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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点回来

2012-05-08孙永斌

草原 2012年2期
关键词:金宝小云腊梅

孙永斌

九月的麦田像熟透的女人,在风的撩拨下处处透射着诱人的风韵。今年的小麦长势真好,齐腰高的麦秆挂着长长的麦穗直挺挺地立在那里,散发着金色的光芒,真是喜人。今年雨水涝,刚下过雨,麦田里湿漉漉的,被太阳一晒,每一寸肌膚都冒着湿气,整个麦田看起来,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温情,还多了几分浪漫。

从这一片麦田的沟沟洼洼里上来一个人,一边走一边捂着个肚子,十分吃力的样子,村里人都认得,她是腊梅。腊梅快要生了,就这一半天的事。麦田里的麦子熟了,是要尽快收割的,不然一年的汗水算白流了。没了收成,就等于一年的口粮没了,再怎么也不能没了口粮。但家里没别人了,就她自己。她男人叫来喜,外出打工去了,过了年初六走的。看着村里的老人小孩都在地里忙活,腊梅坐不住了,就拿了镰刀爬了几个坡,连呼带喘地到了自家麦田。

出门时她对自己说,这孩子怀的不是时候,咋偏偏在这个时候要生。不知咋地,腊梅边走边骂起来喜来了。她骂来喜真不是个东西,看上去挺蔫巴的一个人怎么一下子就种上了,种就种上吧,还留下这么一坡地,害得她自个儿受罪不说,每天晚上守空房,这个该死的来喜,说走还真走了,这个账得找个理由跟他算算,等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我就不是腊梅。

刚下过雨,麦秆潮湿,镰刀上去像割在胶皮条上,不太容易割断,腊梅就连根带土一起拔起来,很费劲。

刚割了一个来回,腊梅的肚子就痛上了,怕是要生了。于是腊梅就忍着疼痛又给来喜打电话。来喜在电话里说,腊梅别割了,先回家找张婶她们照应着,我这就回去了。来喜和腊梅是去年腊月结婚的,婚后不久,腊梅就有了。过了春节,腊梅就问来喜什么时候走,来喜说他今年不走了,腊梅怀孕了需要人照顾,他要留下来照顾腊梅。腊梅说她这么大个人还照顾不了自己,咱结婚时借了人家不少钱呢,都是脸面钱,说好尽快还的,咱不能失信于人。来喜说,那你跟我一起走。腊梅说,不能,我挺个大肚子跟着你,不方便不说,还多张吃饭的嘴,我还是在家待着吧,家里省钱。说到这儿,腊梅沉默了。来喜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来,要腊梅把火柴递给他。腊梅说,到了工地上就甭抽了,一盒烟挺贵的。来喜没吱声,把烟点着了。来喜说,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啊。腊梅说,不放心也没办法,父母都不在身边,就是他们也都七十多岁了,帮不上忙,现在最当紧的是挣钱,没钱孩子生下来,怎么养啊?咱得为孩子考虑才是呀。来喜不说话了,坐在腊梅的身边“吧嗒”“吧嗒”地抽烟。

来喜走时把去年花一百六十元买的旧手机留给了腊梅,让腊梅有事给他打电话。腊梅不要,说你留给我你用啥。来喜说,到了那里再买一个二手的,买上了就给你打电话。腊梅说,发短信吧,发短信省钱,没什么事,就响两声,报个平安。来喜说,行。

那夜,来喜和腊梅亲热了几回。腊梅说,轻点,别伤着孩子。来喜嘴上嗯嗯地应答着,可身上的劲儿是一点儿也没少使。末了还在被窝里“嘭嘭”地连放了几个响屁,腊梅笑着说,放屁也不分个时候。来喜说,劲儿用大了。说着就撩开被子往外忽扇放出来的臭屁,完了说,来,再来。腊梅没吭声,搂了来喜。

