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围“边缘经济”
2012-06-22王运宝
■本刊记者 王运宝
边缘经济青梅煮酒,区域竞赛风云际会。区域协调发展的模式创新,正在各地掀起新一轮高潮,作为“行政区边缘经济”最集中的一个区域,鲁苏豫皖4省交界地区应当如何选择适合自身特色的突围之路?
“鲁苏豫皖交界地区科学发展高地”,“鲁南苏北区域性特大型中心城市”。
2012年春节前后,鲁南经济带上一西一东的菏泽、临沂两市,在相隔一个月的时间里,先后高调推出面向未来的战略航标。虽然都是短短的14个字,却在鲁苏豫皖4省激起一串涟漪。
在这个4省行政交界地区,鲁南、苏北、皖北、豫东4大板块的经济角力,就恰似一部“连续剧”。2012年新年伊始,山东再次重点布局鲁南,这枚战略“棋子”背后蕴含深意。以打造“菏泽高地”为新起点,山东支持鲁南城市发展进入“一市一策”的新阶段。同时也意味着,苏鲁豫皖4省在实现后发地区经济隆起的进程上,又展开了一场新试验。
而其背后要破解的核心概念是——“行政区边缘经济”现象。
经济低谷
“行政区边缘经济”现象,是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发展战略和区域经济研究部在深入分析鲁苏豫皖4省交界地区的经济状况后,提出的一个概念。那么,4省交界区的经济洼地是什么状况呢?
按照单个城市的经济指标,分别与4省的省会城市和经济大市进行一番比较分析,边界经济的凹陷状态,或许会更清楚。
在鲁南城市中,济宁经济总量2820亿元、地方财政收入207亿元位居第一,临沂以2770亿元、财政收入141亿元位居第二。济宁、临沂在4省交界地区排名前3强之列。与山东半岛蓝色经济区龙头城市青岛相比,济宁、临沂的经济总量只有青岛6615亿元的40%,烟台的50%多。济宁、临沂的地方财政收入分别只占青岛的36.6%、24.9%。
2011年,菏泽地方财政收入突破百亿元大关,超过同为山东西部的聊城、德州。但放在省域内,这一数字就不再那么显眼,与蓝色经济区核心城市青岛相比,菏泽财政收入只有青岛的19.6%,烟台的36.8%,潍坊的43.9%,威海的80%。与山东省会济南相比,鲁南经济带上的济宁经济总量占济南的64%,临沂占63%,枣庄占35%,菏泽最低,只有济南的1/3。再与黄河三角洲生态经济区核心城市东营相比,菏泽的经济总量只占到东营的55%。
从苏北来看,苏北地区经济总量最大的城市是徐州,2011年占省会南京6140亿元的57.8%;在地方一般预算收入上,徐州只有南京的一半。同期,江苏省经济总量最大的苏州市突破一万亿元,徐州只有苏州的1/3。与徐州同在东陇海经济带上的连云港,2011年实现地区生产总值1410亿元,相当于省会南京的22.96%、仅占苏州的14%,地方财政收入只占南京的28%。整个苏北5市2011年实现地区生产总值10728.3亿元,同期苏南5市实现29633.48亿元,苏南是苏北的2.76倍。苏北5市实现地方财政一般预算收入1093亿元,只占江苏全省的1/5。
在安徽皖北地区,作为重点扶持的阜阳、宿州、亳州3市,2011年实现地区生产总值2245亿元。与省会合肥相比,占合肥经济总量的60%,仅占安徽全省的15%。3市地方财政收入总和为128.7亿元,相比芜湖市少了11.3亿元,占合肥的38%,仅占安徽全省的9%。
从经济总量和财政收入这两个地方经济发展的核心指标上看,行政交界地区明显处于洼地。如果再深入分析会发现,不仅经济总量小,在经济发展的载体平台上,苏北、鲁南、皖北、豫东更少。
开发区作为经济主战场和招商主载体,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一个地方的发展水平。截至2011年10月,鲁南有日照经开区、临沂经开区、济宁高新区和临沂高新区4个国家级开发区。苏北同样是4个,分别是连云港经开区、徐州经开区、淮安经开区和盐城经开区。相对来说,皖北、豫东的国家级开发区分别只有1家,是蚌埠高新区、开封经开区。
