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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讨村”背后的故事

2012-07-07马进帅

检察风云 2012年4期
关键词:乞讨者李平小村

文/马进帅

“乞讨村”背后的故事

文/马进帅

他们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在城市的繁华地带都能看见他们的身影,车站、广场、天桥、地下通道……更是经常的聚集地。

他们的名字叫乞丐。

利益催生乞讨职业

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在甘肃兰州的大街小巷、马路边、商场门口、小吃市场、中高档酒店门口等,不时能见到一个个跪在地上乞讨的妇女,有老有小,年龄参差不齐。

据了解,这些乞讨者大都是来自西北某县,不光在兰州,他们的脚印已踏遍全国各地。

西北某乡是有名的“乞丐乡”,这里的人们大多都有过外出乞讨的经历。

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现象?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背井离乡走上了这条为常人所不齿的道路?带着这些问题,笔者日前经过连续跟踪、观察并走近他们,对他们的生活及他们的灵魂深处,进行了一次全面而深刻的揭示,逐渐揭开了这个乞讨族神秘的面纱……

偏僻落后的西北小村(化名)成了全国各媒体关注的焦点,是因为一个令当地人羞于启齿的现象——乞讨。

尽管如此,乞讨似乎成了这些人的生存习惯和手段。

在城市流浪乞讨的人群,他们流浪乞讨的原因是多样的,但这些乞讨团的目的却很纯粹,他们的回答十分简单——我们就是来挣钱的。虽然他们长相不一,讨要的手段也千变万化,但他们给人留下的印象却是一样的,他们已成为一个符号——磕头伸手。

在人们的印象里,乞丐大多是老弱病残、衣衫褴褛,因生活所迫才不得已走上乞讨之路。然而,当下穿行在兰州街头的乞丐却大多是四肢健全的中年妇女、孩童和老人。

兰州究竟有多少乞丐,恐怕无人能做出精确的统计。但不能否认,这个特殊的群体似乎无法再用弱势去界定,利益的驱动至少让他们无法拒绝伸手讨钱的诱惑。

在讨要前,这些乞讨者总会刻意伪装打扮一番,然后在街头巷尾四处漂泊。当他们拉着路人的衣角,伸出像炭一样黑的手时,眼里流露出的神情似乎无比复杂。乞丐几乎逐渐成为一种职业化、帮派化的集体,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已经成为了一种职业。他们拒绝被政府救助,拒绝被敏感地盘问。

而这些职业乞丐,无一例外地把孩子当成了讨要的工具。当大多数同龄的孩子们正在学校里汲取着知识的营养,享受着童年的无限快乐时,这些孩子却为生活而放弃了尊严四处奔波,让本应美好的童年在大街上乞讨中度过,直至长大成人。

乞讨所受到的道德压力越来越小,对于大部分乞丐来说,乞讨不再是不得已的“活命”手段,而是成为与打工、种地一样的致富手段。在他们中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城里磕头,回家盖楼。”这实际上是他们价值观最直接的体现,因而他们的讨要方式也变得五花八门,各尽所长。

他们讨要的背后也有很多行规,比如,绝对不准在自己所住的地方行乞,无论在外边如何的脏,但回到住所必须穿干净衣服,洗干净脸,坚决不准和非行乞人员说话过多(包括说假话)。他们每个人也都是通信员,如果其中一人遭遇意外,其他人则迅速奔走相告。

谎言和贫穷并不是真正的讨要理由,他们大部分的境遇并非是悲惨的。他们家庭的生活现状,以及其真伪和现实的精神状态到底如何?

别跪了,站起来活出尊严

2011年10月18日,笔者从兰州乘班车出发来到了西北某县,休息了一个晚上后,在第二天再乘车从县城向西南方向行驶一个小时,然后顺山沟再步行一个小时,就是被外界称为“乞丐村”的小村。再走五公里上到半山腰,就是外出乞讨人员最多的水村(化名)。

这里除了沟边树影的缓慢移动能证明时间在推移外,时间在这里几乎是停滞的,毫无意义的。土坯房和砖瓦房夹杂着,错落有致而又局促地拥挤在半山腰上,村口几个老人蹲在地上默默地抽着旱烟,个别人家的台阶上坐着无所事事的大男孩。

兰州究竟有多少乞丐,恐怕无人能做出精确的统计。但不能否认,这个特殊的群体似乎无法再用弱势去界定,利益的驱动至少让他们无法拒绝伸手讨钱的诱惑。

这里像一个被遗落在大山深处的弃儿,只有一条狭长而破败的土路,显示出它与远方的现代文明还没有完全失去联系。这里既贫瘠又富有、既落后又先进、既宁静又喧闹……似乎是个复杂的矛盾结合体。