来喜今年选择了到离村最近的县城打工。一来他是想离家近些,腊梅如果有事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二来是县城里有熟人,腊梅的哥哥就在县城。

来喜前年和腊梅的哥哥一起来县城干过一年,是在马老板的手下干的。马老板是腊梅哥哥的朋友,到县城里有些年头了,结识了一位姓刘的包工头。据说,他为刘包工头担过事儿,关系处得不错,刘包工头就让他管工地上的事。工友们从未见过刘包工头,给工友们安排工作和发工钱的都是他,大伙儿就管他叫老板,他也喜欢人这么叫他。因为有腊梅哥哥的那层关系,马老板在安排活的时候还是挺照顾来喜的,私里来喜管马老板叫马哥。

来喜找到马老板,马老板说来喜来的正好,他正缺个帮手呢。今年马老板真成了老板,是刘老板帮他从王老板手里承包下县里一个什么局新建办公楼的内装修工程,是墙壁的罩面和铺地的泥水活,是轻包工,包工不包料,料由刘老板的小舅子供应。这座办公楼五月底要交付使用的,这事急着呢,也就是说要在几个月内把这偌大的工程全部搞定。为了多挣份钱,马老板还兼着刘老板那边的差事,一个人忙活两头的事,没办法分身,所以要找个贴己的人为他做事。来喜的到来,当然让马老板很高兴。马老板说他不在的时候,让来喜盯着点儿,别让大伙儿偷懒。

马老板见来喜不吱声,他知道这事不好做,得罪人,就又说这事是累一些,不过我每月会多给你五十块工钱的。来喜说,马哥,能多挣钱是好事,可我干不到头,我媳妇九月份要生孩子,我得回去伺候她月子。马老板说,到时候你回去就是了,你走了我再找人。来喜说,成,到时候马哥得把工钱一分不少的给我结了。

马老板说,没问题,只要王老板给我结了,我就给你结,工友们的工钱是血汗钱,什么时候都不能欠,你的就更别说了。

来喜说,马哥,咱就这么说定了,工地上的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马老板拍了一下来喜的肩膀,往来喜手里塞了一盒好烟。

开工以后,来喜给他的哥哥打了一个电话。来喜的哥哥在另一个城市的一所职业学院当老师,是讲师还是教授,来喜弄不太清,反止一个月能挣四千多块的工资,生活条件不错,前几年从来喜身边把父母接了去。来喜结婚时曾张嘴跟哥哥借过钱,哥哥支吾了半天不说借也不说不借,来喜生气了,就挂了电话,过年也没给哥哥打电话,父母用哥哥的手机打来电话,他是让腊梅接的。电话挂了,他又后悔忘了跟哥哥说几句话了,其实他心里是想着哥哥的,现在腊梅有了身孕,来喜觉得该让哥哥和父母知道,他这才给哥哥打了这个电话。

接着,他拨通了他大舅哥的电话。大舅哥叫金宝。来喜说,金宝,我是来喜,你晚上在店里吗?腊梅给你织了一件毛衣,我带来了,晚上我给你送过去。金宝说,不在我能去哪儿,在呢,来吧。

按理说,来喜是金宝的妹夫,来喜应该叫他哥才对,可来喜从不喊他哥,金宝也不计较,金宝习惯来喜这么叫他。

来喜和金宝是在工地认识的。

那年,来喜刚到工地,跟大伙都还不太认识。一天,有几个工友凑在昏暗的灯光下玩一种叫匝金花的纸牌,带点儿赌,但不大,其中就有金宝。刚玩不一会儿,从外面进来一伙儿人把金宝从工棚叫了出去,说有事。可半天也不见金宝进来,大伙儿还等他出牌呢。于是就有人出去喊他,可那人刚出去就返回来,大声说,金宝出事了!于是大伙儿就出去看。来找金宝的那些人把金宝围起来,你一拳他一脚的往金宝身上使劲儿呢。

