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的未来在哪儿
2012-06-20孙劲松
○孙劲松
社会主义的未来在哪儿
○孙劲松
《社会主义的未来》,(英)安东尼·克罗斯兰著,轩传树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10月版
5月底,我应邀给一群来自德国东部地区的旅游者介绍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成就以及面临的问题。介绍及提问持续了3个小时,其间尽管我一再强调中国还存在着无数令人头疼的困难和问题,但是,这都没能阻止这些前东德人对中国成就的赞叹和感慨。
一位60来岁的先生在会后握着我的手说:“祝贺你们,祝贺你们取得这么了不起的成就!我们失败了,但你们成功了。衷心祝福你们的社会主义建设在今后取得更大的成就!”说话时,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希望。本来是我给人家介绍情况,结果是我被人家给感动了。我被他们的社会主义情结、被他们对中国的感动和信任感动了。因为,他们认为,今天中国取得的成就证明:社会主义是有生命力的,社会主义是有未来的。
英国具备社会主义的某些特征
社会主义的未来在哪儿呢?是在中国吗?
社会主义的未来曾经被人们寄放在苏联。苏联在1991年解体后,现实几乎击碎了许多人对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的热忱和期盼。可是,社会主义仍在以不同的形式存在着。
英国工党的著名理论家和政治活动家安东尼·克罗斯兰在他发表于1956年的成名作《社会主义的未来》(《社会主义的未来》,轩传树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10月版)一书中,给出了他的答案。安东尼·克罗斯兰认为,虽然当今的英国还“不是社会主义。当然,这也不是纯粹的资本主义。当今社会的确实现了一部分社会主义传统理想,并具备了社会主义的某些特征”。
安东尼·克罗斯兰在书中对社会主义的解读是典型的西欧式的、民主社会主义的观点,同时,安东尼·克罗斯兰还是20世纪中期英国费边社的领袖,再同时,他也是一位深谙马克思主义的学者。这些认知背景的集成就是安东尼·克罗斯兰的思想硬盘。
那么,安东尼·克罗斯兰认为“可以肯定地说,1956年的英国不再是这样的社会了。因此,对于‘这还是资本主义吗?’这一问题,我的回答是‘不’。”说英国不再是资本主义的依据是什么呢?归纳起来,安东尼·克罗斯兰的论据有三:
第一,资本主义的转型。尽管安东尼·克罗斯兰非常尊重马克思,认为“在过去一百年中几乎无出其右者”,而且,马克思的“这种自我牺牲和无私奉献的行为,在有文字以来的历史上也是罕见的”,但他并不认同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必将崩溃的理论,而是认为,现实资本主义的发展不仅没有证实马克思的理论,反而出现了反方向的变化。这种变化的明显表现就是“经济权力的转移”。资本家掌控的社会发展的经济权力不断被三种力量所削弱。首先,“经济权力削弱最直接、最明显的表现,就是政府权力的增大,因为如今政府对经济决定的影响程度已经远远超过战前。”“政府明确承担起充分就业、经济增长、收支平衡、收入分配等职责”。其次,“基础工业的国有化,带来经济权力的再次转移。因为,国有化明显地削减了资本家阶级的权力。”“就实际结果而言,基础工业的经济决定权已经从资本家阶级的手中转移到公共经理人这一新的相当独立的阶级手中。”再次,经济权力从管理者到劳动者的转移。这是指企业内部的权力从管理者向劳动者的决定性转移。这种转移是由于充分就业政策的实现所导致的劳资关系的根本转变。安东尼·克罗斯兰认为,由于经济权力的这三次转移,资本主义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样,几乎所有1914年之前的传统资本主义的基本特征,要么被大大缓和了,要么被彻底改变了。”于是,安东尼·克罗斯兰提出,资本主义的转型要求人们对以往的社会主义立场进行重新评估。
第二,社会主义的理想。基于对资本主义的变化和转型的分析,安东尼·克罗斯兰进而提出了什么是社会主义的问题,即“如果这已不是资本主义,那么,社会主义现在又所指何物呢?”安东尼·克罗斯兰根据英国的情况认为,“所有制不再是理解社会关系全貌的线索了”。因为,“生产规模日益扩大和复杂化的趋势,不仅使工人与生产资料相分离,也使所有者与生产资料相分离。资本需求如此之大,以致所有权独有逐渐被分散的股东所取代;如今,许多大公司拥有的股东比雇佣的工人还要多。显然,普通股东和普通工人一样都不能控制和协调这个进行决策的高技术化的经营管理组织。”所以,作为手段的国有化和计划化可以适用多种目标,而手段不能等同于目标。“生产资料所有制已经不再是决定一个社会本质属性的关键性因素了”。
既然生产资料所有制不是社会主义的目标,那什么是呢?
