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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堆一号青铜树古历法再析

2012-04-29彭元江

文史杂志 2012年1期
关键词:蜀地蜀国后羿

彭元江

《文史杂志》2011年第1期上发表了笔者题为《三星堆青铜树“一龙·九鸟·十二果”析》一文。拙文对一号青铜树古历法内涵作了初步分析,认为这株青铜树彰显着古蜀人的太阳、月亮、大火星崇拜,并以九只青铜鸟、十二颗青铜果、一条青铜龙分别作为“十日历”、十二月农历、“火历”的象征物来同树祭祀。如此独特的手法和非凡的构思,背后应该有深刻的社会原因。如果进一步将这一文化现象与中原地区远古时期发生的“九黎乱德”、“后羿射日”等事件做一分析比对,似能看出古蜀与中原之间,在历法演替过程里存在某些值得关注的差异。

中原“十日历”与“九黎乱德”、“后羿射日”

三星堆一号青铜树上栖息的九只青铜鸟,象征着轮值巡天的十个太阳,是“十日历”的具象物。“十日历”由西羌系统的黄帝阴阳五行历演化而来,当是远古自然科学和哲学思想的成功结合。黄帝成为天下盟主时,“十日历”随黄帝族团向四方扩散,包括中原地区。黄帝命“羲和”(官职)负责观察太阳出没方位以定时节,昭示天下,万众仰服,为尚处于渔猎采集阶段的各族系所尊奉。

但在黄帝族团衰落后,即到了少吴、颛顼时代,属于炎帝族团的九黎族系废弃“十日历”,导致天下“废时乱日,历数失序”,即《史记·历书》所说的“九黎乱德”、“三苗服九黎之德”。“九黎乱德”就是九黎打乱黄帝“十日历”,推行另一种“德”——即三苗也信服的但尚嫌疏阔的原始农历“火历”。“火历”以大火星(亦称“大火”或“火”)在天空中的方位判断时节,为已进入农耕阶段的属于炎帝族团的九黎、东夷(商人先民)、三苗、南蛮等族系所尊奉。

在一号青铜树上,“火历”被物化成青铜龙。这是因为青铜龙首先象征的是东夷最崇拜的东方苍龙星座(亦称龙星),而苍龙星座是由七宿组成的,其中的“心宿二”即为大火星,故而苍龙星座也象征着“火历”,那条青铜龙当然也是“火历”的象征物。炎帝族团推行“火历”,设置“火正”(官职)负责观察大火星(或苍龙星座)在天空中的方位以定时节,供百姓使用。“无论是东夷集团还是苗蛮集团的传统文化中,都可以找到火正这种天文官名。”(陈久金等:《中国天文大发现》第29页)可见“火历”与“十日历”大相径庭。

在中原,“九黎乱德”是对“十日历”的否定,但最形象的打击莫如“后羿射日”。据载,羿原本为带羽毛的箭,代表一善射的属东夷族系的强大部落;羿又为该部落历代酋长的称号而非一人。传说一:“尧乃使羿上射十日”;传说二:夏帝太康失国,为夷羿取代。总之,羿“仰射十日,中其九日”实际是指上古的历法变革——否定“十日历”,推行“火历”。“后羿射日”故事之所以广泛流传,是因为“十日历”立论有缺陷,即“天有十日”所致一试想在旱魃肆虐,尤其是天空发生气象学的“幻日”现象(太阳周围出现若干个太阳虚像)的时候,古人自然会把干旱归咎于太阳:“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可能后来凡遇到旱灾均如是责怪,每逢此时便有善射的羿出来射杀九只乌鸦以祈雨。“羽脱血溅”的场景足以瓦解众人的“十日”信仰。

三星堆“十日历”、“火历”一树同祭

三星堆一号青铜树既体现了宗教的肃穆,又充满了世俗的浪漫,足以见古蜀国至少在鱼凫之前,似乎没有受到中原地区那种绝对排斥“十日历”的“九黎乱德”、“后羿射日”等事件的影响,反而让“十日历”、“火历”同在一株青铜树上共享祭祀,何能如此?、

