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英雄的畅想

潇潇猫

有天和王老师去打球，路上堵车，收音机里放着歌剧《江姐绣红旗》，我突然就想起了以前杂志社的女主编。

女主编从小最崇拜江姐，她说从知道江姐的故事开始，就苦练十指功，每天花很多时间在洋灰地上敲打自己的十个指尖，为的是有朝一日被敌人刑讯逼供时，用竹签子也扎不破手指。

记得有一回几个同事在她家喝酒，喝高了之后，她绯红着小脸，跟一个在我们杂志社帮忙的革命青年、曾经的天安门国旗班班长齐声朗诵了电影《英雄儿女》中的一段：“我们的王成，是毛泽东的战士，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人……”女主编声情并茂，甚至将电影里那位男声朗诵者的歪嘴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我一时控制不住笑瘫在地上，引起了她的不满。

“你这种小资产阶级分子根本不懂得我们的革命感情，”她指着我说，“虽然你只比我小了几岁，但我们出身不同，情怀也不同。”她说她和国旗班班长都属于理想主义者，为了信仰可以抛头颅洒热血那种。我觉得冤屈，说：“这些年我跟着你抛家庭舍健康征战南北，为拉广告搞发行喝酒喝得小命都快没了，不都是为了理想吗？”她想了想说：“好吧，你勉强可以算个有理想主义色彩的人。”

我跟王老师讲了这段往事，他在感叹之余说，他要是入了敌人大狱，只能求上帝保佑自己绕过老虎凳辣椒水直接上美人计，还掰着手指头数那些英雄，说：“一个比一个惨烈啊。想想都肝儿颤。”

车开不动，闲得无聊，我们就势把身边的人剖析了一番，看看有没有具备英雄潜质的人。

我先拿我家人开刀，说我爹我娘肯定不行。我爹虽然年轻时就向往革命，闹着跟剥削阶级家庭划清界限，上大学时还接触地下党外围组织什么的，但骨子里还是贪图享受，要是关进大牢里，饿上几天，不用别的，一碗香喷喷的葱油面往跟前一放就招供了。

我娘倒是不贪图享受，但胆子极小，进医院看个病都筛糠，更别说上酷刑了，往渣滓洞路上一带就坦白了。

我哥也有软肋，禁闭一段日子，给他放一场欧洲杯足球赛，再来盘豆角馅的饺子，一感动准把真话秃噜了。

我姐，我知道她最怵脏兮兮的厕所，把她搁大牢里，靠着恶心的马桶，一个晚上必能搞掂。

我家猫爸稍微难办一点，平日里意志坚定油盐不浸软硬不吃的，即便是威胁把他媳妇抓起来毙了也多半无动于衷……我正犯难时，王老师心生一计，说他这人最怕不着四六，给他每天安排一堆说话没重点没逻辑，车轱辘话来回转的人没完没了地跟他谈话，准能把他逼疯！

说到自己，王老师麻利儿地说：“我最好办了，直接上美人计就成，也别啰嗦，我一准跟她掏心窝子。”

我寻思了半晌，说：“我这个人吧，看上去软肋多多，比如，别说抓我家里人了，抓走我一只猫就基本半残了，但好歹也是个有理想主义色彩的人，真到了紧要关头，还是挺能扛事的，你说呢？”

王老师“切”了一声，说：“对付你比对付我还简单，什么脑筋都不用费，也不用太多成本，把你关上两天，拉出来审的时候，甫志高在你边上端杯咖啡晃悠，一句话不用说，齐活儿！”

【原载2012年5月23日《北京晚报·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