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想世界中的母爱与心灵之美

[摘 要]宫崎骏是以动画电影表达及实现理想的大师。“我的动画观，一言以蔽之，就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作品。”正如宫崎骏自己所说，他的动画电影作品多数是在他亲手创造的一个虚拟的、架空的空想世界里，嵌入他自己喜欢的人物，完成一个他喜欢的深刻感人的故事。《龙猫》一如既往地坚持了宫崎骏极具浪漫及童话色彩的艺术风格，在世外桃源般的青山绿水中上演了一幕纯朴善良的两姐妹与亲切热心的森林精灵龙猫之间的温情故事。本文着重从《龙猫》的空想性出发，探析其中蕴含的母爱与心灵之美的人文特质。

[关键词] 动画电影；空想；母爱；心灵之美

1988年，动画大师宫崎骏带着一只憨态可掬的森林精灵——龙猫登场，一跃成为世界影坛关注的焦点，不仅摘取了当年《电影旬报》十大电影之首的桂冠，而且龙猫系列玩具仅当年销售近67万个，1997年DVD碟片销售疯狂突破100万张，获得了可观的经济效益。其巨大成功背后，是《龙猫》中理想的自然环境、理想的人物形象和理想的情节设置构建出的一个空想世界，正是这样的世界才让人们无限向往。

一、《龙猫》中的森林意象

纵观宫崎骏的动画电影，我们不难发现这些作品大多渗透着希望通过更有深度的作品，拯救人类堕落的灵魂这一主题。无论是《千与千寻》中对人类贪婪和私欲的揭露，还是《幽灵公主》中对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向往，都旨在通过动画电影引导人们摆脱欲望的控制唤起人们珍惜自然的思考。

宫崎骏在不同时期不同场合都曾经表达过对于自然的思考。在《幽灵公主》制作时期他在《シネ?フロント》①中曾指出，日本人虽然已跻身现代人行列，但仍然拥有这样的梦幻感觉：当我们走进人迹罕至的深山，那里有茂密的森林、炫美的绿色和清澈的流水。

森林文化是日本传统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自然的象征。在人类早期，森林不仅提供了人类生存所必需的栖息之地和生活物质，还是人类的精神支柱和宗教信仰。在《龙猫》中森林不仅是整个故事发生发展的大背景，还是贯穿全剧的意象。

故事的开头是两姐妹随父亲乔迁新家，一路上被风光旖旎的田园美景所深深吸引。随着三轮车驶过农田，映入镜头的便是茂密且神秘的森林。而新家恰好在森林的旁边，从此一家人便与森林成为和睦相处的邻居。此处的森林不仅为整个故事提供了发生发展的舞台，而且寓意着人类重返大自然的美好理想。在新家的第一夜，孩子们帮着父亲生灶做饭，姐姐志月出门取柴，一阵狂风刮过柴火被卷入空中，志月望着神秘而略带恐怖色彩的森林不禁心生畏惧，捡起柴火迅速返回屋中。此处的森林，既为龙猫的出场做了铺垫，又给影片增添了些许神秘色彩。接着，小梅巧遇龙猫，但随后睡梦中被姐姐唤醒的她却不见了龙猫，倔强的小梅几次尝试返回龙猫居住的森林均告失败，极度沮丧。父亲安慰道：“小梅一定是遇到了森林的主人，这说明你的运气很好，可是并不是每次都能遇到。”然后父亲带着孩子们来到森林中的一棵大树前向森林鞠躬致谢。此处的森林不仅引出了小梅与龙猫的初遇，而且还凸显了日本人对于森林以及自然的尊重和敬畏之情。随后，姐妹二人在雨夜的林荫小道等待回家的父亲时，再次巧遇龙猫。志月将雨伞借给龙猫并教它如何使用，顽皮活泼的龙猫还纵身跳起将树上的水珠震掉。最后龙猫召唤来了猫巴士，上车之前还不忘送给姐妹二人一份礼物以示谢意。故事到这里人们已经打消了对森林和精灵的恐惧，转而感受到了它们带来的亲切及温暖。这样纯净的空想化的世外桃源，集中展现了宫崎骏对重回大自然的向往之情，也表达了他对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这一命题的深刻探求。

