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生态批评的视角看《洛丽塔》亨伯特的现代性悲剧
2012-07-13邹丽丹牟为姣
邹丽丹 牟为姣
[摘 要]由美国当代著名小说家纳博科夫的代表作《洛丽塔》改编的电影成功地塑造了亨伯特这一典型的悲剧人物。本文从生态批评的视角、从悲剧的产生、悲剧的解决及悲剧的美感等层面对传统悲剧理论和后现代理论对小说中主人公亨伯特的悲剧性成因进行对比解析。
[关键词] 生态批评;悲剧;现代性悲剧;后现代性
他早年潜心创作,默默无闻,却在晚年拥有众多的读者。他一生背井离乡,却在异国他乡获得认同。由于一部小说中涉及太多非道德因素,他险些被归为通俗小说家的行列,却在文学评论家那里获得“当代小说之王”的评价。他就是著名的俄裔美籍小说家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他的作品以精准细腻的心理刻画和精微的性格描写见长,使读者跟随小说中的人物来感受“灵魂的震颤”。他的代表作之一《洛丽塔》曾经两度被搬上大银幕,被翻译成各种语言拥有经久不衰的魅力。
故事写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亨伯特与一个12岁少女的爱情故事,这里我们暂且将这段大众眼中乱伦和不道德的情感历程称为爱情。亨伯特少年时期与一个14岁少女安娜贝尔坠入情网。生性腼腆、胆怯、羞涩的亨伯特从此被那脉脉含情又撩人魂魄的目光牵引,一头栽进了命运的深渊。正值两人热恋之际,伤寒病从亨伯特身边掳走了安娜贝尔。这个事件导致他“恋童癖”的直接原因。这种近乎病态的对少女的迷恋从此万劫不复,直到死仍痴心不改。年届中年,爱上女房东12岁的女儿洛丽塔,并称她为小妖精。为了达到永远守候在小妖精身边的目的不惜娶房东为代价。不伦之恋曝光,女房东突遇车祸死亡,一老一少从此浪迹天涯。途中洛丽塔被剧作家拐走,命运几经周折,若干年后两人再次见面,洛丽塔已为人妇将为人母。再续前缘的要求被拒绝之后,亨伯特悲痛至极枪杀了那个夺走洛丽塔的剧作家,而后开枪自杀。早熟而热情的洛丽塔以一种好奇和玩乐的心态来看待成熟的亨伯特。亨伯特真挚热烈的情感,在她看来不过是河水下面无数的石头中的一块。这样他们在情爱观上的差异便形成了无法解决的矛盾,这就是不可挽救的命运。黑格尔认为,悲剧的本质就是冲突,而造成冲突的根源不是偶然性的灾祸或罪行。造成男主人公悲剧命运的并不是偶然的原因使他们碰面,而是他性格当中的悲剧性因素。这样说来即便是遇到另外一个这样“九到十四岁”的小妖精式的女孩,他仍旧无法摆脱命运在他面前早已经编织好的罗网。在纳博科夫的这部作品中,男女主人公的冲突就是两种理想的冲突。男人把对少女的爱当作信仰,恪守忠贞原则。女孩把和男人的接触视为享乐,奉行快乐原则。这两种理想就各自的立场来看,都有各自的理由,然而在他们相遇的具体情境之中,一方理想的实现就要和另一方对立的理想发生冲突,损害它。
对《洛丽塔》的评论中充斥着“乱伦”“畸恋”“不道德”“色情”的抓人眼球字眼。如果从文学性的角度来看待亨伯特的悲剧性命运还算不失公允,那么如果我们从人物的性格层面深入到孕育这种人格的精神文化领域,就能够沿着冰山一角探求水面以下的巨大山体。我们希冀通过这样的尝试“还灵魂以美感”。从生态批评的视角审视亨伯特的“孽恋”和“恋童癖”,我们看到的是一个被颠覆的、混乱的、精神生态系统和谐状态被严重破坏的受害者形象。作为小说时代背景的20世纪工业化时代,现代化的大机器生产在带来物质生活高度丰富的同时带来的是精神生活的极度贫瘠。精神信仰的缺失使人找不到存在的理由和意义。在面对现代化生产导致的全面爆发的自然生态危机应接不暇的时候,现代人精神生态领域里以“虚无主义”为主要特征的精神危机正暗流涌动。笔者认为不能以现代性的格式化和标准化的思维定式来给主人公贴上“不道德”和“恋童癖”的标签。亨伯特的精神危机正是现代人面对现代性压抑人性和个性的一种颠覆性防御反应。从现代性的角度反观人物的所谓变态心理目的是探寻危机产生的根源和摆脱精神困境的出路。
启蒙运动之前,人们普遍信奉上帝。理性取代上帝的位置成为评判一切的标准,成为种种现代性危害的根本原因。合乎理性的就被认为是正确的,违背理性的行为则被冠以不合理的标签。伴随着理性精神的发展,科学技术成为理性精神的化身,不仅成为现代社会经济和政治的指挥棒,也在意识形态领域占据了绝对权威的地位。因为作为西方现代大工业时代的马达,现代科学技术的确拉动人类社会的物质财富如同滚雪球一般,规模越来越大。人们发现现代科技比万能的上帝还要无所不能。这样在现代社会中,作为理性精神代言人的现代科技就成为统治人的超级力量在精神领域操纵着人们的言行。为了迎合现代化生产的要求,现代人就要压抑自身的个体性和独立性,被迫成为现代化这台巨大精密机器中的一个零部件。而人的本真性的存在是按照自身的想法和理想去生活并且要享有充分的选择自己生存方式的自由。海德格尔称现代人这种非本真的生存状态为“无家可归”。这是对现代性导致的精神生态系统和谐状态被打破的一种准确的描述。在有关现代性汗牛充栋的著作中,对现代性的概念主要有这样三种解说。一是吉登斯将现代性视为现代社会或工业文明的同义语,对个体而言主要是确立了追求个人自我实现的个人主义价值体系。二是哈贝马斯把理性和自我确认作为现代性的核心问题。三是福柯没有将现代性当作一个时间的概念或历史时期。他更愿意将现代性当作一种批判精神和态度。伴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人们开始意识到有很多非理性的因素很难,甚至无法用理性去解释和说明。这样,后现代思潮作为对现代性的颠覆和解构登上历史的舞台。种种后现代思潮以取消中心性和权威性、颠覆传统、消解标准为主要特征。
