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昏到黎明每天上学都是一次“长征”
2012-06-06李帆
文 _ 本刊记者 李帆
冬天,夜长昼短,会宁县韩家集乡中心小学会提前一会儿放学。下午五点半,日光已见昏黄,六年级小学生杨婧宇和同学们一道排好队从学校出发,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2011年,韩家集乡撤并了5所六年制小学,中心小学承担起接收已撤并小学学生的任务。韩家集全乡有17000人,随着出生率的下降和外出人口的增加,小学生越来越少,星星点点散落在山洼的各个角落。为了方便离家远的学生,中心小学正在把旧教室翻新改建为宿舍,下一学年就可以实行寄宿制了。但到时候恐怕杨婧宇还需要步行回家,因为与其他同学相比,她还是住得不够远。
一路上,结伴而行的同学们陆续离开队伍,不时有开着摩托车的大人接走自家或者乡邻的小孩,有的摩托上能拉两三个学生。走了差不多20分钟,在一个岔路口,仅剩的几个学生分成两队,一队四五个人向右拐,沿着长长的山路消失在大山里。另一路,就是杨婧宇和她的同学。两人迎着夕阳继续前行,脚下的路面已经由沥青变成土石,行走时要注意抬脚,不然很容易被石头绊着。
走了半小时平路后,两人拐上蜿蜒的山道。山道宽两米左右,没有石头,全是泥土。山道右边是高高的土坡,左边则毫无遮挡,一不留神便会滚到下面的梯田。当大家还在为庆阳“校车事件”欷歔不已之时,也许未曾留意,同在甘肃,一些学生面临的问题不是校车是否超载,也不是校车有与无,而是有没有足够宽的道路供校车行驶。这条山道,两人并肩骑车都会有一人被挤下去,而她的哥哥,每天都骑行在这条山间小路上,这样,才能赶上每天早上六点半的早读。杨婧宇的哥哥也在乡上读书,今年上初中三年级。
天色越来越暗,又下了一个大坡之后,她的同学也到家了,她一个人继续走,此时脚下已经没有路,只有田埂。山洼中雾气弥漫,抬头也不见星光。还好,再上一个山坡,就能看到杨家的小狗早已出门迎接她了。步行了一个多小时后,她终于回家了。
回家后的杨婧宇先是和哥哥一起做功课,与此同时,妈妈开始做饭。等爸爸回来,全家就可以开饭了。杨家所在的眼突山村之前有30多户人家,好多人家外出打工,还有陪子女去县城读书的,现在只剩28户。村里直到去年还是有小学的,但小学生实在太少了,今年给撤并了。
吃过饭,杨婧宇又写了一会儿作业,然后让爸爸检查。写作业耗时不到40分钟,和她用在路上的时间形成鲜明对比。说起子女的成绩,爸爸妈妈都很头疼,但他们还是希望杨婧宇和她哥哥一直读下去,读到大学。大人们是这样算账的:小学、初中费用可以不计,上大学可以贷款,负担最重的是在高中,学费、生活费一年差不多要4000多元。家里两个孩子,必须好好攒钱才行。不到晚上9点,两人就睡觉了。考虑到第二天早上5点就要起床,这个点上床,不算早。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山洼还没苏醒过来,杨家已经灯火通明。兄妹两个穿戴完毕。杨婧宇在快速梳头,爸爸妈妈开始做饭。出门看看,漆黑一片。每天上学全家都如临大敌,爸爸妈妈也十分不情愿,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且不说还要准备给子女的午饭或是零钱,单是安全问题就足够叫人操心。爸爸说,以前可以看到小孩从家门走进校门,现在每天都会为儿女晚归担心。六点一刻,手机响起,这是同学在催她出发了。爸爸又说,自己当年上学的时候,出门一喊一大帮人,现在倒好,一共就两个人。
吃过妈妈煮的一大盘面条,六点半,杨婧宇准时出门,下了山坡,同学和同学的妈妈已经等了好一阵了。两人结伴走向学校,天色比头天傍晚要黑,为了省电,只在最黑的时刻打一下手电。此刻,杨婧宇的哥哥已经到学校了。小伙子小时候斩草时不慎斩掉了左手的三根手指,真不知他是如何在这崎岖的山道上打着手电骑行的。
从山道下到大路,视野开阔了许多,偌大一个山谷,望去只有三处灯光,耳边听到的是零散的犬吠、鸡鸣。路上的危险不是遇到坏人,而是出了事没有人发现。继续走下去,又有同学加入进来,此时天光微明,离学校也越来越近。七点半,杨婧宇和她的同学们走进中心小学,校长已经等在楼门口,看着每一个进来的学生。
对杨婧宇来说,这是冬日普通的一天,一路走来很顺利,没有雨,这里也很少下雨;没有雪,“下雪就难走了,山道上的雪能有10厘米厚。”杨婧宇的爸爸用手比画着说。
记者手记:
直到去年,杨婧宇还在村里就读,不到一年光景,她就必须长途跋涉了。头天晚上,我和摄影记者跟着她走回家,体力真有点跟不上,一路走走停停,而她得不时停下来等我们。还好,她没有一点不耐烦。因为是冬天,我们开始走时确实感到寒冷,但走着走着,身上就暖和起来,到最后,厚厚的冬衣下面居然汗流浃背。第二天上学也是同样的,刚开始清冷,而后感到燥热,等她走进校门,我和摄影记者觉得终于解脱了,回到旅馆一觉睡到中午。不知她上课时是否疲乏,会不会打盹?满打满算,我们的体验只有一天,而在新宿舍收拾好之前,杨婧宇还得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