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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远人村

2012-06-04杨虎

草地 2012年1期
关键词:磨房水磨石磨

杨虎

磨房人家

冬至前后,几枝含苞的腊梅从墙头伸出来。我拍响门环,回答我的是几声懒懒的鸡鸣。村人扛着锄头走来:找吴大爷么,在磨房里。见我欲走,又加上一句:见面莫摆谈水磨,老头心里火大哩。牐犖獯笠的磨房是方圆数十里内仅存的水磨房了。二斗渠从黑石河洋洋洒洒地分流下来,一路波光水影,流到吴大爷生活的村子形成了两米来高的落差。不知从何时起,这里便出现了两扇直径近两米的大石磨。开磨的时候,水打在磨轴上,哗哗地响。上磨和下磨一咬合,石磨便“吱吱”转起来,将玉米、麦粒、稻谷磨成香喷喷的米和面。吴大爷打小就跟着他父亲在磨房里操劳,天长日久,磨房就成了吴大爷一家生活里不可缺少的部分。牐犖彝瓶磨房门,光线有些模糊。吴大爷正弯着身子察看流水,用竹耙捞起一些落叶、塑料袋,水磨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显然很久没有人光顾了。牐犖宜得骼匆猓吴大爷连连摆手:文章里讲的都是打天下治天下的事,我这把老骨头土都掩到胡子了,不敢不敢。牐犖宜担捍笠,你这磨房有价值呢。牐犖獯笠笑了,向我伸出三根指头:有人出过这个价,我不卖,离不开它呀……牐犕5缌恕N獯笠的老伴点燃蜡烛,烛火一闪一闪,映红了老人沉浸在往事中的幸福脸庞。牐犜谖獯笠家里,老人跟我拉起了家常:没啥生意了,现在有电,有拖拉机,谁还用水磨?可你别说,这石磨磨出来的东西味道就是不一样。牐牎罢庖黄不是划成了开发区吗?这磨房不定哪天就……”牐犂先顺聊了。他狠狠吸了一口叶子烟,高大的身影在墙壁上一闪一闪。牐犂肟吴大爷家时,雨已经停了。我再次来到了磨房前。潺潺水声中,我分明听见一支极好听的曲子从磨房里传来:吱——呀,吱——呀……

自己的天地

乡下天地宽,我的屋后就有一条小河——生了青苔的鹅卵石在水底静静地躺着,终年流碧泻翠,水声叮咚。鱼却不太多,大概是常有鸭群觅食的原因。初春里,刚绿了芽的水草在岸边绿得让你疲惫的眼睛发亮。翻开一块石头,一只指头般大小的蟹仔便急忙冲你舞起它柔细的前爪来。牐犝庖淮栽的多是慈竹,一棵棵,一丛丛,绿成了许多炊烟缭绕的村庄。竹笋是美味的菜肴,剥下笋壳,白玉似的笋子就露了出来。早几年一捆毛竹扛到集上能换回些油盐钱。现在谁还干这买卖呢?因此春来栽竹的人家渐渐少了。牐犞裆倭耍果树却渐渐多起来。红的樱桃,白的梨花常在一些房前屋后闪现出来。我的院里原来也一棵樱桃树,不料去年夏天被雨水汲死了。树一死,常来啄食樱桃的雀鸟们便转移了方向。每当听到谁在寂静的午后大声地吆撵雀鸟,我就禁不住暗笑。樱桃没了,连孩子们也不来捣乱,这让我常常能安静下来,读些想读的书。牐犔炱渐渐暖和起来。夜深了,墙角似乎有蟋蟀在叫,仔细听听,又仿佛是村头那补鞋的老头在摆弄他那把二胡。天气这样暖和,这琴声却渐渐凉进了人心里。老头前半生在部队当官,后半生却沦落在街头以补鞋为生。中间发生了什么,谁也无从知晓。伴着琴声,一弯月牙在屋外悄悄升起。当我再次醒来时,听见了久违的蛙声。蛙声使我冰凉的心暖和起来。再过不久,田埂上就会出现点点游动的灯火。那是孩子们在逮黄鳝。我也曾有过这样充满乐趣的童年,但现在我只能远远地看着童年在岁月的那一头嬉戏了。牐犈衣出去,院子里的天空高而远。月牙在云里时隐时现,我聆听着乡村的心跳。在这样的环境里,我是甘愿劳碌一生的。这样,当我累了的时候,没有多少尘埃的心才能听得懂风在季节的弦上吟唱些什么。

在乡间农户的小屋里,你仰头就能看见了瓦。瓦高高在上,向天空拱起脊背,荫护着庄稼人的日子——谁家的米缸空了;谁家的女儿在灶火前默默地噙着泪;谁家的男主人做了美梦……瓦都一一看在眼里。时间久了,瓦心里就结满了酸酸甜甜的果实。

瓦真想啥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倾诉一场。

淅淅沥沥的秋雨之夜,瓦不忍心扰醒人们劳作之后的梦境。柴门犬吠的冬日薄暮,瓦感同身受,同女主人一道焦急地聆听着风雪中归人的脚步。多雨的季节,湿漉漉的黄昏一路行来。瓦忍着、憋着,终于打破了沉默。起初是三两声杂乱的颤音,推搡着沾了水的音符,怯生生地向世界叫嚷。然后瓦定定神,找准了节拍:雨滴轻柔,瓦便轻声慢语;雨声欢快,屋顶上也大珠小珠落玉盘;雨脚急促,瓦们便渐渐怒发冲冠,壮怀激烈……

从窗里望出去,邻居的楼顶上泛起一片片白色的水沫,像草原上惊慌失措的羊群。瓦却灵巧自如地迎击着雨,从檐沟间泻下,灰白色的雨阵如烟如雾,瓦是在同雨娓娓谈心呢。村子里有解放前遗留下来的老房子,雨滴敲上去,瓦们就呻吟出沧桑般的叹息。

我屋顶上的瓦是去年冬天才翻盖上去的。它们年轻的嗓音在我心底一遍遍激荡着什么。我闭上眼,看见瓦从田野里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是的,瓦的前生是土,或者说,土是瓦无忧无虑的童年。在穿过火焰之前,在被一双双长满茧子的大手唤醒以前,童年的瓦在红黄黑的梦里深沉地酣眠。

总有一群泥土注定要告别母体,成为脊瓦、槽瓦、滴檐瓦……成为我们头顶上天空的一部分。

我想起了那次难忘的瓦窑上的黎明:启明星暗淡了,窑口上的火光却依然鲜艳地跳跃。烧窑的汉子一呼一吸地吞吐着叶子烟,猛然抡起手中的铁锹,封窑的砖块哗哗滚落,排列成形的灰黑泛白的瓦们像被检阅的士兵,一下子喷涌出被火灼烧过的泥土的香味,一阵阵直透肺腑。

绯红的晨曦里,等着拉瓦的拖拉机们突突地喷着响鼻,兴奋而焦急地等候在通往四乡八里的机耕道上……

现在,瓦来到了我的头顶,在它温暖的怀抱里,我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穿过涅槃的天空

生死间的感觉诱你展开双翅

跨过去,向火焰宣告

泥土的舞姿势远比飞蛾高明……

是的,如果我是瓦,如果我是注定要成为瓦的那片泥土,我会走向那道涅槃之火,向那一双双对我注入了灵魂与深沉感情的手深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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