后现代思潮中有一批生命力勃发的生态主义者,试图让绿色回归大地,让迷途的现代人重返回家之路,让“诗意的栖居”不仅仅是遥不可及的梦想。按照传统的悲剧理论,造成小说中男主人公悲剧性命运的根源是他自身的性格,导致男主人公的悲剧性厄运的原因则可以用亚里士多德的悲剧“过失说”来解释。亚里士多德指出,悲剧应该描写和普通人相似的人。悲剧中的人物不是正人君子,也不是龌龊小人。他之所以遭到灾难性的厄运,不是由于他为非作歹,而是由于他犯了过失。“过失说”表明,悲剧主角在道德上是个好人,他的悲剧过失是良好愿望意想不到的结果,不是蓄意的,而是意外的。如果将亨伯特的悲剧性性格和命运归结为早年遭受的意外打击而形成的变态性人格结构,那么无论对纳博科夫或者是亨伯特而言都是一种肤浅的认识。在亨伯特那里,时间不再是符合理性的标准具有历时性特征,而是带有凝固和静止的特点。虽然已经不再青春年少,但他的恋爱观全然无法用符合理性的伴随年龄的增长而成熟的标准去衡量,因为它永远地停留在少年时代。因为年少时的初恋是没有任何束缚的,按照人的个人意愿自由选择的结果,或者说这是一种本真的情感体验。纳博科夫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是在用亨伯特的“畸形恋情”表达对现代性带来的扼杀人个性和自由的强烈抵制情绪 。对少女的迷恋即是对精神生态和谐的生存理想的执著,对成熟女性的排斥也就暗示着对现代工业社会的抵制。《洛丽塔》在出版问世初期,由于作品中大量直白露骨的情爱描写而备受争议,甚至遭到很多出版社的拒绝。事实上纳博科夫后来的作品《阿达》也是以所谓的“不伦之恋”作为主题,他似乎对这种违反传统道德标准,撼动读者理性底线的两性关系情有独钟。马克思认为,两性关系的状态直接体现的是整个人类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状况。亨伯特的 “恋童癖”同时也是对现代性导致的人与人之间异化和疏离关系的逃避和对和谐美好的人际关系的向往。
传统的悲剧理论认为,悲剧人物人格和意志力的伟大是悲剧的重要构成要件。在一厢情愿的畸形恋情面前,男主人公是个彻头彻尾的虔诚信徒和忠贞的守护者。为了一个念头,跌进命运的网里挣扎一生,诠释了主人公为爱情殉葬的惨烈和崇高。他人格的魅力体现在明明知道要失败,仍然要坚持争取;明明知道不可抗拒,偏要向命运挑战。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行动中体现出人类意志力的美感。从后现代理论看,小说中的人物之所以带给读者美的体验就是由人物在遭受苦难和毁灭时所表现出来的强大的生命力和超常的抗争意识。从这个意义上说亨伯特身上的悲剧美,从本质上说是对颠覆传统的生命力之美以及人的抗争和超越意志的赞美与肯定。这种对生命力的敬畏正是对生态主义价值取向的最佳诠释。
悲剧中矛盾冲突的解决离不开恐惧、死亡、不幸,等等,但同时人们在欣赏悲剧的时候会获得不同于普通感受的美感体验。在电影的开头,亨伯特在枪杀了剧作家之后,漫无目的地开车行驶在两侧都是绿油油草地的公路上,这个时刻观众是被悲苦的情绪所感染。悲苦的情绪上升至一定高度,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它又会被一种愉悦感所取代从而使观众获得更高境界的审美体验。在《洛丽塔》中,纳博科夫浓墨重彩地刻画了中年男人在追逐自己近乎变态的爱情理想时所表现出来的牺牲的完全性和投入的彻底性。主人公的悲剧命运又被外界刺激所激起的心理波动和感情的起伏渲染得绚丽多彩。文学评论家将《洛丽塔》视为后现代派小说的代表作,原因在于作品本身富有的不确定性和颠覆性。纳博科夫用亨伯特的毁灭来控诉现代性带来的精神生态危机,同时以“罕见的温存和同情”表现了对亨伯特的理解和同情。
有人说纳博科夫是世界上最了解读者的作家,同时他又是从不刻意取悦读者的作家。究其原因除了他在作品中精湛的细节刻画之外,恐怕最重要的还是通过这些写作手法所塑造的一个又一个具有跨越时代、跨越国界的拥有恒久魅力的悲剧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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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邹丽丹(1978— ),女,吉林长春人,硕士,吉林大学公共外语教育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生态文学批评。牟为姣(1973— ),女,吉林省吉林市人,硕士,吉林大学公共外语教育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