“这里家家户户都有卫星电视天线,几年前就有人安装了,能接收上百个频道呢!”村民常彦虎的语气中带着得意,但又掺加着一点警惕。

的确,每走进一个院落,无论房屋好坏,在院子角落,或者房顶上,都有一个直径一米大小的卫星电视“锅”。摩托车在村内几乎得到普及,即便在一些土坯房院内,也会停着一辆摩托车。在小村中部的一条商业街上,“中国移动小村指定专营店”的牌匾分外醒目。“小村几乎每户村民家中都有一人或几人有手机。”专营店工作人员称。不过相比小村,水村多少显得有些苍凉,尽管如此,但站在半山腰放眼看去,被包裹在绿树中间的村落并不冷清。

在一户村民家的房顶上,几位村民正在加紧铺盖新的瓦片。旁边堆放的是被拆下来的腐朽木椽和瓦砾。一阵风过后,灰土腾空而起,遮蔽了现场。“等会再盖吧,休息会!”一老者笑脸相迎。紧邻的另一座土坯房,三四个人站在还没拆完的房顶上,高举大锤拆着房子。而在不远处的小村,村民李义家的二层洋楼里,上初中的女儿正在上网聊天。时代好像与这里的人开着玩笑,花花绿绿的“现代化生活”信息瞬间可得,可在当地,提倡种药材、种马铃薯致富的做法似乎无法让村民们的钱包迅速鼓起来。

当地的整体致富途径,远远被全球化的信息传播速度甩在后面。而正是在这种“心急”的心理状态下,整个小村几十年“乞讨传统”的积淀,直接影响了“丐帮”的形成。深厚的“乞讨文化”在新的时代背景下仍然在村民们的心里牢固地植根。在水村,已经有一半的讨要者被多次遣返。但包括村领导常玉合以及普通村民,无一例外都将外出乞讨的原因归结为两个字——贫困。尽管没有一个人愿意承认,但讨要来钱快是他们最大的诱惑。“说实话,乞讨比种庄稼轻松多了,而且来钱还快。”包相中说。

在小村村口“掀牛”的老人说,如果是讨要的“淡季”,能看到另一番景象:很多窗口里会传出搓麻将的哗啦哗啦声,有些窗口会传出卡拉OK的歌声,很嚣张的音量。如果举办摩托车比赛,很多人都喜欢把摩托车骑出来,即使只是从村东头到村西头。小卖店里的啤酒白酒卖得飞快,不像现在小卖店里最繁忙的只是村里仅有的几部“能打长途”的电话——多半是外出乞讨的人向家人“汇报工作”。其实多数村民每年最多出去三四十天,“夏天跑东北,冬天去南方,两头不受罪”。在他们看来,能依靠讨要弄回三五千元,保证家里一年的基本生活,就很知足了,剩下的时光更多靠玩牌打发。不过像贾玉科这样长年都在外带孩子乞讨的人为数不少,他们出门前大都约好同伴,组成一个团体相互照应。

随着时间的推移,尝到甜头的乞讨者认识上也发生了转变,乞讨者几乎由少数到多数,由全村到全乡,成为了当地人一种谋生的手段。

无论是在小村还是水村,情况大体相似,有70%的人有过乞讨经历。

当地村民们说,他们也尝试过通过自己的劳动挣钱,出去打工,但最后得到的结果往往不是被黑老板所骗,就是收入很少,除去路费也就所剩无几了。同时不愿打工的原因还与村民们普遍缺乏一技之长,只能靠双手出卖劳力有关。

政府的根治与尴尬

对于已经把讨要作为生存职业和手段的乞讨者来说,他们带给当地政府的不仅是尴尬,更是无奈。即使是政府产业的调整,扶贫政策的倾斜,仍不能阻挡他们讨要谋生。在日渐职业化的乞讨团面前,政府的根治手段似乎是徒劳的。或许需要解决的并不是让这些人富起来,而是如何真正转变已经扎根他们心底的讨要观念。

经过多天的采访,笔者得到了一个答案,小村人乞讨的真正原因不是贫困,而是乞讨已成为他们的习惯,讨要思想已扎根在他们的心里。惯于乞讨的人,成了村里先富起来的人,对那些拒绝讨要的家庭,构成了某种潜在的挑战,甚或嘲笑。

在小村,那些没有过乞讨史的家庭有时候也会表现一下优越感,只是这样的优越感流露得非常有限。包海忠曾是小村的村支书,家里的条件看起来比普通村民好一些,但还是不如靠讨要致富的人家。包海忠20多岁的儿子说:“我们家就没想过出去讨要,丢不起那人。现在这样不也挺好吗?花正常劳动挣的钱,心里踏实。”

