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妮卡:既是天使,又是斗士
2012-07-07刘旭东
文 / 刘旭东
莫妮卡:既是天使,又是斗士
文 / 刘旭东
创建妇女救助组织
莫妮卡·豪瑟尔发现对于自己经历过的险境难以描述。她选择了一个危险的职业。作为以德国为基地的非政府组织,“医疗世界”(medica mondiale)的创始人和成员,她的使命是帮助和救援那些在世界各个战区遭受性强暴的女性受害者——虽然她宁愿用“幸存者”这个词来表达。
豪瑟尔女士出生在瑞士,是一名受过正规训练的妇科大夫。她经常面带热情的微笑,但是表情严肃时,又给人一种颇具魅力的感觉。对于人们的赞誉,她往往显示出一种不以为然的态度,并且情愿将它归功于幸存者本人以及那些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巴尔干地区、阿富汗、利比亚和刚果的勇敢无畏的“医疗世界”工作人员。
豪瑟尔经常奔波于那些要冒极大风险的地区,不过采访记者是在距离德国科隆市著名的哥特大教堂不远的该组织总部见到她的。今年51岁的豪瑟尔一谈起自己的工作,就立刻显露出年轻人般的激情…… 随着记者不经意地询问到她14岁儿子卢卡时,一种愉悦的神情顿时从她的眉宇中洋溢出来。
“我的儿子对于我的工作产生了一种爱恨交织的感觉,”她吐露自己的心声。“我前些时候去阿富汗,他从学校里募集了20欧元,要我带给喀布尔的女孩们。与此同时,他又说,‘我不喜欢你的工作——太危险了’。不过他还是愈来愈理解我了。”
豪瑟尔的使命属于一种强烈的个人行为。她积极投入这一事业始于1992年下半年。当时,南欧巴尔干地区的内战传出了许多涉及暴行的报道,那种广泛存在的残忍行为令她感到既愤怒又沮丧。在战争期间,数千名无辜的妇女被参与战争的男性士兵肆意奸淫,其中一部分是以“种族清洗”的名义实施的。对于豪瑟尔来说,这些女性是战争期间被抛弃的受害者。
她了解到,有大批的女性难民,其中大部分是穆斯林,纷纷逃难到波斯尼亚中部城镇泽尼卡,却被塞族士兵残忍地集体轮奸。“我立刻意识到应该到那里去做点什么事。它正是一种感受。我知道这些妇女需要有一处场所进行安抚。”
豪瑟尔放下在科隆医院的工作前往泽尼卡,旅途颇为艰险,要经过双方交战的区域。1993年,她在那里设立了一个妇女理疗中心,并将它命名为“医疗泽尼卡”(medica zenica)”,以便为避难的女性提供医疗和心理方面的帮助。豪瑟尔还动员了20名波斯尼亚女医生、心理咨询师和护士加入她的工作,随后她设法从德国外交部获得一些资助以维持这一组织的运作。
从南欧的波斯尼亚到非洲的刚果,莫妮卡·豪瑟尔(Monica Hauser)在世界各地竭尽全力帮助那些被社会遗忘的受害者——因战争冲突而遭受性暴力摧残的女性。由于她非凡的工作,著名的美国《读者文摘》将其评为该杂志“2011年欧洲年度人物”。
残酷的现实
“这些来到医治中心的女性都被强奸过,有的甚至因好几天或数周的轮奸而身心遭受巨大创伤,”她回忆道。“她们身上伤痕累累,忍受痛苦的回忆,常做噩梦。羞耻感和道德上的禁忌更令这些女性在克服创伤方面变得艰难。被蹂躏的许多人不但没有受到保护和援助,反而被社会歧视和排斥。”
尽管作出了不少积极的努力,豪瑟尔同时也体验到了无助的现实感受。有一次,她在德国进行募捐后乘长途公共巴士返回波斯尼亚。在途中,一群克罗地亚民兵拦截下汽车,将车上的旅客赶了下来,并把他们分成两组:克罗地亚人和外国人站到右边;穆斯林站到左边。这种情景立刻使豪瑟尔想起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纳粹分子在奥斯威辛集中营的做法。
于是她向这群武装分子的指挥官表示抗议,却全然徒劳。情急之下,豪瑟尔牵起一个表情忐忑不安,名叫阿姆娜的穆斯林少女的手,将其悄悄地拉到一辆在路旁等候的克罗地亚公交车里。虽然豪瑟尔救了这名女孩,但其他的女性都被扣留了。莫妮卡带着阿姆娜到达了斯帕里特汽车站后,立即将这一信息通知了国际红十字会。最终传来的消息揭示,那辆大巴上的穆斯林旅客被押解到一处集中营,一些妇女遭到强奸。“我(因无力解救其他女性)仍然感到有负罪感,”豪瑟尔解释道。
这一亲身经历发生3年之后,豪瑟尔的儿子出生了。她的丈夫克劳斯-彼得当时在科隆电视台当摄像师,为了支持妻子,给予她更多的时间服务于自己的事业,他开始半日制工作。上世纪90年代后期,由于在科索沃的种族对抗中,卷入战争的武装分子们对敌方种族的女性实施性暴力,促使豪瑟尔在西南部城镇格加科瓦建立了一个咨询中心兼门诊所。2000年,她继而在阿尔巴尼亚首都地拉那设立了一个妇女理疗中心。
2002年,豪瑟尔又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建立了一所妇女治疗保护中心,后来她到利比亚和刚果设立了同样的设施,所有这一切都倾注了她全部的心血。据非官方的统计,迄今为止,豪瑟尔以及她创立的组织总共帮助了7万—10万名在战争期间被强暴和遭受其他性质蹂躏的妇女。
