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论《呼啸山庄》与《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叙事艺术和悲剧审美

2012-04-29董莉芳

大学教育 2012年1期
关键词:克里夫黛西呼啸山庄

董莉芳

一、引言

《呼啸山庄》是英国 19 世纪女作家艾米丽·勃朗特唯一的一部小说。这是一部非同寻常并很有影响力的小说,奠定了她在英国文学史以及世界文学史上的地位。美国“爵士时代”代言人弗·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的代表作《了不起的盖茨比》则是美国文学的经典之作。

两位作家虽国籍不同,历史时期不同,所处的社会环境与文化背景也不相同,可他们遗留给后世的两部经典之作却有诸多相似之处。本文拟从叙事艺术和悲剧审美两个方面对《呼啸山庄》和《了不起的盖茨比》进行具体的比较分析,寻求二者在本质上的相似之处,以便更深入地了解两部作品的特点,从而感悟其中的深层内涵。

二、《呼啸山庄》和《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叙述艺术对比分析

《呼啸山庄》和《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叙述特点都可以概括为“文本中含文本、叙事中包叙事”的中国套盒效应。[1]

(一)叙述层次

菲茨杰拉德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创造了尼克·卡拉韦这一身兼二职的角色,既以第一人称叙事者的身份讲述故事,又充当故事中的一个人物,参与故事的行动。这种叙事者的双重身份可以使作者获得更大的创作空间,充分运用各种亲眼目睹的形象来表达深层的思想感情,也使作品具有更大的客观性。

小说一开始,尼克就表明自己的客观理性和超然态度:“我养成了三缄其口不妄作判断的习惯”,[2]3“我既身在其中又身在其外”。[2]33然后,尼克主要以三种方式完成对故事的叙述。首先,作为目击者,尼克描述了他亲身经历的所见所闻,叙述了盖茨比的身世遭际,见证了盖茨比对黛西的真情、奢侈浮华与孤独,以及死后门可罗雀的景象。其次,当无法直接目击事件发生时,尼克便转述他人关于盖茨比经历的描述。如乔丹·贝克讲述黛西与盖茨比5年前的爱情经历;沃尔夫山姆谈及盖茨比的战后发迹史;盖茨比的司机、佣人、园丁以及父亲讲述盖茨比的日常生活和奋斗成长的细节等。最后,尼克作为“目击者”型第一人称叙事者,超越自己的权限,通过推测来描写人物心理。如尼克在盖茨比死后猜测他死前的心情,“没有人打电话来……我猜想盖茨比本人也不相信会有电话来,也许他已经不在乎这个了”。[2]143同时,尼克也是故事情节的参与者,他安排了盖茨比与黛西的重逢;目睹了黛西开车撞死默特尔的过程;盖茨比死后,他又安排了葬礼。

《呼啸山庄》被誉为英国文学中的斯芬克斯,其叙述艺术更为复杂精妙。小说以洛克伍德的日记为叙事框架,采用了两位叙事者,在多个层次上展开故事的叙述。洛克伍德写日记是处于第一层的文学行为,即“外故事叙述”层;日记中叙述的事件,包括奈丽的叙述行为,是“内故事叙述”层;奈丽讲述的故事则属于“元故事叙述”层。“元故事叙述”中包含的叙述层次可以称作“次故事叙述”。

热奈特把洛克伍德视为与《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尼克同类的叙述者。[3]245但是,笔者认为和尼克功能更相近的应该是奈丽,毕竟她才是小说“元故事”的讲述者。她在《呼啸山庄》的故事里充当了见证人的角色,而洛克伍德只不过是故事的聆听着和转述者,聆听和“记录”了这些故事而已。从叙述层次来讲,洛克伍德和尼克并不属于同样的叙述层次,因为他只是出现在“内故事叙述层”,而没有出现在“元故事叙述层”。他在小说的主要故事情节发生时连旁观者都算不上。奈丽和尼克都是是非常典型的“目击者”型第一人称叙事者——即具有双重视角的载体,他们既是故事叙述者又是故事情节的参与者。