相比讨要的家庭而言,他们有些尴尬,虽然偶尔可以对讨要现象说几句风凉话,得到心理上的优越感,但是眼看着人家个把月就挣回几千块钱,内心还是有些挣扎的。

探究这些村民坚持不讨要的精神力量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因为没有人会对自己的坚定做出精神层面的解释。比如,没有人会拿这片古老土地上传统文化的积淀来说事,没有人能说出“不为五斗米折腰”之类的典故,也没有人把讨要生活和“不劳而获可耻”联系起来。

一个人是有灵魂的,一个村子也是有灵魂的。而小村人的灵魂已经因为村民对尊严的践踏变得卑微了。这种跪着生活是没有尊严、没有出路的,仅仅依靠输血式的救助,也是没有希望的。小村人必须进行自我精神救赎。但谁才能真正智慧地去挽救这些已经扭曲的灵魂呢?

顺着山沟进村,一路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各种劝阻讨要的标语,这其中就不乏:“别跪了,站起来,活出尊严!”

因为劝阻乞讨,小村曾出过一个名人,他就是李玉平。这个毕业于湖北荆州国土资源职业学院的大学生,试图通过上大学的方法选择一种脚踏实地的生活。童年的乞讨经历,给李玉平留下了恐怖的记忆。他一度在网上发帖劝阻父老乡亲放弃乞讨,他甚至在暑假回家的时候,每家每户劝说村民不要出去乞讨了,但等待他的却是各种各样的嘲讽。

“讨要经历很长的孩子,会给心灵留下更多的创伤,或是造成畸变。村里有些孩子一旦和父母生气,偷出家里的几百块钱就敢出走。他们从小形成了一种思维,觉得凭着要钱生活很容易。”小村初中的李平校长为家乡的前途感到忧虑。

“只能先从教育抓起,只有让孩子们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走出去,看看更文明的生活。那也许对放弃乞讨有强大的拉力!”李平说。这两年,当地中小学校在寒暑假前都会进行“禁讨教育”,乡政府甚至希望以罚款的方式阻止村民们外出乞讨,但这些措施只是部分地取得了效果,当适合讨要的夏季来临时,还是有村民三五一群甚至几十个人结伴外出。

按照当地人的说法,比起揭不开锅的那段日子,小村如今的生活虽然依旧清苦,却并不至于连生计都难以维系。以李平校长为代表的一些人坚持认为,对村里人尤其是学生进行人格教育,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小村人跪着生活是没有尊严的,仅仅依靠输血式的救助也是没有出路的,继续靠天吃饭?还是难以改变命运。于是李平近乎执拗地相信,只有让孩子们玩命学习,考出去,小村才有希望。

但实际上,从外界到当地政府,越来越多的人在为使小村人完全站起来而付诸努力,不过现在看来还是一项没有时间表的工作。

“乞丐村”名声在外,舆论压力空前,当地各级政府不得不面对并重视这种乞讨现象。可是面对人们日夜浸没其间的职业化讨要风气,拒绝乞讨者不得不承认,自己属于弱势的一方。他们的呼吁和劝说总是显得苍白无力。

李平回忆说,当时那封《致全乡中小学生的信——别跪了,小村人,站起来!》曾在乡初级中学校报《清泉》上发表过,并在校园里引起强烈反响,许多学生纷纷写作文表达自己的决心:要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决不向命运屈服,永远告别乞讨的陋习,靠勤劳的双手创造幸福的生活。李平希望这种用呼吁和教育的方式来复苏家乡的尊严!

可是现在,这种悲剧还在延续。小村还有很多孩子被父母带出去乞讨。

针对日益严峻的乞讨之风,县政府相继出台了一些优惠政策和禁讨措施。比如,为了改善自然条件,发展经济,摆脱贫困,县政府采取将部分村子外迁甘肃玉门就是一条主要的措施。可是,外迁工作开展已有五六年了,效果还是不尽人意。

如何根治小村等村的讨要之风,当地政府一直在思考原因,为此也开出了许多良方,甚至还专门成立了由县长亲自负责的“劝讨治理小组”。县委宣传部一位人士说,政府这几年为了根治乞讨,花费了巨大的财力、人力。不仅如此,为杜绝讨要现象,政府一再整合当地的致富项目,筹措资金,通过经济项目建设,综合治理,帮助小村群众改善生活条件,以彻底杜绝外出讨要现象。

但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仍然有大量乞讨者涌出,流向外面的城市。

小村和水村的人均耕地不足两亩,仅靠种地来供给他们所需的物质满足显得有些单薄。也许一个以人为本的社会不仅要关心弱势群体的吃饭穿衣,也要关心他们的尊严,关心他们人格的健全和精神上的富有,以及他们内心深处的乞讨思想,才是真正禁讨的最有效手段。

然而,答案似乎复杂而诡异——这一久负盛名的“乞丐村”,什么时候才能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

编辑:程新友 jcfycxy@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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