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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国民间传统异兽造型解读吉祥物设计*

2012-07-02杨慧子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11期
关键词:氏族吉祥物吉祥

杨慧子

(北京联合大学,北京 100015)

一、吉祥物概述

谈到吉祥物,人们的脑海通常都会浮现出一些可爱的卡通形象,如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福娃、1990年北京亚运会的熊猫盼盼、巴塞罗那奥运会的小狗“Cobi”。追本溯源,吉祥物是自人类茹毛饮血之时而始,在千万年的历史长河中逐步发展而成的。在危机四伏的大自然中,人类会将生存作为最重要的需求,产生趋吉避邪的本能观念。人类会把某些特定的事物作为神灵的象征化身,从而创造出凝聚了生命力的吉祥之物。这些吉祥物或是真实存在的某种动植物,或是虚构拼凑而成的偶像。

“吉祥物”一词最初源于法国普罗旺斯语,而后衍变为英文的“Mascot”,意思是能够带来吉祥、好运的人或物。在现代设计的发展过程中,人们似乎认为吉祥物已被定义为西方化的卡通造型;其实,中国早在数千年前便已有了“吉祥物”这一概念。“吉祥”者,意为吉利与幸福。“吉事有祥”,意为吉事有预兆,这两个字在中国早期的古汉语中各自有其独立的含义,属于占卜的专用语。及至战国时期,人们普遍地合称之为“吉祥”。在商周青铜器与汉瓦当文之中, “吉祥”常被写作“吉羊”。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解释道:“羊,祥也。”经由这一对通假字,寻觅到一种富有中国传统吉祥意味的吉祥物——羊。羊被人们赋予了吉祥善美的含义,所谓“羊大为美”——味觉上的美感,即是古人对美最直观的一个解释。在以四羊方尊为首的、诸多以羊为造型青铜器之中,我们便可见到这个意喻美好的吉祥之物、祥瑞之兽。

在中国民间传统的吉祥物中,更有许多奇诡、神秘的复合造型,尤其是那些非人非兽、亦人亦兽,或是所谓“四不像”的吉祥物,变化无穷且妙趣横生。民间丰富的想像力和多样的造型手段令人赞叹,而潜藏在这些民间艺术品背后的内涵更是耐人寻味。人们从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到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至现代科技的疾速发展。世间的万般变化之中,总存着不变的血缘根脉,那是炎黄子孙与生俱来的烙印。那些神话、民俗和宗教的崇拜信仰作为我们弥足珍贵的记忆,正像一条河流伴随着人类的诞生、成长而流淌至今。在如今的时代,我们应当回头审视祖先留下的文化遗产,并在现代社会赋予其新生的力量;而现代的设计师更应当将传统文化与现代设计相结合,做到回归本土、不拘一格。

二、当代中国吉祥物设计的倾向

对于吉祥物的设计,我们有着厚重的历史背景和丰富的实践经验,然而这一点却被大多中国的设计师所忽略。纵观当今中国各个展览、品牌、活动的吉祥物,中国的设计师似乎陷入了三种约定俗成的模式化倾向:西方化、卡通化、动物化。这三种倾向存在于当代中国的大多数吉祥物设计之中,久而久之,其他形式的吉祥物便渐渐无人问津。

(一)西方化

改革开放以后,国外的思想源源流入中国,本土的设计师总是不自觉地淡忘了属于中国自己的文化底蕴,淡忘了隐藏在传统与民间宝库里千变万化的图形与渊源。

不可否认,当代中国的吉祥物设计中充斥着很多西方化的元素。如果说这些吉祥物仍旧带有本土的意味,那么多半是因为它们原型所属的物种是中国所特有的(例如大熊猫),而非富有中国风格设计手法或者装饰等其他因素。我们可以尝试着做出一些真正本土化的设计,不只是根据中国特有的动物而进行设计,而是在精神和概念上做到本土化。作为吉祥物的设计师,应对中国的文化遗产和民间造型有着较深入的了解。同样是使用动物进行设计,或许我们可以从文化传统出发,挖掘潜藏在华夏文明中的各种异兽,而非单单从产地的角度而言。中国传统星象学里的四象是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 (如图1),这些汉代瓦当之上的四象图形便是形义兼具的吉祥物。

图1 汉代四象瓦当

(二)卡通化

至于吉祥物的卡通化,指的则是漫画化。 “卡通”一词的舶来品,是英文单词“cartoon”的音译,意为漫画、动画。吉祥物本身就具有喜庆和祝福的观念,因而卡通化无可厚非;但是当下所见的各个吉祥物,却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圆眼睛、大手掌、大脚板形象,都和动画片里的拟人化动物形象相差无几。或许可以在吉祥物设计的领域里作更多的开拓。