和金宝一起打牌的那几个人没人过去护金宝,哪怕过去劝一下也好,可是没有,没人敢,都远远的站着,金宝抱着头躺在那里任凭那些人打。

来喜刚来,人生地不熟,他也不敢。只听有人骂金宝,你妈了个头,让你得瑟去招惹她,我们老大的女人你也敢碰。

另一个冲着倒在地上的金宝说,不服气哪天来找我,我叫国强。那些人朝站在门口的来喜他们怒视了一阵子,见无人搭腔,便相拥着扬长而去。

国强是谁?大伙儿都不认识,看他那样就知道是在街上混的小痞子。当时由于慌乱,那些人还说了什么,谁也没记清。工友们把金宝抬进工棚,放在小板床上,都大半夜了,金宝还在呻吟着。来喜实在听不下去了,起来背着金宝把金宝送到医院。

大夫埋怨说,怎么才送来?应该报警的。

来喜说,怕惹事。

怕惹事?可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啊!再晚来一会儿血就流尽了。

金宝低低的说,乡下人命贱,大夫你别生气。

你让人打成这样,还说自己命贱,你是不是做了理亏的事了?

是,是我理亏……

金宝被打断了两根肋骨,应该在医院多住些日子的,但他在医院只住了三天,他心疼钱。金宝招惹的那个女人,来喜见过,在另一个工地上给食堂买菜做饭,人长得是耐看,一头秀发,乍一看有点像杨钰莹。后来这女人讓一个什么老总看上了,离开了工地到这位老总身边去了,这位老总听说了一些金宝和女人的风言风语,就让人把金宝打了。

金宝被打之后,打心眼里感激来喜。逢人就说,没有来喜就没有我金宝,来喜是我的救命恩人,日后,如果来喜若是有事儿了,我金宝会第一个冲上去的,来喜的大恩大德我会以生命相报的。俩人还结为把兄弟,来喜年长金宝一岁,金宝人前人后的喊来喜哥。俩人好的形影不离。年底的时候,金宝邀来喜到他家玩了几天,金宝把自己挨打的经过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家人。那几天,正好碰上腊梅和她订婚的那个男人闹意见,见哥哥把仗义的来喜领了来,腊梅打心眼里挺佩服来喜,就上上下下看着来喜。可这一看不要紧,她就看上了来喜,认为来喜是一个可嫁的男人。腊梅悄悄地问来喜成家了吗?来喜说,还没有。腊梅说,我退婚跟你,你愿意不?你若愿意,我家欠那个男人的彩礼由你来出。来喜看腊梅长得周正,不比她哥招惹的那个女人差多少。当下就说,行,可你不能诳我,你得给我写保证、按手印。腊梅说,行。就这样,两人私下里把这事给说定了。

一年以后,腊梅就做了来喜的媳妇,来喜成了金宝的妹夫。

金宝在家养了几个月,伤是好了,但干不了重活了,于是和他的未婚妻小云在县城的一个街角处开了一个小吃部。

来喜给金宝送毛衣的时候,小吃部还没打烊,金宝给来喜煮了一大碗面,炒了盘儿菜。来喜说,我吃过饭了,喝两口酒吧。金宝就坐下来陪来喜喝酒,边喝酒边聊了些家长里短的话。快十一点了,来喜识趣,知道自己该走了。就说,不喝了,明天还干活呢,走了。金宝说,才喝了两杯,再喝点。来喜说,再喝就多了,喝多了会误事。

来喜从小吃部出来,拐了两个弯儿就回到了工地。

来喜离开腊梅的这些日子,每天在工友们打牌的时候,几乎都要发短信问腊梅一些吃饭、睡觉和胎儿的情况。偶尔想和媳妇说话了,来喜就从工棚里出来,关上门,躺在外面的沙堆上给腊梅打电话,说一些粘粘糊糊的话。

腊梅说,来喜,你想我了吗?