二、森林意象与母爱

《龙猫》中的森林意象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客观的美，而且还充满了浓浓的母爱。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以下两点得到印证。

一是，宫崎骏在《龙猫》的前言中写道：我自己的自然观，一言以蔽之，是一种对于森林的思考。这是极具日本特色的思考。即使受到人类的污染和破坏，当人类离去后，森林又会恢复如前。森林就像母亲，而我们就像孩子，即使我们犯了错误，母亲也会为我们处理好一切。此外，久保次子的小说版《龙猫》中有这样一段对话。

父亲说：很久很久之前，森林和人类关系融洽，就像母子一般。

志月说：就像我们的妈妈一样吗？

父亲说：是啊。

可见，动画电影中的森林不仅是自然的象征，还最为深刻地表达了自然对于人类的最深挚的母爱。更为重要的是，影片还为人与自然关系和定位提供了一种新的模式——母亲与孩子。

三、理想化的人物形象和成长环境

宫崎骏导演也敏锐观察到了《龙猫》的空想性。他在接受《キネマ旬报》②的采访中说道：日本的自然，包括路边的小草，无论是在世界上还是在地球上都是不可多得的。我拍了几部动画电影了，有人对我说你的作品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反面角色，你的作品中的人物都是剔除了邪恶和愚蠢的部分，只凸显了值得肯定的和善良的部分。例如这次的《龙猫》也完全如此。会让看过的人感觉到如果有这样一群人陪在身边该有多好。

接下来我们来看一下空想性是如何在电影中得到体现的。细品《龙猫》，我们可以发现其中的主要人物均带有相当程度的理想化。理想的父母亲、姐姐、妹妹、邻家奶奶和居民，理想的精灵，当然还有理想的自然。

小梅是一个天真烂漫且充满活力的孩子，她具备人们理想中孩子的开朗活泼、诚实勇敢、孝顺正直、纯真可爱等可贵品质。初见新家时，她跟在姐姐后面尽情地欢笑跳跃，充满好奇地探寻新家的一切秘密。父亲和姐姐不在身边时，她会勇敢地一路跟随小龙猫找到龙猫。当她试图向父亲和姐姐证实龙猫的存在而又无法找到通往龙猫住处的道路时，她会委屈地掉眼泪。听到妈妈病情加重，她会焦急地想把自己亲手摘的玉米送到妈妈手中，祈求她的平安。

志月是理想中的姐姐，她宛如一个在阳光沐浴下成长起来的女孩。她有着灵动传神的眼睛、灿烂的笑容和柔弱而活力四射的身体。年龄略长的她不仅仅是小梅的玩伴，而且以自己的言行潜移默化地影响小梅。在小梅任性走失之后，她不仅尽力寻找，而且在最后找到时，口中还说着：笨蛋小梅。而就在同时将小梅抱入怀中，脸上露出微笑。在母亲住院期间，她开始学着照顾一家人的生活，承担了母亲的职责。

父亲的声音扮演者线井重里在完成《龙猫》后曾说：“这位父亲跟孩子之间完全是朋友关系，这跟平日里我们心中的父亲的形象是大相径庭的。”的确，电影中的父亲俨然是一位人们心中理想的父亲。在初到新家之时，他通过让孩子们寻找通往二楼的楼梯来激发她们的好奇心，他听到孩子们说新家有鬼时，开心地告诉她们居住在鬼屋是他小时候的梦想。在小梅极力证明自己确实遇到龙猫而未果时，他俯身下去安慰，告诉孩子我们都相信你。随后他带着孩子们前往森林去致谢，结束后还调皮地与她们比赛跑步到家。这位父亲不仅给予了孩子们更多的自由成长的空间，还成为孩子们值得信赖的挚友。

此外，为了最大可能地凸显孩子的主体性和独立性，宫崎骏还在人物设置和情节设置上下足工夫。在他的动画电影作品中，身为主人公的孩子通常是孤儿、单亲或者与父母分开居住。这是因为如果父母在身边，孩子的主体性就会在一定程度上得到限制。具体到《龙猫》中，母亲因病入院，只有父亲带着两个孩子生活。而为了配合故事宣扬心灵之美的主题，父亲职业不是物欲横流的都市中的公司职员，而被设定为相对自由的考古学者。此外，家庭气氛的民主，父母对孩子意愿的充分尊重，珍视孩子主体性的发挥，都为她们的健康成长提供了良好的家庭环境。