(二)叙述顺序

《呼啸山庄》和《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叙述顺序也有诸多相似之处。这两部小说都没有采取上行车/下行车式顺叙/倒叙的叙述模式,而是采用了戏剧性结构。故事的叙述从中间开始,剧中人物都带着自己的历史上场。在故事的开头,他们的命运已经千丝万缕地纠结在了一起。之后,故事沿着顺叙和倒叙两个方向发展,对过去的回忆用倒叙,而未来的发展用顺叙,必要时候采取补叙。在叙述中,过去与现在时空重叠交叉。

《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盖茨比以一种特别神秘的形象出场——盖茨比举办的盛宴,充满种种关于他的谣言与猜测。接着作者在尼克的叙述与参与中写他的过去,逐渐展现出盖茨比的完整形象。尼克亲身经历的事件采取顺叙,对盖茨比的身世、发家史、与黛西的恋情采取倒叙。第九章中盖茨比的葬礼以及尼克与乔丹和汤姆的相会则采取了补叙的手法。

《呼啸山庄》叙述了两代人 31 年(1771 - 1802) 间的故事。顺叙部分是洛克伍德的叙述,奈丽则是过去一段历史的见证人和叙述者。小说的前三章由洛克伍德的造访导入故事,通过洛克伍德的视角展现了一个阴森恐怖、沸腾着仇恨与冲突的荒诞世界。希思克里夫一上场就像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鬼:傲慢,不可亲近,残暴得近乎没有人性,给读者留下异常深刻的印象和疑问。第四章至第三十章由奈丽对以往30年旧事进行倒叙,讲述了呼啸山庄与画眉田庄两代人的恩恩怨怨。全书的最后四章是故事的尾声,基本是顺叙,希思克里夫已死,凯茜和哈里顿完美结合。1802年9月,洛克伍德再度拜访呼啸山庄时,奈丽采用补叙法追忆了希思克里夫生命最后的情景:绝食死亡及落葬过程。

总之,作为故事叙述者,奈丽、洛克伍德和尼克起着至关重要的纽带和桥梁的作用,拉近了读者与叙述者的距离,并引导读者参与叙述者的情感历程,产生感同身受的内在体验,大大加强了故事的感染力。同时,奈丽和尼克又作为故事情节的参与者,增强了故事的可信性,对主人公的塑造起着戏剧化的映衬与烘托效果。多重叙事框架,打破时钟顺序的“戏剧性结构”叙述方式,使这两部文学巨著成为内涵丰富、充满复调旋律的迷津般的复杂篇章。

三、希思克里夫和盖茨比的悲剧审美

悲剧反映的是一种悲壮而又崇高的美,其审美感受的基本特征就是悲情和震撼。如鲁迅先生所说,“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有价值的东西正因被毁灭,才更长久地存活于人心中,并且延续、发酵。所以,悲剧不仅催人泪下,更能震撼人的心灵,净化灵魂,促使人深刻思考人生的重大命題。

(一)希思克里夫和盖茨比的爱情悲剧

希思克里夫和盖茨比的经历都使人想起希腊神话中英雄的追寻。为了心中的圣杯(爱情),他们遵循太阳般从升到降的弧线轨迹,经历了出走—回归—死亡的阶段。为了爱情,他们采取了不同的手段,却殊途同归,以悲剧收场。

希思克里夫是老恩肖从利物浦捡回来的弃儿,与老恩肖的女儿凯瑟琳灵魂相吸地深深相爱,但是凯瑟琳为了社会地位和财富嫁给了画眉田庄的林顿先生。希思克里夫失去了凯瑟琳如同失去了灵魂的另一半,失去了生命中唯一的精神支柱。他的世界一片黑暗,内心充满痛苦与仇恨。于是他愤而出走,致富后回到呼啸山庄展开了疯狂的复仇。他用阴谋手段和金钱诱惑吞并呼啸山庄,使欣德利在无助中死去,并且把哈里顿教成一个无知、粗鲁、野蛮的人。希思克里夫与凯瑟琳约会,骗娶林顿的妹妹伊莎贝拉,强迫自己病重的儿子欺骗林顿的女儿小凯茜并与之结婚。在林顿弥留之际,他甚至控制凯茜不让她回家看望父亲,加速了林顿的死亡。最终,希思克里夫成功地报复了情敌林顿,成为画眉田庄的主人。