来喜说,想了。

腊梅说,想归想,你可不能去找小姐,小心染上病,那是要花钱的,你不为我守着,也得为孩子守着。来喜就嘿嘿地乐,乐罢就问腊梅,你没找吧?腊梅就骂了来喜一句,说村里除了老人,不是女人,就是小孩,想找个男人比找只熊猫都难。常来咱家的倒是有一人,邻居张婶,可她是来照看我的,你不会连张婶也怀疑吧。

来喜又“嘿嘿”的笑了两声,说,腊梅别挂啊,今天咱多说会儿,那么长的夜你是怎么过的?

腊梅说,你说我啊,我要是想你了,我就,我就把豆子倒在炕上,一颗一颗地捡起来,然后再倒、再捡……,累了、困了就睡着了。来喜又问,那白天呢?腊梅就叹了口气,说白天哪有时间想啊,白天我还干活呢,挑水、喂鸡、到麦田里耙地、菜地里锄草,还有……来喜说,要不我回去吧,就住一天。

腊梅赶紧制止说,别,可别,来回不得花车票钱吗?费那钱干啥。

这会儿,来喜的心情沉重了起来。他说,腊梅你别说了,以后我什么都不想,只想多挣钱让你和孩子过上好日子。

腊梅似乎并没听清来喜说什么,她说,你是不是找小姐了?说真话,不许骗人。

我、我……

真找了?

没有,我去、去过一次录像厅,可我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我什么也没干。去录像厅啊,那有什么的,闷得慌可以去看看,我听人说过城里的录像厅里放的武打片可好看了。

不,那里有小姐。

啊,录像厅不是放录像的地方吗,怎么有了小姐?

谁知道呢,时间不早了,早点儿睡吧,挂了啊。

哎,别挂、别……

腊梅想告诉来喜她梦见他好几次了,有一次梦见他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脑袋瓜子都碎了,是金宝把他送回村里的,看着来喜血肉模糊的样子,腊梅呼天抢地的哭,哭着哭着就醒了,醒来后心里好难受,就再也睡不着,她想给他打电话来着,但她知道来喜机灵着呢,不会出事儿,就一直没告诉他,怕他分心。今天想说来着,但来喜不知道怎么就想起要把电话挂了。说好多说一会儿话的,怎么说挂就挂了呢?腊梅想把电话给来喜打过来,可她怕来喜说她浪费钱,不会过日子,就没打过来。腊梅从炕上起来,拉开窗帘,看夜色中的星星。满天的星星,让腊梅忽然觉得那颗最美最亮,也是腊梅最爱的星星,看得见,却够不着。就像来喜一样,听得到,但摸不着。

这一夜,来喜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有些对不住腊梅,是那天去录像厅的事,让来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

后来,在工友们打牌的时候,来喜就到金宝的小吃部来坐一坐,偶尔顺便吃上一碗手擀面,外加两个茶叶蛋。他怕时间长了小云有意见,走时把饭钱留在桌上。

心里有了美事,日子就过得特别快。春去秋来,转眼到了秋收季节。来喜琢磨着腊梅差不多要生了,自己要当爹了,心里那个美不滋滋的劲儿就不用说了。

正如来喜所想,三天前,腊梅就给来喜打过一次电话了,说预产期到了,腿脚浮肿起来,现在连走路都困难,恐怕是收不了庄稼了,你得回来割麦,得早点回来。接到腊梅的电话,来喜就给马老板打电话,连拨了几次都没有接。

