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的力量

陈倩儿

推开巨石

没有人知道，决定跳上铁轨的一刹那，姚少军有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死。他身旁是一块一米见方约千斤重的巨石，身后，一列火车正轰隆隆向他直冲过来。

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推开巨石，救下火车。

五分钟之前，这个六十三岁的贵州农民还在铁路附近查看玉米地。听见一个妇女大喊“山上落大石头了”之后，他飞快地跨过乱石，跑过小山坡，只见一块巨石横亘在铁轨上。

起初，姚少军只是站在铁轨外，使劲猛推大石头，但石头纹丝不动。他接着又用双手刨开巨石底下的沙石，试着弄虚石头的压着点，可效果还没显现，火车的鸣笛声就从不远处传来了。

在姚少军生活的村庄旁，每天都有二十七趟火车驶过。尽管与此同时，一个机警的村民已将巨石的情况汇报到邻近的火车站，但紧急停车信号发出之时，一切为时已晚。十四秒之后，一趟从上海开往重庆，载客两千多人的火车即将驶经巨石压着的铁轨。

姚少军就是在这时跳上了铁轨。他蹲下身来，用左肩顶住石头，用尽浑身力气奋力一推。石头猛地落进了排水沟，他自己也顺势滚离了铁轨。三秒种后，列车呼啸行驶而过，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消息传开，这个男人一下子成了大家心中的英雄。人们说，是他冒着生命的危险，救下了于他而言完全陌生的列车乘客。面对来访的记者，姚少军却始终说不出什么特别的话。新闻报道中，唯一描述他的形容词是清瘦。

推平坟墓

对有些人而言，坟墓是逝者宁静的安息地，神圣而不可侵犯。但对有些人而言，坟头墓碑不过就像孩子手中的积木，推倒弄平，可随意而为。

河南省南阳市政府的平坟运动最近就遭到网民反对。该市决定在今年年底前，平整区域内绝大多数坟头，只有受国家保护的墓地，以及名人烈士的墓地可获“免死金牌”。自5月10日起，该市耕地林地内不准再增加新坟墓，“出现一个平除一个”。

且不论政府将名人与平民的墓地区别对待显得多么荒谬，光是政府平坟的动机就已经让人哭笑不得。该市民政局的文件解释说，推平坟墓是为了“保护土地资源”，让南阳“经济社会又好又快发展”。

这样的逻辑一点儿也不新鲜。为了向前发展，我们早就习惯了让步。生者犹然有时要牺牲，何况是逝者？但居高临下的决策者或许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每一个他们随意平整的坟墓背后，都是一个又一个惦记着逝者的亲人和朋友。

在许多村民看来，只有为故去的亲人建坟立碑，才能让其“入土为安”。他们不能理解，亲人不埋在自家田地里，又应该埋去哪里？为逝者堆一个坟头，竖一块墓碑，供祭祀与纪念之用，是他们心底最朴素的愿望。

有人说，南阳如今坟头三百万座，是死人在与活人“抢地”，是“过去”阻挡了“未来”。但对生活于其中的每一个村民来说，假若连身后的一小块安身之所都无法守护，未来的一切也就无从谈起。

【原载2012年5月9日《中国青年报·新闻眼》本刊有删节，标题为本刊所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