(三)动物化

吉祥物的动物化则是有着极其久远的历史。人类的发展和动物始终都是息息相关的。在这一点上,可以在保留吉祥物“动物化”的同时,开辟另一片“非动物化”的视野。可以尝试着跳出动物这一具象的桎梏,进行深层次的设计。或许可以赋灵魂予那些无生命却有意义的物体,并不必拘泥于以往吉祥物所使用的动物,草木竹石皆可为之。除了下文将要叙述到的植物,另有许多自然图案可以作为吉祥物的来源:如日月星辰、山川磐石、江河湖海;此外,花瓶谐音“平”,象征着平安;而盘长、方胜、卍 (万)字不断头、双喜等纹样却有吉祥的寓意。

三、中国民间传统异兽的复合造型

“动物拟人化造型早已伴随着人类宗教图腾观念和神话意识在人们的心中扎下了根。”神话、图腾、信仰这三者是密不可分的,同时也都为民间美术的造型注入了源源不竭的活力。在原始社会,人们以氏族的形式存在,每一个氏族都有自己信仰的神灵,其以图腾及族徽的形式存在。图腾本系印第安语,意为“他的亲族”。原始社会的人们相信每个氏族都与某种动物植物或其他自然物有亲属或其他特殊关系,一般以动物居多;作为氏族图腾的动物,如熊、狼、蛇等,即是该氏族的祖先,这些神圣的动物图形便是他们顶膜礼拜的对象。

在岁月的流逝中,人们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孕育了无数的复合造型,而后,又用勤劳的双手将这些吉祥物的造型付诸实际,成为了本族信仰的偶像。这些复合造型往往都是绚丽而美好的、所透露的意味往往都是善良而积极的。悲剧与痛苦几乎不存在于民间美术中,因为无论是原始的先民,还是后世受皇权和生活压迫的底层人民,都身处在各种苦难的生活中,他们盼望的是美好、富足、衣食无忧,所塑造的形象自然是乐观向上的。

(一)包含人类特征的动物复合造型 (包括动物拟人化造型)

人与动物的复合造型至少有四千多年的历史。这种复合及拟人化造型使得动物像人类一样直立行走,或是如人一般的灵活手脚、如人一般的衣帽鞋袜。常见的手法是将动物的头部与人的身体相结合,也有更精细的、将五官整理成为亦人亦兽、或非人非兽的形态,奇诡生动、惟妙惟肖。我们所见的最早形象可能是马家窑文化中的人形蛙纹,以及《山海经》中记载的羊首人身、龙首人身等形象,都是复合而成的吉祥物包括龙。流传至今的陕西刺绣和剪纸中还有人面狮、人面鹰、人头鱼。(如图2)

图2 陕西刺绣“人头鱼”

这些动物拟人化的吉祥物造型由古流传至今,先民们以这些吉祥物为祖先,赋予它们最初的意义是保佑氏族部落的安康,其中含有巫术和神话的意味。这些吉祥物多为兽首人身的形态,可爱乖巧,反映了人们对吉祥的观念和信仰。不同的民族文化背景会诞生出不同的吉祥观念和信仰,随之而来的吉祥物也各有千秋。但纵观古今,无论民族,人类对吉祥美好始终有着不尽的需求,因而这些代表着吉祥、富饶、强大、具有神力的吉祥物也随着人类的繁衍而生生不息、永无止境。

除了动物拟人化造型,人与动物特征的拼合还表现出千奇百怪的形态,比较典型和广为人知的是人首蛇身的伏羲女娲像,《山海经·大荒西经》中说女娲抟土造人,又与伏羲婚配,是人类的始祖。郭璞注曰:“女娲,古神女而帝者,人面蛇身,一日中七十变。” (如图3)所示的流传于世的伏羲女娲交媾图 (以唐代绢本设色的伏羲女娲图为例),造型基本是固定的。女娲在左持规,伏羲在右持矩,二者由胸以下均是蛇身,相互缠绕,胸之上则为人身,衣服冠饰,无一不全。这种人首兽身的造型常见于上古的神灵,昆仑山的西王母也有过类似的化身。

此外,半坡彩陶中还有相对抽象的人面鲵鱼纹彩陶。使用的几何线条粗犷而抽象,具有浓烈的原始信仰与巫术的意味。如沃林格所述:“他们在艺术中所觅求的获取幸福的可能,并不在于将自身沉潜到外物中,也不在于从外物中玩味自身,而在于将处在世界的单个事物从其变化无常的虚假的偶然性中抽取出来,并用近乎抽象的形式使之永恒,通过这种方式,他们便在现象的流逝中寻得安息之处所。”那些在陶土上匍匐了无尽岁月的纹路隐藏着神秘莫测的涵义,仿佛在等待着通灵的巫师将它们唤醒。北京奥运会吉祥物福娃的设计的灵感最初正源于半坡的人面鲵鱼纹 (如图4),而福娃最初的形象也正是五个长着“人面鱼纹”脸的“五行娃娃”。