昨天,马老板到工地上来了,问来喜有什么事,来喜跟他说了结账的事,马老板说结吧,明天我给你带来。

第二大来喜没见马老板的影子,就给马老板拨电话,关机。来喜就到刘老板的工地上去找,没有。可能他家里有事儿?来喜就去马老板的家,但家里没人,门上着锁。莫非病了,或者让车撞了?这阵子老是听说有人撞车,可几个医院都去问了,都说没这个人。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去找了,就是找不着马老板。但来喜相信马老板一定是遇到什么急事了,不然他不会一下子不见的。莫非是手头紧跟人借钱去了,或者是手机没电了?来喜的脑子里全乱了,可怎么着也得找着他呀,这样两手空着回去,还不把腊梅给气着,她就要生产了,急需用钱,可他身上没有多少钱啊。于是,来喜就又到马老板家问了邻居,邻居说昨天有两个警察来过,警察走后,就再也没见着过马老板。难道工友们说的刘老板的那些事犯了,与马老板有关,他吓跑了,或者是……正在来喜猜测之中,腊梅打来电话,说就要生了,不能再等了,还是先回家,结账的事交给金宝吧。不讲信用的马老板,真该让车给撞死!来喜嘴里骂着,火急火燎的赶到了金宝的小吃部,委托金宝找马老板结账。

金宝说,别急来喜,我和马老板是朋友,他不会骗咱的,我回头找他结了,给你捎回去。来喜说,只有这样了,我得走了,下午三点回村有一趟车,现在到长途汽车站买票还来得及。出门时,来喜看见金宝从兜里掏出五百块钱,正要递给来喜,来喜心中一喜。可此时,金宝犹豫了一下,从中抽出三百,把剩下的二百块钱塞到来喜手里,说,你给腊梅带回去,我的一点儿心意。来喜的兜里只有五十块钱,除了车票钱,剩不下多少了。金宝把二百块钱塞到来喜手里时,来喜心里还是热了一下的。这二百块钱毕竟还是能买不少东西的。来喜紧紧的攥着这二百块钱,用感激的眼神望了金宝一眼说,金宝,你从工钱里扣吧。金宝说,看你说的,你这话比骂我还难受。来喜说,那我就替腊梅谢谢你了。谢什么,自家兄妹,走吧,路上小心啊!

来喜没舍得打车,他要步行走过去。从金宝的小吃部到长途汽车站也就二里多路,很快就到了百货大楼旁边,已经能看见长途汽车站的招牌了,再有五六分钟就到。来喜稍微放慢了脚步。工钱没要上,但他就要当爸爸了,来喜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不由的唱起了歌,他唱的是王宝强的《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来喜唱着歌走进百货大楼给腊梅买了一件衣服,给孩子买了奶嘴,还买了两袋奶粉,他怕腊梅的奶水不多会饿着孩子,他怕的是万一。

从百货大楼出来,来喜看到对面马路边上一家商店门口围了一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围过去的人越来越多,出于好奇,来喜跨过铁栏往对面走去,挤进人群,他看见一个老人倒在那里,腿脚抽动,口吐白沫,来喜断定老人可能是患有癫痫病。

以前来喜见过村里有癫痫病的麻子哥,发作起来和老人的症状一模一样。最初,只要有人看见麻子哥倒在地上抽,就跑去告诉他娘,他娘就跑来一只手用力按住他的腿脚,另一只手去掐他的人中,一会儿麻子哥就安静了下来。时间久了,大伙儿都知道怎么让麻子哥醒过来,根本不用再去告诉他娘。现在,老人在那里抽个不停,样子很吓人。

来喜听见有人在旁边小声说,可不能伸手,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以前有个小伙子见一个老太太不小心摔倒了,就上前去扶,可事情的结果很糟糕,好事却成了坏事。小伙子成了撞倒老太太的人了。老太太的家人让人家小伙子掏了医药费,还赔了一笔营养费呢,可不能犯傻,做那些傻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看了,走吧走吧……

路人的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来喜相信人心总有向善的,好人总有好报。倘若老人的家人耍赖,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到时候他们可以作证。看着老人那难受的样子,来喜看不下去了,走到老人身边,学麻子哥他娘那样按住了老人的腿脚,用力掐老人的人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老人慢慢地停止了抽动。不一会儿,老人像麻子哥一样安静了,渐渐地醒了过来,此时,有人拨打了110。