梳理这10个国家级开发区会发现,连云港作为国家首批14个对外开放城市之一,早在1984年就设立了国家级开发区。连云港经开区作为区域内唯一的国家级开发区,一直保持了26年之久。2010年3月,徐州经开区上升为国家级开发区,才改变了这种格局。而且,10个国家级开发区中,有7家是与徐州经开区在同一年升级为国家级开发区的。这也反映出4省交界区域的对外开放度一直不高。虽然有连云港、日照港两个亿吨大港,但面向海洋的开放并没有真正树立起来,从而也造成这一区域长期没有沐浴到海洋带来的经济利好。
2011年10月,随着临沂高新区升级为国家级高新区,山东省第8家国家级高新区产生,也标志着山东省国家级开发区上升至17家,其中经济开发区9家。在这9家中,有8家分布在“蓝黄”两区。2011年统计数据显示,数量仅占山东省经济开发区总数的5.8%,但工业总产值却占全省经济开发区的20.2%,地方财政一般预算收入占19.8%,实际利用外资占41%,进出口总额占42.9%。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已成为所在城市经济最主要的增长点。
相对来说,山东省西部的菏泽、聊城、德州、滨州,以及南部的枣庄、济宁等地,仍然没有打破国家级经开区的“空白”状态。有与无造成的巨大差距,一目了然。
做中心的边缘,还是边缘的中心
2月23日,山东省、临沂市当地的各大媒体,同时出现了一个大字标题——“临沂打造鲁南苏北特大中心城市”,这短短的14个字甫一提出,就成为鲁苏两省各大网络论坛的“引爆点”。
从最近10年的演变来看,最先提出建设大都市概念的是徐州,江苏省把徐州都市圈作为三大城市群之一,与南京都市圈、苏锡常都市圈并列。在2003年后,济宁都市圈概念提出,在当时山东,济宁是仅次于青岛、济南出现的。2005年以后,随着区域格局的改变,济宁都市圈让位于鲁南经济带。到2012年2月,最新提出特大城市战略目标的却是临沂。
在鲁南苏北地区,徐州、济宁、临沂3市恰好组成一个等边三角,三座城市相继提出建设中心城市的战略目标,表面上似乎是在相互角力,其背后的实质是4省交界地区没有一个能够领袖群伦的中心城市,更深刻反映出边界经济的“大城市缺失之痛”。
“缺少核心增长极,所有城市都在纷纷向外靠,所以一提起这一区域大家想到的就是边缘。”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山东大学经济研究院院长黄少安分析说,“树心、强心才是关键,只有‘心脏’强大了,才能有吸纳力和辐射带动力。”
实际上,现实中的4省边界城市格局,早已呈现出“被撕扯”的状态。
以4省交界地区经济总量最大的徐州为坐标系,先向东南看,长三角城市群作为中国综合经济实力最大的城市群,尤其对苏北、皖北2大经济板块产生强大吸引力,这两个板块内的所有城市,都提出承接长三角辐射,积极南融长三角。
从徐州向东看,山东半岛城市群蓝色经济区上升为国家战略。从徐州向北看,同在京沪经济带上的是济南都市圈;向西看,同在陇海经济带上的是中原城市群。这两个经济圈的中心城市济南、郑州的经济实力,都在徐州之上。虽然目前徐州都市圈是4省边界地区唯一发育程度较高的城市圈,但经济总量、吸纳能力、辐射能力都小于济南都市圈、中原城市群和南边的南京都市圈。
而且,周边4省都有国家级区域发展战略,山东是蓝色经济区,江苏是沿海开发开放和长三角发展规划,安徽是皖江示范区,河南是中原经济区。由此,寻找各自的发展取向,就成为不约而同的选择。鲁南苏北边界城市之一临沂,于是提出“东接南融”,向东对接蓝色经济区,向南融入长三角城市群,两边都用力。
在这种状况下,“边缘经济”地区的大城市,就不得不面对一道选择题:是做中心的边缘,还是做边缘的中心?是集体突围还是分兵突进?
