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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故乡理发

2012-04-29刘齐

新作文·高中版 2012年1期
关键词:老店老师傅啄木鸟

刘齐

每次回故乡沈阳,我都要到孔雀理发店剪头。这个店在三经街,距我父母家不过一箭之地,是沈阳资格最老的理发店。“文革”前,我小时候,它就叫“孔雀”。“九·一八”事变前,我爸小时候,它也叫“孔雀”。它见过张大帅的兵、日本兵、国民党兵、红卫兵,更见过我们一代又一代的老百姓。孔雀,老沈阳人读作:“孔巧。”孔雀生南国,这么一“巧”,就好像入了东北籍,飞到松辽平原、浑河岸畔。

在北京,有时头发到了该剪的时候,我也留着。头发碴儿越来越长,盖住半边耳朵了,用我妈的话说,像个老中华民国的警察了,仍然留着。这表明,我又有了回故乡的机会。

故乡这个店旧门旧窗,环境比不上北京的高级,花样也不多,理发就是理发,不按摩,不捶背,洗头没有仰脸躺着的时髦软椅,还得像早年间那样,坐在木板凳上,哈腰探头,被人按进简陋的小方池,用水管子哗哗地浇。但我就是喜欢。不仅仅因为它便宜、大众。

新潮美发沙宣之地,往往派前卫小姑娘站在门口,冷不防地、千篇一律地吆喝:“欢迎光临。”“孔雀”不然,“孔雀”来的多是回头客,员工像对亲友一样,看着你的眼睛,热情地打招呼。对我的招呼是:“来了!”或者:“又来看父母了?”

“来看父母”,是我的托词。事实上,我的父母已故去十多年,我也调到北京二十多年。不过,我仍愿以一个本街住户的身份,一个双亲犹在的熟客姿态,跨进店门。一切似乎都没改变,镜子和台面依然置于原位,母亲依然年轻,依然“押”着懒惰的儿子,命其坐在摇把像舵轮的雕花老皮椅上,请她相中的老师傅,剃那杂毛杂戗难剃的头。不时还提出建议:这边短点,再短点。这小子啥都快,头发长得快,鞋和袜子磨得也快。人们就笑着搭讪:快好啊,慢了就成小老头了。

如今,那几把古典椅子还在,据说是从西洋进口的,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我在江湖上跑了一大圈,奔波了一两年,突然某一天,又坐进亲爱的家乡老店,坐在真牛皮的老椅子上,与熟悉的面孔、熟悉的手指重新接触。时空观顿时奇特起来,刚刚经历的外部世界,瞬间被清空了,而我,仿佛从未去过那些地方,一直就住在孔雀理发店周边。我的沈阳口音没有串味,沈阳的大事小情照样是我们讨论的重点。偶尔,会得到师傅亲切的批评:你呀,太不爱溜达!南站那个坦克碑早搬走了……人民体育场推倒好多年了。我则嘿嘿傻笑,叹息老建筑的大量拆除,城市记忆的日益困惑,沈阳都快不是沈阳了。

昔日的老师傅业已退休,昔日的年轻人变成了老师傅。但“孔雀”照样有年轻人。近年为我理发的,是一个姓李的英俊小伙儿。他好像比较另类,居然养蛇,谈起爬行动物,取毒啊,血清啊,头头是道。他的“辖区”内,贴着两张与“孔雀”格格不入的凶猛照片,一张是缅甸的黄金蟒,一张是墨西哥王蛇。“孔雀”的墙上,挂过宣传画、语录板、美人头、广告牌,现在又贴这个。贴就贴,店家泰然,顾客安然。

养蛇归养蛇,小伙儿的手法依然“孔雀”。他用老式剃刀为我刮胡子、刮发际时的沙沙声,跟老师傅的一样动听。而其他发廊、沙龙,好像结成了时尚同盟,纷纷废除了这项古老而实在的服务。

“孔雀”是我的老友,它像酒,年头越多越醇;又像罐头,不论有多久,一经启封,依然保鲜。

(选自《北京日报》2011年9月15日,略有删节)

赏读借鉴

理发这件普普通通的生活小事,在作者的笔下却有了别样情趣。作者并非因为老店的便宜而钟情于它,而是沉醉于其中的氛围。在老店里,虽然双亲早已亡故,却仿佛母亲依然年轻,依然“押”着懒惰的儿子来理发,其中的浓浓情意,读来令人不能自已。

岁月荏苒,物是人非,老店的传承却始终未变。在沙沙的理发声中,与一墙之隔的闹市隔绝开来,作者独享着这一份悠然。这篇文章如温醇的老酒,读来让我们备感温暖。

哲思漫画

啄木鸟

一棵大树生了虫子,请啄木鸟来治病。啄木鸟看到周围的树木都没有这棵树强壮,想到自己每天辛苦替树木啄虫子,到头来却由于树木砍伐严重而没有住的地方,十分窝心,于是起了私欲之心。它趁为树治病的机会为自己在树干上啄出了一个经久耐用的笼子,多年的啄虫子已练就了它娴熟的技艺,笼子很精美,上面还有扣环,可是在它雕琢笼子的时候,大树却在痛苦中死去。它不清楚以树的生命换来的窝能住多久,也不清楚没有树的帮助,它能否抵挡住风暴的侵袭。

※哲思:拿别人的痛苦为自己铸造了罪恶的牢笼,这样得来的快乐是不会长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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