看着老人脸上那安详的表情,来喜觉得自己特别伟大,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他为自己自豪起来,他不由自主的笑了。笑罢,想起自己还要赶三点的车回家呢。来喜从人群中挤出来,急匆匆地朝长途汽车站跑去。来喜听到他身后传来阵阵称赞声,他的心里美极了,像灌满了蜜。身后的赞叹声,来喜没有理会。他掏出手机看了一下,马上就三点了。来喜刚把手机放进兜里,迎面驶来一辆货车,朝来喜直直地开过来。躲闪间,只听一声长长的刹车声。来喜倒在离货车三米多远的地方,他买给腊梅和孩子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只几秒的工夫,就围过来一群人。司机从车上下來,哆哆嗦嗦的蹲下去,把来喜扶起来,让来喜靠在自己的腿上,同时拨通了120。

120救护车到来的时候,来喜兜里的手机响了,司机掏出来接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电话里说,来喜,我是邻居张婶,腊梅让我告诉你,她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是我给她接的生,她是在麦地里生的,现在腊梅和孩子都在家里呢,是大伙帮着抱回来的,喂、喂,你怎么不说话,乐傻了吧,喂,喂,来喜,你说话呀。

司机不自觉的“嗯”了一声,同时出了口气。

你是谁,来喜呢?

司机看了一眼来喜说,噢,我是他的工友,他、他上厕所去了。

那你告诉他,让他回来给他媳妇回个电话。

哎,好……

来喜的手机里存着金宝的电话,来喜去找金宝的时候他给金宝打过电话,但在通话记录菜单栏内显示的是“大舅哥”。司机就选择了这个号码,拨了过去。

金宝和小云赶过来的时候,交警正在处理现场。来喜已被120接走了。金宝看着地上的那滩血迹,不知所措的说,事情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个样呢?

小云推了金宝一把,说,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医院呀。

急什么?我先打个电话。

打给谁?

马老板。

给他打电话干什么?

让他拿钱呀。

来喜都快把他的电话打爆了,一直关机,你能打通?快别打了,救人要紧!

金宝不听小云的,反复的拨马老板的电话,电话里传来的依然是一个声音: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小云拦下一辆出租车,使劲儿把金宝拽上车后,跟司机说,快,去人民医院。

金宝嘴里好像嘟囔着什么,小云没听清楚,没有理会他。这时,她忽然想起接到肇事司机的电话的时候,她和金宝着急出来,身上没带多少钱,她让金宝先去医院,她要回去取钱。金宝斜睨了小云一眼,又要嘟囔了,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接通手机,金宝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金宝的举动,把司机和小云吓了一跳。

金宝边接听电话边拍自己的大腿,说,是老马呀,可找到你了。

电话那边清晰的传来,我去省城办了点儿事,路上耽搁了点时间,刚回到县里,到工地上找来喜他不在,打他的电话没人接……

金宝打断了马老板的话,说,来喜、来喜他出事了,被一个瞎了眼司机撞了,老马,我正要找你结来喜的工钱呢。

工钱,我早给来喜准备好了,来喜现在在哪儿?

送到人民医院了。

我这就去医院,咱们在那儿见面。

好,你赶快去,我随后就到。

金宝合上他的手机,用手推了小云一下,说,老马这老板当的真够意思!小云没理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远方。

金宝见小云没理他,就对埋头开车的司机说,兄弟,开的稍慢一些,不急。

金宝让司机放慢了速度不久,出租车正好路过金宝住过的那家医院。突然,金宝的眼睛模糊了起来,脑海里闪现出像杨钰莹的那个女人,那个叫国强带领的几个痞子,背着他奔跑在深夜里的来喜。几个身影在金宝的脑海里闪过之后,金宝断过的那两根肋骨开始痛了起来,接着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疼痛让金宝把所有心思全集中在来喜身上,他眼里汪着泪水,疯了似的冲着出租车司机喊:向左拐,我要回家拿钱去!

〔责任编辑 辛 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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