答案显而易见,“做中心的边缘”就是资源被吸纳,发展空间受挤压。因此,唯一的路径选择只能是“做边缘的中心”。因为在以徐州为几何中心的200公里范围内,南京、合肥、郑州、济南和青岛5座中心城市的中间地带,还是一个空白区,需要一个特大型城市承担区域发动机的责任和使命。至于是经济总量最大的徐州,还是一直都在争夺淮海经济区中心的济宁,抑或是发展势头强劲的临沂,还是其他城市最终脱颖而出,都在变化之中。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当这个区域发动机真正转动起来之时,就是“边缘经济”吹响突围冲锋号之刻。
集体探路
“把菏泽的区位、资源和后发优势转化成科学发展优势,探索一条欠发达地区实践科学发展的新路子。”这是山东省委书记姜异康在支持菏泽打造鲁苏豫皖交界地区科学发展高地座谈会上的一句概括。
循着这个思路看,“菏泽高地”更深层次的启示,就是在探索行政边缘经济区走什么样的发展道路。放大到苏鲁豫皖4省,围绕边界经济出台的政策支持体系,都是在进行一场后发地区如何实现提速发展的新模式试验。
以山东鲁南经济带为例,近3年来,山东在重点突破菏泽的同时,其他城市也相应得到了含金量很高的政策支持。
2009年12月,山东省出台专门政策意见,支持枣庄资源枯竭城市转型。枣庄打响“三大战役”,以其独特的转型实践,像一匹“黑马”在竞争激烈的区域格局中异军突起,造就了全国瞩目的“枣庄神话”、“枣庄奇迹”。
从枣庄向东是临沂,2011年 10月,国务院批准沂蒙革命老区参照执行中部地区有关政策,用临沂市领导的话说,这成为区域经济社会发展的“助推器”。眼下,临沂正在力争成为“全国革命老区科学发展示范区、试验区”。
到了2011年12月,山东省出台新的20条政策,支持菏泽打造科学发展高地,标志着鲁南经济带政策体系进入到“一市一策”的新阶段。“相对于以前笼统出台的鲁南经济带支持政策来说,现在对欠发达地区的认识更深化,帮扶的目的性、针对性更强,也更有利于政策的操作。”山东省发展改革委县域经济考核办公室主任陈有良告诉《决策》。
如果我们从山东省域跳出来看,东部沿海经济大省的区域协调发展探索,已经成为一种集体行为。经济总量位居全国前4位的广东、江苏、山东、浙江,分别提出了针对本省内欠发达地区加快发展的战略部署。而巧合的是,这些区域都是行政交界的“边缘经济”。
在沿海经济第一大省广东,围绕如何破解“穷广东”,珠三角9市的市县镇村出钱出人出项目,在“双转移”中实现共同发展。江苏的苏北振兴战略,已经进行到第12年;山东则以“菏泽高地”布局重点区域带动战略;浙江的“山海战略”,带动浙西山区市县融入海洋经济。对此,黄少安对《决策》分析说:“这些沿海经济大省的内陆欠发达地区,可以探索不再重复走原先工业化、城市化的老路,可以转换思维,思路打开之后可以探索走出一条新路。”
在中部地区,这种探索也在努力进行。与菏泽共饮黄河水,隔河相望的河南濮阳市、范县、台前地区与中石化公司合作,坚持创新扶贫发展模式,而且借力中原经济区成为国家级区域发展战略的一部分。河这边的“菏泽高地”与河那边的“濮阳模式”,“都是一种欠发达地区寻找突破路径的创新。”山东财经大学区域经济研究院副院长董彦岭告诉《决策》,“这些区域创新在探索适合自己发展道路的同时,也需要相互借鉴、相互合作,形成合力就能事半功倍。”
放在这种观察视角下来看,山东决策实施“菏泽高地”战略,更具有符号性意义。菏泽闯出一条突围“边缘经济”的新路,其影响力决不仅仅是在鲁西南,而是周边4省,甚至是更大范围的经济欠发达地区都会受到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