希思克里夫复仇成功了,表面上他似乎得到了一切,但也彻底失败了。凯瑟琳——他复仇的最根本动机——并没有离开林顿回到他身边,他没有赢回他最想要的爱情,他的“成功”没有丝毫意义。凯瑟琳死后,这种天人永隔的思念折磨得他几近发疯,最终他不吃不喝以顽强的毅力结束了生命。

盖茨比与希思克里夫有着相似的经历和遭遇。虽然盖茨比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手段,但却像希思克里夫一样永失所爱,悲惨死去。

盖茨比是一个出身低微的穷军官,却爱上了贵族富家女黛西。黛西象征了他梦想的一切:聪明、魅力、财富、幸福和浪漫,可是森严的阶级等级制度和贫穷使他不能得到心上人。黛西最终跟贵族富商汤姆结了婚。盖茨比远走他乡,靠投机成为豪富。

不同于希思克里夫的复仇,富有之后的盖茨比回到长岛后,在黛西府邸对面购买了一幢大厦,每个周末都在豪宅里举办奢华舞会,以此举对黛西发出无声的召唤,力图通过自己亲手挣来的财富与让他魂牵梦绕的黛西再续前缘。他如愿以偿地见到了黛西,并一度与之重温旧梦。后来,黛西在一次车祸中把汤姆的情妇默特尔撞死。就在盖茨比因担心黛西受汤姆责难彻夜守在黛西窗外时,黛西却与汤姆合谋嫁祸盖茨比。盖茨比甘愿替黛西承担责任,最后被默特尔的丈夫威尔逊开枪射死。

希思克里夫和盖茨比经历了相似的人生轨迹:爱人他嫁—愤而出走—致富回归—死亡。他们的动机都是爱情,虽然采取了不同的方式——希思克里夫疯狂残酷复仇,盖茨比炫富以及自我牺牲,但他们的结果相同,都未获得终生奋斗的目标——爱情,进而悲惨死去。

(二)希思克里夫和盖茨比爱情悲剧的原因

希思克里夫和盖茨比的爱情悲剧均是由他们的性格以及社会因素决定的,无论他们如何奋斗,采取什么方式,其结果注定是悲惨的失败。

性格因素。性格决定命运。希思克里夫和盖茨比的爱情悲剧与他们的性格紧密相关。

一方面,凯瑟琳爱慕虚荣,经不住世俗物质的诱惑是造成她和希思克里夫爱情悲剧的直接原因。她虽然用自己的生命和灵魂爱着希思克里夫,可是她对待婚姻却是功利性的,所以她最终选择了能给她带来富有、安逸生活和社会地位的画眉田庄主人林顿。

另一方面,希思克里夫复仇心极强,他的复仇性格从小就表露无遗。正是这种复仇心理把他带上了毁灭的道路,既毁灭了他的肉体,又毁灭了他的爱情。

与希思克里夫阴郁的性格和狂野的仇恨相比,盖茨比像一个阳光男生,他的心中没有恨只有爱,对待爱人他只有付出、自我牺牲,却没有索取。

但是盖茨比太天真幼稚,是一个不顾现实、坚定而盲目地追求理想的幻想主义者。与黛西结婚是他一生追求的目标和梦想。

他坚信有钱后可以赢回黛西,希望黛西能够和汤姆决裂并与他结婚。但是他缺乏应有的判断力和洞察力,认识不到黛西只是个外表美丽、内心庸俗空虚、以享乐为人生目的的浅薄女人,根本无法承载他的梦想。在黛西的心中,金钱高于一切,就连她的声音都充满了金币叮当声。[2]109她对爱情的认识很肤浅、势利,绝不会为了和盖茨比的“爱情”牺牲自己的利益与汤姆离婚。

可是被爱情蒙蔽双眼的盖茨比根本看不到黛西的真实面目。换言之,盖茨比爱的只是他想象中的完美黛西。他追求的也不是黛西这个人,而是自己心中的金色梦想。

盲目的盖茨比为这样一个庸俗浅薄、轻佻、不负责任的女人,耗尽了自己的感情、才智和金钱,黛西却在最后时刻背叛并嫁祸于他,盖茨比死后,她也未曾露面。盖茨比为自己盲目虚幻的爱情付出了最为昂贵的代价,成为自己浪漫理想主义的牺牲品。

