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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李商隐的无题诗

2012-04-29子娟

文史杂志 2012年1期
关键词:纪昀令狐锦瑟

子娟

晚唐诗人李商隐以写无题诗而名传千古。他的诸如“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一类的诗行,不知使多少人吟得泪流满面或叹息连连!不过,学者们却还要去死抠李商隐无题诗的蕴意。有的说李商隐的无题诗是写给政治家的,有的说是写给情人的,还有的说是二者兼而有之。学者们的“死抠”当然也不无道理,因为李商隐的无题诗是李商隐诗歌中极为关键的部分。有论者认为,倘若读懂李商隐的无题诗,也就读懂了李商隐和他的全部诗歌。

无题:不便明确标题

什么叫无题诗?从字面上讲就是诗有寄托又不便明确标题,即用“无题”为题的诗歌。在李商隐流传下来的五百九十余首诗(据《全唐诗》)中,大致可分作政治诗、抒情诗、咏物诗、无题诗四大类。他标明“无题”的诗,朱鹤龄注本(《重订李义山诗集笺注》)中有16首,冯浩注本(《玉谿生诗集笺注》)中为15首,康熙《御定全唐诗》(卷五百三十九至卷五百四十一)有16首。其他各家注本也大体相同。此外今人童养年编《全唐诗续补遗》还载有李商隐以“缺题”为题的诗一首,亦当属无题诗。清人纪昀则在《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百五十一里提出,李商隐凡摘句首二字为题的,如《碧城》、《锦瑟》等诗,也算无题诗。这样来看,李商隐的无题诗当有四十来首,约占现存诗作的1/14强。对此,20世纪的学者是大体认同的。如郑振铎先生即指李商隐说:

他的诗题,暧昧难知者颇多。像《锦瑟》、《为有》、《一片》、《日射》、《摇落》、《如月》等等,都与诗意毫不相干,只是随意采用了诗中的头二字为题而已。有的时候,简直连这种题目也不用,只是干脆地写上“无题”二字。

那么,无题诗寄托作者什么思想,蕴含什么主旨呢?对此,入清以来,大致有三种看法。

无题:借美人以喻君子

此说可视作以爱情喻政治说。此说以朱鹤龄《重订李义山诗集笺注》为代表。因为李商隐自己即在《谢河东公和诗启》中说:“为芳草以怨王孙,借美人以喻君子。”所以,朱鹤龄便将李商隐几乎所有的无题诗都说成是“美人香草”的“忠愤”之情的寄托。清人吴乔则在《西昆发微》一书中将全部无题诗都说成是为宣宗时间的宰相令狐绚而作,是抒发对后者的哀怨,是对后者的陈情与剖白。时令狐绚及父令狐楚属牛僧孺党。因李商隐入节度使王茂元幕,又娶王女为妻,而王茂元又属李德裕党,令狐绚便以为李商隐背叛了自己(令狐楚父子曾提携青年李商隐,可谓恩重如山),遂冷落了他。

至19世纪末、20世纪初,张采田、冒辟疆等人继承了朱鹤龄、吴乔等人的观点。不过张采田在《玉谿生年谱会笺》中说,李商隐无题诗除了一部分寓意于令狐绚外,还有一些是为李德裕作,寄托对李德裕的怨旷之情。在现当代学者中,只有萧艾、周振甫、杨柳等少数学者还沿袭此派观点。如周振甫先生在《李商隐》一文里指李商隐《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说:“这是商隐借艳情来寄托志事的。”周先生还概括李商隐无题诗的主旨说:

商隐对这些《无题》诗的用意,写了《有感》:“非关宋玉有微辞,却是襄王梦觉迟。一自《高唐赋》成后,梦天云雨尽堪疑。”屡次向令狐陈情,不加省察,所以称“梦觉迟”。不得已托为《无题》,人必疑为艳情,哪知都是血泪呢!