安东尼·克罗斯兰认为,手段各有不同,但所有社会主义派别所共有的一点就是社会主义的基本理想。他提出的社会主义理想或愿望有五个方面:一是反对资本主义所带来的物质上的贫穷和肉体上的痛苦;二是拓展社会福利;三是坚信平等和“无阶级社会”;四是反对竞争、对抗,渴望博爱、合作;五是反对作为一种经济制度的资本主义的无效率,尤其是反对其导致大规模失业的趋势。而在这五大理想中,第一个和第五个在英国当前的社会条件下,正在迅速失去其合理性,或者说已经基本实现,而另外三个理想还没有达到。对此,安东尼·克罗斯兰说:“M.R.阿隆(M.Raymond Aron,1905-1983,法国哲学家、社会学家和政治思想家)曾非常准确地评述道,‘社会主义在西方已不再是一个神话,因为社会主义已经成为现实的一部分。’——当然,还没有完全成为现实,但是足以是指不再成为神话。”他还认为,英国“当今社会的确实现了一部分社会主义传统理想,并具备了社会主义的某些特征”,“简单地说,就是我们已经取得诸多重大进步,但是我们还不能自称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因为我们本可以拥有一个更加平等的社会、一个更加无阶级的社会、本可以减少更多不必要的社会痛苦,但是我们没有做到”。
第三,相对于文化来讲,经济问题的重要性在今后将不断下降。安东尼·克罗斯兰认为,这是“因为物质水平已经发展到一定程度,以致我们可以将更多精力、更多资源用于美和文化方面”。虽然对文化的强调并不能构成社会主义的标签,但这样做,“我们不仅可以使英国成为一个更加繁荣昌盛、更加平等公正、更加让百姓满意的社会,而且还将使英国成为一个更加美丽、更加文明的国度”。
从安东尼·克罗斯兰的论证中,我们可以看出,他心中的社会主义未来并非遥不可及,而是就在脚下。他对此自信满满。
当代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与中国特色
安东尼·克罗斯兰的《社会主义的未来》是20世纪后半叶西欧左派阵营中最富影响力的著作。正如英国前首相戈登·布朗说的那样:“战后,没有哪个工党理论家能像安东尼·克罗斯兰一样,对工党的思想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对于他在书中所阐述的观点,英国工党前副主席罗伊·哈特斯利说,今天人们讨论社会主义的问题,仍要围绕安东尼·克罗斯兰在50年前出版的《社会主义的未来》一书中的观点,他的观点是民主社会主义的基本思想。可见,安东尼·克罗斯兰书中的社会主义的未来是民主社会主义的未来构图。
这部书2006年再版的推动者和导言撰写人、英国当代著名作家迪克·伦纳德客观地评论说:“安东尼·克罗斯兰所提出的具体政策建议,大多不再具有价值。”从书中对资本主义转型的分析中,既有牵强的地方,也有像他批评马克思主义理论缺陷时的那种不符合现实发展的情况。从现实的发展来看,安东尼·克罗斯兰的分析判断显然过于乐观了。
安东尼·克罗斯兰在《社会主义的未来》中所描述和勾勒的社会主义,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他的视野从未离开过欧洲和民主社会主义。这一方面是由于安东尼·克罗斯兰所处的历史时代的局限,另一方面也是出自长期以来盘踞在西方国家中的那种欧洲中心主义感觉的高傲。这导致安东尼·克罗斯兰在对社会主义的研究中,完全不关注他所处年代世界各地正风起云涌的民族解放运动中表现出来的社会主义倾向,也不在意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实践存在是否具有历史合理性。正像书名所表达的那样,安东尼·克罗斯兰把英国和欧洲的社会主义作为具有普遍意义的未来。
民主社会主义是西欧国家流行的社会主义思想。它不仅是工业革命时期以来工人阶级利益的理论反映,也是西欧历史文化传统的现代诠释。但是,社会主义反对资本主义罪恶的诉求和目标却远远超出了其自身的范围。因为,受资本主义浩劫和剥削的不仅是欧洲工人阶级,还有广大殖民地国家的人民。中国人民就是饱受西方列强劫掠的被压迫民族。所以,中国人民走上反对资本主义的社会主义道路既是历史的合理选择,也是求民族生存的唯一可能。
同时,中国社会又不具备西方国家的发展条件和历史文化,因此,在社会主义发展道路的选择上,肯定与西方,特别是与英国会有很大差别。这种巨大的社会发展和社会内质的差别决定,中国不能简单地借用西方国家的发展途径和方式方法来重塑自身。近代以来,中国的洋务运动、戊戌变法、新文化运动等,无一不以不成功告终。所以,从全盘西化、走俄国人的路,到走自己的路,反映出中国人民自觉自醒的心路历程。这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历史积淀和探索勇气。
中国特色是特殊性的属性,它不能离开人类文明发展的大道。这个大道就是社会主义的未来。安东尼·克罗斯兰在《社会主义的未来》一书中论述的社会主义价值追求给我们对社会主义的认识提供了积极的思想材料和认知方式,让我们深感开卷有益。
总之,民主社会主义在其一百多年的发展中,为世界的发展和人类的进步做出了重要的理论贡献,提供了丰富的思想材料和实践经验。其中的很多做法和理念值得我们在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实践中借鉴。吸取人类文明的成果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必要条件。但是,正像《国际歌》里所说的那样,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我们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社会主义道路就在我们脚下,社会主义的未来就在于世界各民族人民的创造。(注:文中引文均引自安东尼·克罗斯兰著《社会主义的未来》一书)
中共中央党校科社部,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