窃以为,这首先与古蜀国中的古羌族有关。不少学者指出,创造三星堆文明的主人是“古羌-蜀族团”。显然这一民族混合体的主导者当为古羌。尽管在中原地区,“十日历”作为历法早在少昊、颛顼时代就受到排斥;但在远离中原的蜀地,九只青铜鸟仍然显赫地出现在三星堆青铜树上,意味着“十日历”在古蜀的地位未曾动摇。这表明,从蚕丛、柏灌到鱼凫(大约对应在中原的早夏至殷末周初)的一千多年里,古羌族裔在“古羌-蜀族团”中占主导地位的状况未曾改变;同时也表明,鱼凫氏蜀国经济结构或许尚处在渔猎采集向农耕经济缓慢过渡的历史阶段,“十日历”仍有信仰基础。当然也不排除其中体现着古羌人对其先祖——黄帝族系阴阳哲学智慧的追念和对“十个太阳”神话的炫耀。

其次,与古蜀国中的蜀族有关。当时的蜀族除先于蚕丛而来的更早期的羌人外,应多为蜀地土著(原住民)。蜀地土著与我国南部和西南部民族有着渊源关系。西汉以后的濮越、焚僚、夜郎等民族的先辈们很可能都曾是蜀地土著的族源。他们在上古时期要么本身就是蜀地原住民,要么陆续从盆地周边或北上或西进,逐渐演变成蜀地土著,其文化和外貌体型与古羌人有差异。九黎与黄帝同时代,是由以炎帝和后来的蚩尤为首领的众多部落组成的部落联盟(包括三苗、南蛮集团)。濮越、焚僚、夜郎的先辈们仅从其发生地域看也应包含其中。所以蜀地土著中很可能就有九黎后裔,也就是说古蜀国民族混合体本身就有着九黎血脉和九黎文化,那条青铜龙——“火历”的象征物则理应出现在青铜树上。

再有,与这株青铜树体现的超族团包容性有关。据载,从商代中期开始,殷商调整对蜀政策,如肖易先生在《创四川·蜀人与商:战争与和平》一文中说:“在友好旗帜下,商朝巫师时常‘至蜀有事,到蜀地举行祭祀仪式”。商朝巫师们定会把这条青铜龙理解成蜀人对殷商的尊敬(商人崇拜苍龙星座,视大火星为族星)。这是古蜀对殷策略的需要,也是商文化影响所致。既然殷商时常派巫师到蜀地祭祀,那么盆周山区的小部落、小族群,以及云南、贵州众多的部落族群更要到三星堆祭祀朝拜了。他们中有的原本就是南下的古羌族后裔,有的是羌人和当地土著融合后形成的新民族体,有的可能本身就属于九黎部落联盟里的三苗、南蛮族系。所以“十日历”、“火历”一树同祭,体现的正是三星堆“天下祭祀中心”的大胸怀。

总之,透过一号青铜树可判定,在鱼凫氏蜀国里,“十日历”和“火历”没有相互排斥,也就不存在“九黎乱德”之事,但不能就此肯定中原广泛流传的“后羿射日”对古蜀国没有影响。当然在三星堆里找不到线索,不过可以从与古蜀人有渊源关系的彝族传说中找到某种关联——在彝族版的“后羿射日”里,“后羿”变成了彝人始祖“支格阿鲁”。他为挽救天下苍生,弯弓射下六个毒太阳、七个毒月亮。这俨然是为民除害的英雄之举,似乎和历法变革不搭界。或许直到杜宇氏蜀国出现,在成都金沙冉冉升起“太阳神鸟”(金箔)之后,才标示着古蜀历法发生了一场大变革。

结语:中原地区早在少吴、颛顼时代就发生了针对“十日历”的剧烈的历法变革,留下“九黎乱德”及后来的“后羿射日”等神话传说。而对应在商代,时代晚了千余年的鱼凫氏蜀国却未受影响。他们铸造了这株集古蜀天文历法之大成的青铜树,将可望不可即的太阳、月亮、大火星以及概念化的“十日历”、十二月农历、“火历”物化成人们瞧得见、摸得着的实证,让其成为三星堆一“天下祭祀中心”的中心祭祀之物,让有着不同历法信仰的部落或族群在这株青铜树下都能得到上天的启示和神灵的眷顾。其真可谓上古历法科学、祭祀文化和青铜技艺的绝妙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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