在情节的安排上，导演可谓煞费苦心。影片中从未出现家庭的贫富、孩子成绩的优劣、外形的美丽与否等将人划分等级的故事情节。而且，更值得注意的是，在姐妹二人生命中的重要时刻，父亲都尽可能不在身边。例如，孩子们初次看新家时，一路狂奔比父亲更早一步感受新家。孩子们寻找灰尘精灵时，父亲正在打开门窗，在医院与母亲重逢时，父亲去找主治医生。孩子们与灰尘精灵、龙猫以及猫巴士相遇时，收到医院紧急电报以及小梅走失时，父亲都不在场。正因为如此，孩子们才能获得更大的独立空间，才能真正意义上亲自深刻品味这些体验，才能在人生经历中逐步成长。

综上，《龙猫》中主要人物在宫崎骏的精心设计下都被蒙上了一层浓重的理想化色彩，他们在导演空想出的世界中完成了一个至真至纯的故事。这无限契合了他的动画观，并完美诠释了他的动画梦想。

四、电影——净化心灵的良药

宫崎骏是较早关注电影净化人类心灵这一功能的大师之一。在1979年《FILM/24》③的《未来少年柯南》这一专栏中，宫崎骏接受采访时谈道：在这个故事中所有人最终都变得天真无邪，剧中所有人物都返老还童。的确，从自我压抑中解放出来重返天真无邪的状态才是真正的成长，才是真正的心灵得到净化。

这里的心灵之美可以从多个侧面来解读，在《龙猫》中主要是指孩子的特质。从精神层面上来说包含单纯、朴素、亲切、宽容、勇敢无畏的乐天性。在自我意识过剩前的天真无邪、不拘小节、开朗活泼，可以真实地表达对人和物的喜爱和憧憬，不拘泥于现实，具有对非现实世界的想象能力，享受生活中各种事物的心情和无比旺盛的好奇心，等等。在肉体方面表现在活力充沛，毫无顾忌地奔跑和大笑，尽情尽兴地玩耍和嬉戏。

宫崎骏导演在接受《ナウシカ解说》④采访时说：“我称之为心灵之美的品质是《龙猫》的重要主题。《龙猫》的世界是一瞬的空想世界。对于幼小的孩子来说不谙世事，也就是说不知道父亲处于何种经济状况和精神状态，不知道日本当时的政治动向和经济状况。正因为如此，她们才可以品尝到每日每时每刻这种心灵之美带给她们的充实感。”

可见宫崎骏一直坚信，电影犹如未经人类污染茂密的森林和清澈的流水一般，可以涤荡人类心灵的污垢。他希望通过自己充满心灵之美的动画电影作品来消除人们心中对名利的贪婪欲望，唤醒人们沉睡已久的心灵之美。

五、结 语

宫崎骏动画电影中对于人与自然关系及人类心理情感的追寻是锲而不舍的。无论是最初《风之谷》中人类从迷失到觉醒的心理过程，还是《悬崖上的金鱼姬》中人类用爱保护自然的伟大情感，都承袭着他一贯的用动画启迪思索的艺术理念。《龙猫》诞生于20世纪80年代末经济高速发展的日本，在这种浮躁的社会气氛中，宫崎骏在一个远离物欲的空想世界中完美诠释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呈现了人类的心灵之美，可谓是动漫电影史上又一里程碑式的大作。

注释：

① 《シネ?フロント》， 1997年7月号刊。

② 《キネマ旬报》，1988年4月15日刊。

③ 《FILM/24》， 1979年12月号刊。

④ 《ナウシカ解说》，1994年7月24日刊。

[参考文献]

[1]宫崎骏.宫崎骏：思索与回归——日本动画片和我的出发点[J].支菲娜,译.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4(03).

[2][日]久保次子.小説となりのトトロ[M].アニメージュ文庫,2001.

[3]秦刚.感受宫崎骏[M].北京: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4.

[4]李犁，陆瑶.动画中的色彩表情——宫崎骏动画片《龙猫》的色彩语言[J].电影文学,2008(03).

[作者简介]张蓓（1985— ），女，河北沧州人，硕士，天津财经大学人文学院外语系助教。主要研究方向：日本文学及日本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