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的艺术

宋春阳

李雷与秀娟第一次与钱有关的交往是这样的：李雷准备上街去办一点小事儿，是什么事儿呢，李雷自己也早已忘了。总之当秀娟听说李雷要上街去的时候，就犹豫了又犹豫，才万分不好意思地说：“李雷，你能帮我买一包护手霜吗？我……”李雷爽快地说：“行啊！”他没等秀娟把话说完，因为他知道秀娟一定会说：“这几天太忙了，实在没时间上街。”那时候是冬天，应该说是冬天刚来不久，不过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已经有好几个女孩儿的手都冻伤了。其实李雷也很忙，好不容易才抽出一点点时间来。不过李雷虽然来去匆匆地上了一趟街，但他并没有忘记秀娟托付的事，李雷给秀娟买回了她想要的那种护手霜。

秀娟一手接过护手霜，一手就把钱递了过来。她说：“真是太谢谢你了！”

李雷说：“谢什么，举手之劳！”

李雷不接秀娟递过来的钱，他说：“才几块钱，要什么呀，拿着吧。”李雷是真心不要秀娟的钱，他想才几块钱的事儿，如果接下了那多不好啊。

但是秀娟坚持要把钱给李雷，看她那架势李雷不接她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雷只好接过了秀娟的钱，他还按照实际价格又找了秀娟一块多，秀娟虚虚地让了一下就接住了。

事后李雷想，确实应该是这样，他们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而且是异性同事，的确应该把账目算得一清二白，要么是不太好的。究竟有什么不好，李雷也说不清楚，李雷是个有点粗糙的男孩子。李雷不由得就很佩服秀娟，他觉得秀娟很聪明，很稳重，处事是多么得体。李雷心里生出了对秀娟的好感，不过李雷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他喜欢上了秀娟。

糊里糊涂的，李雷和秀娟谈起了恋爱。李雷忽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秀娟和他一起出去吃饭，一起去玩儿，都是他付钱，秀娟连虚让一下的意思都没有。李雷想，像秀娟这样的女孩儿，如果不是已经打定了主意把终身托付给他，是绝对不会这样的，她是不会花普通男同事的一分钱的。李雷想，也是的，反正他的钱就是秀娟的钱，将来他很可能也会像大多数普通男人那样把工资一分不少地交给老婆来打理，他的钱当然是交给秀娟了。

可是有一次在外面吃饭，李雷就很想让秀娟付一次钱。因为那次李雷出来时走得匆忙，忘记了再拿点钱，他是在吃到中途去洗手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口袋里只有不到五十块钱了，而他们那时候是在吃烧烤，要了一大把羊肉串，还有两个小菜和饮料什么的。李雷很担心这点钱会不够付款，他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于是李雷的心里就像装了十五只吊桶一样七上八下，他一遍又一遍地想象着付钱时无法埋单的尴尬场面，几乎就要坐不住了。也就是这时，他想如果秀娟主动去付钱，那他就虚虚地让一让算了，反正他的钱在口袋里也还是秀娟的钱。但是秀娟还像往常一样沉着而快乐地边吃边聊，一点也没有感受到李雷的担心。最后李雷干脆趁秀娟还没有吃完就提前去了收银台，他想如果钱真的不够，他就想点别的办法，总之是不能让秀娟知道的。

其实李雷真的是个穷光蛋，在这个城市里，连属于自己的一片瓦也没有。李雷和秀娟在谈起婚嫁时就遇到了这个难题，这足以让他们两个人都愁眉不展。李雷再请秀娟出去吃饭，或者是玩儿，秀娟都很犹豫，说：“我们还没有房子，能省就省点吧。”这让李雷感觉到秀娟很能体谅他，他为自己能找到秀娟这样的女朋友而感到庆幸。不过后来，秀娟就没这么婉转了，她直截了当地说：“不吃，你留着买房子吧！”李雷觉得这话很冲，不过他想其实还是那个意思，也是实际情况，因此李雷并没有怎么不高兴。

那年的情人节，李雷本来想请秀娟去看场电影的，那几天几家电影院都在放爱情片。但是秀娟说：“看电影太贵了，还是随便去吃顿饭吧。”李雷还是很高兴，因为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去吃饭了。那天他们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吃得那么愉快，似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淡淡地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吃完饭，也没有多坐，他们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向门口的收银台走去，李雷看见秀娟一边走一边在包里掏着什么，李雷感觉她像是在掏钱，李雷就很惊讶：“你干什么？”秀娟很冷静地说：“这次我掏钱。以前总是让你掏。”李雷说：“怎么能让你掏钱呢？”李雷的钱就在衣服的口袋里，比秀娟掏着方便，他早已拿在了手里。但秀娟也毫不示弱，她幾乎和李雷同时抢到了收银台前，几乎同时把钱递了过去。于是他们两个就像发生了什么争执似的激烈地推让起来。负责收银的女孩子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该收谁的好。“收我的！”秀娟命令似的说，像是在命令收银员，更像是在命令李雷。李雷看见秀娟已经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了。于是李雷尴尬地收起了自己的钱。李雷这时候感到极其失落，他明显地感到有什么东西已经离他们远去了。

从那以后，不管是出去吃饭，还是玩，李雷都再也没有约过秀娟。

责任编辑/董晓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