图3 伏羲女娲图,唐代

图4 半坡人面鲵鱼纹

在中国西南的少数民族中,还有许多流传、演变至今的人兽复合图形,都表现了他们对世界的理解和对祖先的崇拜。苗族的《苗族古歌》中歌颂的人首蝶身的“蝴蝶妈妈”这一形象经常出现在贵州台江洞苗族的刺绣纹样中。“蝴蝶妈妈”是苗族神话中天地混沌之时的创世之祖。这些形象反映了苗族的历史传说、创世纪神话和对动物的崇拜。

(二)由数种动物特征拼合的复合造型

这种复合造型揭示了一种非常有趣的想像。在原始社会中,存在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氏族部落,为了生存而互相争夺食物、水源。强大的氏族会吞并弱小的氏族,在获得劳动力和生存资源之后,强大的氏族往往会给这次征讨的胜利加上一些印记。每个氏族都有代表自己祖先和信仰的图腾,于是胜者将败者图腾上的动物的某些特征加到自己的图腾上,显示自己氏族的强势和壮大。长此以往,强大的氏族部落不断地获得胜利,于是他们的图腾也随之不断地丰富,被它所庇佑的族人不断地修饰美化,不断地被赋予更为强大的力量,最终形成了现在所见到的图案,或许,龙的形象就是如此形成的。(如图5)盘旋在北海九龙壁上的龙有诸多动物的特征: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龙有九似”。千百年来,龙的形象逐渐被赋予了吉祥的意味,但最初的含义却是征服和杀戮,这种对比不禁令人深思。不过,从历史的另一层面上考虑,在远古的部落中,征服代表着胜利,也意味着吉祥;龙不仅是吉祥物,还是瑞兽。

图5 北海九龙壁局部

除了龙,中国的神话中还常常出现吉祥“四不像”,甘肃泰安出土的彩陶纹上有犬鱼复合图纹;而苗绣中“集大成”的形象则更多:有集合了龙头、龟身、凤尾的“龙凤龟”,有的面目手足皆为人形,腋下有双翼,跳跃于龙身或鱼背;有的人形手掌异常尖锐巨大,伸出三指,如鸟爪一般;有的龙牛头蛇身,只有两爪;还有人面狮身、类似麒麟的庞然大物……千奇百怪,不胜枚举。

(三)包含植物特征的动物复合造型

在中国传统文化的概念中,植物纹样反映了人们的文化观念与生活愿望,而在植物的群体中,更有着很多可供吉祥物设计的形象。众所周知的“岁寒三友”,乃是松树、竹子、梅花三种植物;而梅、兰、竹,菊又有“四君子”的雅号;另有几种利用了谐音假借的植物,如杏花,谐音为幸 (杏)福之花;灵芝,取瑞草有灵气之意;石榴指代多子,莲花意为廉洁;牡丹象征富贵……而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这四样果品更在中国千百年来的婚礼上被频频使用,因其有“早生贵子”的吉祥寓意。如 (图6)中陕西安塞剪花娘子白凤兰所作的剪纸《鱼》,即是鱼与菜的复合造型,朴实且灵秀,充满了生活情趣。

图6 陕西安塞剪纸《鱼》,白凤兰作

三、中国吉祥物设计的研究与发展

漫游在民间吉祥物之中,我们会产生强烈的冲动,想要顺着这些神秘而生动的图案追根溯源,在历史的脉络中摸索出那些美丽的传说,探寻这些造型的本来面目。《山海经》是一本包罗万象、内容丰赡的百科全书,其中描述了许多造型奇诡的生灵,反映了先民们几乎所有对人鬼神仙的幻想,而中国所有的神话故事几乎都能在这里找到根源。袁珂先生曾专门做过《山海经》的校注和深入研究,他所著《中国神话史》一书还涉及到诸多少数民族的信仰和神话,其中的吉祥物种类亦为数甚多。中国本土设计师在进行吉祥物设计之时,不妨从浩如烟海的古卷与丹青中拾遗,或会与那些通灵的吉祥物不期而遇。

历史进化的洪流中,这些吉祥物在演变发展的同时,纵然千奇百怪,但仍保持了本真的质朴,如窖藏的古酒,历久而弥香。无论是传世的古画或器皿上的图形,还是苗家姑娘闺阁中的剪纸和绣花纹样,都是吉祥物存世的见证,它们正从尘封的远古向我们走来。这些吉祥物的形象,长久地活在中华民族的血脉里,给予人们精神上的慰藉;即使是在现代社会的喧嚣中,它们也在顽强地生活着。正如晋陶渊明所吟:“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刑天直立不倒,已挺立了千万年的光阴;而那些奇诡神秘的吉祥物,是潜伏在历史、民间、神话中的一群精灵,代代相传,不死不息。

[1]左汉中.中国民间美术造型[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2006.

[2]袁珂校注.山海经校注 [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3]袁珂.中国神话史 [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8.

[4](德)W·沃林格.抽象与移情[M].王才勇译.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

[5]张雪.吉祥物设计新风采 [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1.

[6]乔晓光主编.中国民间剪纸天才传承者的生活和艺术 [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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