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植公民意识

徐百柯

我不是青岛人，但一篇讨论在这座城市里种树的长微博，头几句就打动了我：“决定不骂人了。今年我二十七岁，之前除了地震海啸动车相撞，不怎么关心政事，而这一切，都从青岛新市长上任，全青岛大面积种树之后，发生了改变。清明节期间，汇泉广场草坪被掀的图片在微博上被热传，而沿海一线也都在扒路种树，开始我跟着大家骂了几句，可看着越栽越密的树，决定收声做事。”

看上去，这个网名叫“潘uu”的年轻人，是爱自己家乡的——并且，她知道如何用自己的公民权利去表达这份爱。

青岛市政府启动大规模植树增绿行动，但此举遭到部分市民的质疑。“潘uu”描述了这种情绪：“曾经我以为网络暴民离我很远，但空前一致的怒骂让我意识到，我们几乎都是网络暴民的一分子。我在愤怒，我身边的同学、朋友，也都在愤怒。”

暴虐的网络民意促使她反省：“我决定做点什么，可当我跟朋友一碰头，大家一起商讨我们能做什么的时候，却支吾不出个所以然。为什么？因为我们都不清楚，作为一个公民，我们能干点什么！我们习惯了出事时先選立场、站队、纠错、斗争，却不习惯甚至都不知道如何采取合理合法途径，去发出声音，去行使权利，去维护权利！我想我们更该做的，是去研究下，怎么去行动，而不光是喊口号、搞人身攻击……”

我不是青岛人，但我也爱自己家乡的城市。那座城市的行政决策，也有让一些市民包括我不满意之处，我们也愤怒过、谩骂过。“潘uu”提醒了我，真该想想，是否克制过、研究过、行动过。

不妨看看她接下来的行动。首先，他们查阅《宪法》和《山东省行政决策程序》，清楚了自己的公民权利，“整明白了我们有权利去管种树这事”。然后，他们選择了谨慎的立场，避免道听途说以讹传讹，“不管网上的图片是什么样子，眼见为实，我和几个朋友去沿海一线实地查看”。接下来，他们拨打了青岛市政务热线，寻求官方、权威答案。

遗憾的是，所有疑问在市长热线、市建委、市园林局均未能获得实质性的答复。

这名二十七岁的青岛市民的言行，对她的家乡来说是有价值的，对更广的社会而言，同样是有价值的。这些价值包括：不偏激，不犬儒，意识到应该“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去行使公民基本权利”。

网上有评论说：“脚踏实地，温和理性，较真而不顶牛，对这位青年满怀敬意。”更有人说，这样的行动“如同在种植公民意识，我们期待着它的长大、开花、结果”。

我们已经清晰地看到一个市民对城市、一个公民对家乡行政的意见。这是一种充满理性与建设性的表达，是充满克制与善意的表达。我们期待着，城市行政方对这些意见作出同样抱有善意的、积极的、正面的回应。这或许意味着一种良性交流机制的开端，一个好的交流平台的奠基。

【原载2012年4月13日《中国青年报》标题有改动】

题图／鞭子与口号／赵国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