社会原因。希思克里夫和盖茨比爱情悲剧的根本原因是森严的等级制度,更深层的原因是社会因素。

在维多利亚时期,父权思想统治整个社会,女人没有政治经济地位,也没有财产继承权,想要获得生活保障、改善社会地位只有通过婚姻。而当时普遍的婚姻观是以财富和社会地位为基础的门当户对的婚姻观,至于男女的感情则无足轻重。

身无分文的穷小子希思克里夫无法保障凯瑟琳的物质生活,凯瑟琳选择他就意味着跻身上流社会的梦想永久破灭。而贵族凯瑟琳庄园主林顿却能给她优越的物质生活和较高的社会地位。因此凯瑟琳在选择婚姻对象时,物质财富和社会地位这些世俗标准起了关键作用。

尽管凯瑟琳个性狂野不羁,对希思克里夫的爱坚若磐石,能够超越生死,但最终无法超越世俗的物质财富和门第观念。毕竟凯瑟琳无法超越她生于斯长于斯的社会环境,人不可能超越自身的社会环境而独立存在。

《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社会背景虽然与《呼啸山庄》不尽相同,但阶级鸿沟同样是横亘在黛西和盖茨比之间的最根本障碍。这种障碍不仅仅是物质财富和社会地位,它也渗透到人物的价值观念、思维定式等潜意识层次。

盖茨比看不到这种更深一层的阶级差异,坚信是金钱夺走了他的爱情,有钱后就可以拥有梦想中的一切,包括爱情。于是他不惜违法走私,靠贩卖私酒致富。但是像盖茨比这样的新富和传统贵族富人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旧贵族不仅继承了财产还继承了地位与世袭的傲慢,盖茨比即使腰缠万贯,仍然无法取得与旧贵族同等的社会地位,像黛西和汤姆那样成为上层社会的一分子。他始终是一个地位低下的人,永远也不可能超越自己的阶级,去和一个贵族阶级的“大家闺秀”结婚。所以盖茨比倾一生心血追求黛西,直至献出生命,都没有得到他理想的爱情。

阶级鸿沟不可跨越。人一旦爱上了不同阶级的人,追求不可企及的东西,便注定是悲剧。

四、结语

综上所述,在解读《呼啸山庄》和《了不起的盖茨比》这两部作品时,无论从悲剧爱情主题来看,还是从叙述技巧而论,我们都可以清晰体会到两者之间存在着极大的相似性。叙事艺术的相似性体现了艾米丽·勃朗特在多叙述层次和戏剧性叙述顺序方面对文学界有着不可估量的深远影响,因此也被艾伦·瓦尔特尊为康拉德典型叙事技法的先驱。希思克里夫和盖茨比悲剧爱情主题的相似性说明阶级差异导致爱情悲剧这一主题具有超越时空的永恒性和世界性,不同国家、不同时代的文学家都在探索着这一永恒主题,但都以悲剧结尾。这说明爱情不可能脱离社会和经济基础独立存在,无法超越阶级差异走向幸福。融合原始之爱和世俗之爱的门当户对的结合才是最佳姻缘。

[参考文献]

[1]Eagleton, Terry. Preface to Emily Brontё [M]. London:

Basil Blackwell, 1985.

[2]Fitzgerald, F. Scott. The Great Gatsby [M]. Beijing: China Translation & Publishing Corporation, 1993.

[3]Genette, Gerard, Trans. Jane E. Lewin.Narrative Discourse:

An Essay in Method [M].New York: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80.

猜你喜欢

克里夫黛西呼啸山庄
大班语言活动:戴眼镜的芭蕾女孩
中英双语阅读 呼啸山庄
浅析《了不起的盖茨比》中黛西的人物形象
跑步人生
浅析《呼啸山庄》凯瑟琳的人格特征
恐怖蜡像馆(下)
空位
恐怖蜡像馆(上)
魔鬼老婆
赏析《呼啸山庄》背后的爱与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