女经济成长和性别独立的表达”^[3]。

（二）男性的孤独抗争——新黑色电影的角色模式

新黑色电影中女性的叙事地位弱化，甚至女性在影片中成为可有可无的陪衬，女性角色的叙事支配性地位不存在了。新黑色电影并不是以一男一女主人公为角色模式的，而是讲述男性角色的孤独抗争。在《出租车司机》中，女主角只是男主人公出租车司机试图拯救的一个妓女；《搏击俱乐部》中，女主角是主人公杰克的女朋友，并没参与到故事主线即地下搏击俱乐部的叙事中；《七宗罪》中的女主角是侦探的妻子，其叙事功能就是七宗罪的最后一罪“嫉妒”的被害者。从这些影片我们可以看到，新黑色电影的女性角色与经典黑色电影时期强势的“蛇蝎美女”形象大相径庭。这种变化是70年代女性全面融入社会的体现。

女性角色的功能弱化，使得黑色电影的主角由早期的“蛇蝎美人”变成了绝望、疯狂的男性形象。这是一场孤独的抗争，因为其疯狂并不是由过于具体的外因导致的，而是男性角色心灵的救赎、自我的爆发，这也是与经典黑色电影中男性行动驱动力最大的不同。比起经典黑色电影中被女性利用的形象，新黑色电影中的男性是一个主动的叛逆的开拓者。如《搏击俱乐部》中，杰克因不满足于当一个上班族而试图换一种全新的方式生活，杰克的改变受自己的另一个分身达顿的指引，其实也是自己内心的呼唤。

另外，新黑色电影中的一个重要的特征就是男主人公的想法及行为道德所指含糊不清，也就是说虽然他们的方式是暴力的甚至是血腥的，不过他们并不是邪恶势力，他们的本意是用自己叛逆的方式来反抗畸形的社会。这与经典黑色电影有很大不同，经典黑色电影中，男性一般都是被勾引而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由善到恶。而新黑色电影中，男性角色并不是简单意义上走向犯罪，他们只是用这个暴力方式来反击，并试图改变邪恶、黑暗的社会。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近乎变成了正义的化身，而且他们甚至是善良的，如《出租车司机》中，男主角去救那个妓女并不是为了霸占她，而是想让她逃离那种生活，重新回学校读书；《缺席的人》中，男主角理发师艾迪还自费让邻居家的孩子学钢琴。

二、黑色电影情节模式的改变

随着黑色电影的角色重心从女性转移到男性，其情节模式也发生了较大改变。情节模式即一个故事的固定走向，即相似的开始、过程和结尾。黑色电影的两个时期都共同讲述了角色自我毁灭的过程，不过却以完全不同的故事构架呈现。

（一）一个黑暗世界的侦探故事——经典黑色电影的情节模式

大多数经典黑色电影都提供了一个相同的叙事构架，即一个用来窥探那个被欲望腐蚀的黑色世界的侦探故事。这是有深刻的社会背景的，在三四十年代的好莱坞，二战带来的恐怖和压抑气氛使得当时的小说家开始描写黑暗腐败的下层世界，塑造了许多玩世不恭但似乎又安全可靠的侦探人物，这一批侦探小说和侦探模式对当时的经典黑色电影影响很大，如《双重赔偿》就是根据小说家詹姆斯?凯恩的同名短篇小说改编的。

经典黑色电影正是通过一系列罪案的侦破过程来为我们展现一个汇聚了谋杀、欺诈、暴力等现代都市生活罪恶的黑色世界。它并不是侦探片，而是借用了这个侦探故事的外壳来反映人性的阴暗。其情节模式就是一个诡计多端的美女试图勾引一个男性并完成她贪婪的目的，最终厄运难逃的悲剧。美国电影理论家詹?达米科对经典黑色电影情节模式原型做了归纳：“一个男子不论是因为命定的要因巧遇而行动，还是他受雇于人专门应付一女子，他们的生活经验使他们充满血性而时感痛苦。邂逅了具有相同人生观的并非天真无邪的女子，从性的方面被她吸引，从而难逃厄运。这男子陷入设谋欺骗、蓄意谋杀另一个男子的境地，此人是男子不愿意接触的。这种行动往往最终给那个女子以及她接触的男子招来隐喻性却又是千真万确的毁灭”^[4]。在《马其他之鹰》中，侦探山姆虽然受到强烈的吸引，但并没有拯救祸水女子免遭惩罚，而是把她交给了警察，隐喻性地杀掉了她。在马歇尔的《蓝大丽花》中，女主角是一个兽医的妻子，她为了和情夫私奔而试图害死当兽医的丈夫，不过到影片的结尾，她和情夫也双双殒命。《邮差总按两次门铃》和《双重赔偿》的结局则是男主角亲手杀掉了女性角色。

（二）一个独行侠试图拯救世界的故事——新黑色电影的情节模式

新黑色电影摆脱了侦探故事的情节框架，并由经典黑色电影的性别矛盾、社会地位的争斗转变成为个人与社会的矛盾。新黑色电影中的男主角更像是一个愤世嫉俗、伸张正义的独行侠，他总是一个人，就算在众人中他也是非常独特。新黑色电影时期正值“冷战”时期，美国在与前苏联的军备竞赛中又处于劣势，美国人民对于政府、对于社会持悲观绝望的态度，内心充满着不安全感。正是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使得人们对于人性以及人类体制产生了全面的失望和不信任感。新黑色电影中因内心绝望而爆发的男主角正是这个时期的代表人物。

在新黑色电影中，男主角并没有很具体的敌人，似乎整个社会都在违抗他的内心，他可以沉默，但他选择了爆发。其情节模式是，男主人公由于不满足社会的黑暗和堕落，从一个内向平凡的普通人走向疯狂。他试图改变这个异化的世界，但又无力改变，为了在危机四伏且日益堕落的社会中幸存下来，他采用拒绝的姿态来构建自己的价值体系，最终陷入了精神和物质的双重困境。《出租车司机》中的特拉维斯是一个退伍军人，他每天凌晨出车，是当时美国黑色邪恶社会的见证者，他看到了太多的毒品贩卖、嫖妓、枪击事件，对于美国堕落社会非常绝望。直到有一天他终于想要通过自己的方式来对抗这个世界，他杀掉了很多皮条客，拯救了一个妓女，自己也身中数枪。

三、结 语

黑色电影经历了经典黑色电影和新黑色电影两个阶段，从这两个不同的阶段我们可以看到黑色类型电影叙事模式的变化，其角色模式由偏重女性转为偏重男性，情节模式从一个侦探故事框架转变为独行侠拯救世界的故事，这些转变是时代和社会发展变化的自然反映，也是艺术创作的必然。虽然黑色电影的叙事模式发生了变化，其叙事中隐藏的幽暗意识却不曾改变，不论是经典黑色电影还是新黑色电影都一直在探讨一个主题，即当人类面对社会和人性中最肮脏、阴暗的层面时，人类心灵深处无法排遣的悲观情绪会得到强化以致最终会演变成对社会和人性彻底的绝望和反叛。

[参考文献]

[1]刘一兵.电影剧作观念[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6.

[2]邹懂礼.“黑色”影像里的社会和人生[J].河南教育学院学报，2004（04）.

[3][美]苏珊?海瓦德.电影学关键词[J].侯克明，钟静宁,译.电影艺术,2003(02).

[4][美]詹?达米科.黑色电影：并不过分的建议[J].何小正,译.世界电影,1988(01).

[作者简介]王霄（1988— ），男，河南三门峡人，中国传媒大学动画与数字艺术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动画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