许多国家的妇女通过各种媒体了解到了豪瑟尔的事迹,她们纷纷向这位富有激情、同情心的妇科医生和她的组织表示了敬意和赞扬,她们声称自己的生活由于豪瑟尔的行为而有了观念上变化。
与此同时,“医疗世界”为妇女提供的帮助范围也在扩大。除了以往的医疗服务和心理治疗,它又开始提供法律方面的协助。更为重要的是,这个非政府组织还试图帮助妇女在经济独立方面寻找解决之道。
作为一名受过正规训练的妇科专家,莫妮卡不仅给受伤害的妇女治疗,更多是进行爱和心理上的抚慰和疏导。
人生经历
莫妮卡·豪瑟尔放弃自己颇有前途且安稳的医生职业,去投身于拯救战争受害女性的事业并非一时的冲动。回溯她的人生历程,她认为自己在年轻之际就为此做了准备。
她出生于瑞士的小城塔尔,该城属于说德语的圣加伦州。她的父亲是一名职业裁缝,文化程度并不高;但母亲在她小的时候却给她讲了不少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女人们遭受苦难的故事。成年之后,在偶遇两名从纳粹奥斯威辛集中营生还的妇女之后,她开始阅读大屠杀方面的资料。
豪瑟尔经过专业的医学学习和培训后,到南塔罗尔的一家医院当了实习医生,这家医院的工作实践使她很受启发。“我治疗了不少病人,其中有来自山区的农妇。我发现对妇女肉体和性方面的暴力仍然存在,有的来自丈夫,有的来自雇主,她们一些人的日常生活依然笼罩在男性暴力的阴影之中。”她指出:“我也意识到医院的管理层并不愿多干预这种负面行为。当我指责某些家庭的暴力行为时,却被人认为是麻烦制造者。”
豪瑟尔后来辗转德国多家医院任职。当她在那里提出,社会不应该对妇女受到的虐待行为麻木不仁时,也面临了类似的问题。在一家医院,她被人们称之为“红色魔女”。“作为一名个体人物,我想支持这些受折磨的妇女,而且也希望医院方面改变态度。”
这是一个男人主导的社会?“当然,”她肯定地认为。
豪瑟尔基于在医院工作的经验,早在波斯尼亚危机之前就已经确信,要真正给予那些遭受强暴而幸存下来的女性以帮助,就必须发起一场“战役”,从政治角度改变人类的观念。
在战争期间对女性实施强暴行为的历史事件不乏文件记载。然而豪瑟尔并不接受一种观点,即它们被理解为是那些年轻的男性士兵因为不能过上正常的性生活而导致的一时冲动。她认为战争期间发生的性强暴行为与家庭和社区中的性强暴行为殊途同归——都是基于男性统治的父权社会的一种丑恶行为。
医治世界的使命永存
豪瑟尔女士坚信一个理念,即“医疗世界”的职责在敌对的战争行为结束后也不会终结:“战争中对女性实施的强暴行为是难以想象的恐怖,它不会突然消失。对妇女的性暴力在和平时期也时有发生。我们甚至发现有些民族的妇女所受到的待遇比战争期间更为悲惨。今天在阿富汗,妇女的问题并不是什么战争中被强奸,而是父亲要女儿嫁给一个比她大20岁的老男人或者丈夫毒打妻子,然后进行性虐待和性折磨。”
莫妮卡·豪瑟尔女士承认,如今整个世界在法律文本上已有了某些进步。国际法已经规定,所谓战术性的对敌方种族的女性实施强奸其实就是一种反人类罪和战争罪——迄今为止,仅有一个成功的起诉案例。2001年在海牙,国际法庭判决在南斯拉夫内战中,三名波斯尼亚塞族士兵犯有轮奸罪…… 而在刚果东部发生的武装冲突则是最新的、也是最血腥事件之一 —— 有数千名男性犯下了邪恶的集体强奸罪。这种罪行至今未受到法律制裁。
“法律摆在那里,但是政治意志缺失,”豪瑟尔说道。这位要强的女士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欧洲的政治家们不采取行动来改变刚果民主共和国的形势。“此事要解决并不困难,因为欧洲国家是捐助者。
可以清晰地看到,豪瑟尔现在认为,她的主要使命是弥合男性政治家们大言不惭的谈论与冷酷现实场景之间的巨大差距。她不断地奔波于世界各地参加一些会议,以自己流利的德语、英语和法语演说能力来增加“医疗世界”的影响力;当然,她仍然频繁地到她的组织开展行动的地区鼓励工作人员,培训志愿人员,尽力地帮助受难的妇女。
这是一条漫长而极其艰难的道路,不过路途中也会呈现令人欣慰的插曲。“上次我在泽尼卡探访我建立的一个工作点时,一名妇女走到我身边,说道,‘莫妮卡,你不认识我了吗’?”
“一开始,我认不出她是谁,而她其实是1993年我帮助过的一名年轻姑娘,当时刚从波斯尼亚东部逃出。她曾在那里被多次强奸。这名姑娘不想再活下去了——曾自杀过。我们给予了她及时的帮助,使她渐渐恢复了生活下去的信心。她与自己的孩子重新团聚,并随后返回了家乡。”豪瑟尔继续说道:“如今她仍然是一个美丽的女性,有自豪感,有充分的尊严。她告诉我,她在村子里建立了一个小组,去帮助别的妇女。医疗泽尼卡给了我生活的勇气,’她说,‘我现在觉得我必须为别的妇女做点什么’。”
编辑:陈畅鸣 charmingchi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