无题:情诗的代名词

此说可称为缠绵爱情(或艳情)说。此说以女作家苏雪林为代表。她在1928年撰成的《李义山恋爱事迹考》(北新书局版)里认为,李商隐曾同女冠、官嫔和乐妓发生过缠绵悱恻的爱情,无题诗中的“紫府仙人”即为女冠而作,“含情”、“凤尾”、“重帏”、“昨夜”、“来是”、“飒飒”、“相见”等则写官嫔等。

对此,张荫麟、张尔田(即张采田)二先生分别撰文,认为苏雪林的索隐猜谜式的考证有穿凿附会之嫌,指出李商隐的无题诗,严格地讲,还只能算艳情诗,不能视作爱情诗。张尔田在《论李义山恋爱事迹》一文中写道:

义山集中,其女性诸诗,除《柳枝》数首外,但可谓之艳情,而不得实指为恋爱。至其艳情托何而起,所指者为谁,此情惟义山个人能言之,吾人实无权为之代答。

而一些学者还是比较首肯苏雪林的观点,只是对她的考证方法不尽赞同。如郑振铎、朱偰、陈贻焮、葛晓音等。郑振铎先生在《插图本中国文学史》一书中直切李商隐无题诗的主旨说:

大约所谓“无题”,便是给某某女郎的情诗的代名词罢。(后来的人便皆以“无题”来作“情诗”的代名词。)

无题:兼客政治、爱情及其他

此说综合政治诗与爱情诗观点,可谓政治、爱情区别对待,就诗论诗说。清人纪昀在《李义山诗集辑评》里提出,李商隐无题诗有明确可指为政治诗的,如《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就是“感遇之作也”,认为这是作者对自己仕途多蹇的伤感;有实属狭邪者,如《无题二首》其一(昨夜星辰昨夜风)……因此不能一概而论。

清人屈复则在《玉豁生诗意》里写道:

凡诗有所寄托,有可知者,有不可知者,如“日月霜里斗婵娟”,“终遣君王怒偃师”诸篇,寄托明白,且属泛论,此可知者。若《锦瑟》、《无题》、《玉山》诸篇,皆男女慕悦之词,知其有寄托而已,若必求其何事何人以实之则凿矣。今但就诗论诗,不敢附会牵扯。

归纳纪昀、屈复之论有三层意思:第一,李商隐无题诗从字面上看有主旨可知者,其爱情或政治寓意明白;第二,从字面上看也是男女情事,但感觉还有他意,只是说不明白。第三,对李商隐无题诗须具体内容具体分析,就诗论诗,不要因强行划分政治或爱情诗而致穿凿附会。

现代学者张振佩在《李义山评传》里同意纪昀等的主张,并进而指出:“无题诗并不是专为某一事件而作,而是各有其作意的”。为此,张先生将李商隐无题诗分为狎邪之作、怨怼之作、哀感之作、讽刺之作。

当代学者如刘学锴、余恕诚、周建国等的观点与此相比,亦大同小异。美籍学者刘惹愚也赞同不宜过分探求无题诗的“创作意图”,认为“对这类诗作象征意义的理解,而不是(一味求索)它们的寓意”,“使诗的戏剧性情节可以有这样或那样的解释或多种理解。我们要再现的就是诗的戏剧性情节,而不是考证诗中的人物原型”。

无题:一种美好的心情

我们认为,关于无题诗所咏对象的三派意见,以第三派较为客观,合乎实事求是原则。特别是刘若愚先生的观点,更切合当代人的读书心理。宋人陆游在《老学庵笔记》卷八里说:“唐人诗中有言无题者,率杯酒狎邪之语,以其不可指言,故谓之无题,非真无题也。”李商隐在一千多年前的“无题”寓意,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今人花费九年二虎之力考证出来的东西,或许与他深埋在内心深处的对象,是“更隔蓬山一万重”(李商隐《无题四首》其一)哩!今人说不清楚,就不说吧,无须刻意坐实。仅看李商隐无题诗表层面的忧郁与华丽,就足以令我们心醉心迷一辈子了。而有时话挑明了,反会破坏我们对“无题”的美好心情。这如同一个人正在做着他那绝妙的美梦被突然唤醒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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