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是一道美味的菜

李唐

热播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里，总顾问蔡澜的名字赫然在目。关于他的爱吃、懂吃，世人皆知，但有关他的婚姻故事，却鲜有人知晓。其实蔡澜与太太方琼文几十年携手走过，关系始终稳定，而这其中的秘诀竟也是——吃。

“大厨”太太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在吃这件事上，蔡澜与太太方琼文心有灵犀。

方琼文曾是电影监制，工作能力极强，也很聪明，做出来的菜口味极佳，尤其是能用别人扔掉的下脚料做出美味来。

好比猪颈肉，因为那个部位淋巴结构多，绝大多数人都不吃。方琼文买回来，用小刀细细将淋巴剔除干净，用剩下的猪颈肉做菜。尝过之后，蔡澜彻底折服，说那种鲜嫩又有弹性的口感，绝对可以在猪身上的数十个取肉部位中排名第一。

虽然厨艺佳，但想让她下厨，得看心情。天气好心情好身体好原材料也好，她才有兴趣露上一手。更有趣的是，蔡澜越想吃什么，她就越不做什么。明明蔡澜念叨着石斑，端上桌的却是炒花枝。当他几乎已经忘了石斑时，忽然就会端上一盘蒸得让人垂涎的大石斑来。

蔡澜吃了半辈子美食，也认识了不少名厨大师，却没见过架子比太太还大的。想吃的时候她不一定愿意做，做的不一定是你想吃的，等到不抱希望时，忽然又来了惊喜。他说太太不像做菜，倒像调情。

蔡澜从没享受过那种在家当大爷的待遇。有天早晨他犯了懒病，吩咐方琼文为他做一顿早餐端到床上来吃，方琼文回答：“那你去厨房睡觉好了。”

蔡澜指挥不动方琼文，方琼文却能指挥动他。有一次方琼文打算将一只金华火腿剔成火腿丝，这是很费时费力的活。蔡澜笃定地等着太太来向自己求援。没想到方琼文完全无视他的存在，瞧他一眼道：“你忙你的去吧，这件事你做不动，你老了。”

为了证明自己一点儿都不老，蔡澜挽起袖子就上了。等到火腿全部变成火腿丝后，他才觉得这事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原来是中了激将法。

蔡澜说，他跟太太始终处于这样一种生活状态。可是，一旦离开香港，没几天，他就会不由自主惦记起她来。

乐享美食的生活

在家时，蔡澜每天的行程如出一辙。每天早晨，蔡澜挽着太太准时出现在九龙城街市的乐园茶餐厅。这家茶餐厅是方琼文发现的，当初推荐给蔡澜的理由是——这家的茶点是直接从厨房送到餐桌，不像别家那样先从厨房交给传菜员，再由传菜员交给服务员，最后由服务员端上桌。她说食物刚出锅时味道最好，但经历了一转二转三转的程序后，温度就会变，味道也会受影响。

方琼文特别欣赏乐园门口没有站着一排接待人员，就餐时也没有服务员不停地来换餐碟。她说这才像吃饭，真正好吃的东西，根本不需要这么殷勤的服务，吃东西，讲究的是味道，不是排场。

蔡澜也特别反感餐桌上的繁文缛节。比方他从不吃鱼翅捞饭，说这就是典型的炫富。但凡光顾新餐厅，他必点一道菜——鸡蛋。他觉得山珍海味一般人练习的机会不多，但能把全世界都有的鸡蛋做得花样百出，才能看出大师傅的厨艺。

早茶一般是方琼文点，蒸笼食碟点上七八样，因为她知道蔡澜每天早上吃得最多，他的肠胃也习惯了这种进食方式，偶尔早茶少了一笼虾饺，到了上午11点钟他就会饿得发晕。蔡澜说，没几个人能像太太这样对自己的消化系统了如指掌，什么时候吃，该吃多少，心中一清二楚。

早茶之后是逛菜市场。夫妻俩是九龙城的老住客，对这里的菜市场不仅熟悉，而且情有独钟。在九龙城菜市场有两大人物——蔡澜和周润发。周润发喜欢没事在菜市场溜达，经常和菜贩合影。蔡澜则喜欢在这里买菜，给菜贩免费写招牌。

一边看菜，一边跟太太看自己手书的招牌，格外有趣。比方有家原来叫“陶记鲜果”的水果店就换了一块他写的横匾“生果后宫丽三千”，因为这家店的水果品种实在多，他觉得不给人家写一块与众不同的招牌简直就过意不去。

陪他一起老

蔡澜说他们俩之所以能安然相处几十年，还有个原因，就是方琼文对蔡澜是一种粗放式的管理，或者说，根本不管。

蔡澜曾经很羡慕金庸有个小他29岁的太太林乐怡，金庸对此似乎也颇为得意，无论去哪里，都爱带着太太。可一次饭局后，蔡澜再也不羡慕他了。

林乐怡对金庸的饮食监管滴水不漏：海鲜不能吃，怕痛风；猪肉不能吃，担心血脂；酱油不能沾，会影响血黏度……一顿饭下来，金庸能吃的只有一份炒青菜。

至于餐桌上的美酒，更加绝缘，饭后一支烟，想都别想。蔡澜说他现在很怕跟金庸一起吃饭，看着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些想吃却不能吃的美食，觉得自己落筷如雨很有犯罪感。

反观自家太太，吃什么喝什么绝不干涉。或许吃的东西不是那么健康，但心中那种无拘无束、畅快淋漓的好心情却始终在，身体自然会健康。

蔡澜跟太太相处起来非常简单。平时互不干涉，偶尔想套个近乎很容易，不必买这买那制造惊喜。自己下厨做个皇帝蟹，或者太太洗手做个鲈鱼羹，开上一瓶好酒，足以让两人和平相处好几天。如果两人都有下厨兴致的话，就更棒了。逛完九龙城菜市场，各自计划好自己要做的菜，忙完之后餐桌上见。

银婚纪念日那天，应一帮朋友要求，他们办了个小小的仪式。朋友们起哄让蔡澜说说太太的优点，蔡澜用7个字总结——会做、爱吃、不管我。

随着年龄慢慢增长，夫妻之间更多的是默契与扶携。前段时间蔡澜脚受了伤，太太用轮椅推着他去喝早茶、买菜。餐桌上，用眼神提醒他不要吃牛肉海鲜之类对伤口不利的东西，但最后允许他用猪油浇在面条上当作主食。

他们没有要孩子，蔡澜还专门写了一篇《庆幸自己没有儿女》的文章，陈述不要孩子的理由。虽然这让方琼文略觉遗憾，但她也不勉强。她说嫁了这么个爱吃的男人，那就陪他一起吃；嫁了这么个不想要孩子的男人，那就陪他一起老。

蔡澜说他跟太太应该算是那种最世俗也最平常的夫妻。人生背负的责任颇多，但剔除以后剩下的空间能盛得下4个字就十分好了——饮食男女，且饮食还在男女前面。一生，就在饮食中渐渐消磨，消磨得心甘情愿，消磨得只剩感恩与期待，也是一种圆满。（经作者授权，本刊严正声明：本文严禁一切形式的转载、网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