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与月亮(组诗)
2012-04-29郭建强
诗人郭建强对于情性写作的偏向,并没有排斥掉智性化书写中思辨、理智的元素,他比许多同时代的诗人优越的地方,就是他身上有一种对于情性和智性加以均衡的能力。这种均衡、兼融的精神构造,使他在才情上超越了许许多多偏才的诗人,超越了那些个带着钝化了的感觉器官,偏重以观念、思想架构诗行的诗人。
——马钧
流沙
在流沙上也要拥抱爱人
不能因为短暂而拒绝情感
一切都在悄悄流逝但愿
回忆拥有一双发亮的唇线
在流沙上也要燃烧梦境
不能因为黑暗而拒绝热烈
一切都在悄悄流逝洗净尘埃
沙粒们喷吐一束束蓝色火焰
在流沙上也要规划田园
不能因为死亡而拒绝种子
一切都在悄悄流逝可是
狂想永在春天总会回眸再来
在流沙上也要建立高塔
不能因为单薄而拒绝旗帜
天空辽阔屋顶之上鹰翅高远
感谢生命有人登上更高的阶梯
燃烧
我们熟悉别离。
类似于战乱,或其他灾难。
似乎没有什么不能承受。
就这样颤巍巍地负重。
起身。
在左摇右晃的吊桥上行走。
对于最坏的结果早有准备。
于是,旷野上一支蜡烛拼命燃烧。
脆弱却果决。
……反过来说
这是最狂傲的。
低沉。
充满生命真意。
泪水——月亮
这是你给予我的最多的礼物
也是最珍贵的
也是最悲凉的
我一次次看她们从你的面部涌出
——那么多,那么紧张
就像森林失火,惊恐的动物们疾驰
在盐水中的眼睛
在盐水中的皮肤
泡在成涩中的魂灵
月亮泼向水洼
掠过点点寒光
仓央嘉措
从来就怀疑过的是
另一个人的生活。
而那一个人也在暗处
将我惦记、揣摩。
世界因此成为记忆的见证:
每一沙石、酒囊,情人絮语
都幻化相似纹波,在口唇
和大理石表面深深漾出。
我的迷惘因此不值一提:
神恩与情爱的旋涡之中
诞生了藏人最炽热的歌。
一生仿佛歌声,停歇自有尺度。
阴谋。名誉。战争。多么遥远!
也许我已合理安排了生命的弦索。
交谈
在眼球与眼球之间穿行
整整一生都是晶体!正在成为琥珀
玻璃碎亮故事无数但是相似
轻点儿轻点儿请更谦逊一点儿
你所谈及的奥秘并非仅属自己
又一次面临昔日晚秋风声里蝉鸣湿润
一样的和你一样悄悄温情悄悄编织
在相同的夜晚让烛火微暗
直至缄默而我们也把交谈推向
幽深之处
——你会突然对所有的人爱恋:
你会看到一个人呼吸滚烫踏步而来
正要在我们中间经历青春恋爱和生育
而另一个人刚刚远行留下这房间
这座椅他的体温甚至尚未消尽
题黑塞《堤契诺》
堤契诺——
这栖身之所依然存在
它变换地理重新命名
在川南或者青海于广袤的大地依然运行
果皮薄而透明
内漾渐渐沉厚的果汁
缓慢的醉意在浓荫下酝酿
——多么像我们儿时:
在盛夏的正午爬上高高窗户仰望湛蓝天宇
太阳喷射明丽光线催促万物成熟
内与外空与实行程与终止
在此刻结晶——
宁静而恍惚:屋中、花叶上
是一粒粒圆润的水珠
琴声
琴声划亮幽暗树林。
广袤的宇宙这般狭窄。
一对巨大、透明的孩子
携手奔走,跃过人群、烟囱
座座高楼。
琴声的暗香来自月亮。
远古的树木。
两只松鼠曾栖息其上。
在这个世界我们和孩子一样干净。
单纯的想象仿佛琴声。
在琴声熄灭的地方
你的笑声也变得隐微。
只剩下一个人
在寒凉的街道寻觅和回想。
他时而微笑,时而肩胛耸动。
就在那条又像橡皮
却通向空无的街道。
经历过风雨
经历过风雨恍若没有经历
满身疤痕覆盖别人镜中的躯体
一个人的岁月只能一个人顶挡
爱不过偶然拾得的记忆
别离的面目在灯盏间暗淡
谁抱紧红泥火炉把酸涩的酒独斟
若无苦痛必如水泥般冰凉
可我怎能不为漫天翻滚的黄叶诅咒或啜泣
梦境一如继往凸现久远山村
白鹤振羽溪水清丽庄稼安静地
趋向金黄仿佛是曾有过那种安居
仿佛所有疤痕不过是拾自梦境之外的
偶然记忆我一直在看她刺绣歌吟
哼给小女儿的催眠曲中突然警醒
致新一代诗人
而你们必须更有力地把握刀和心跳
必须更执拗地保持守望之姿
高贵的先人们呐喊过
轮到你们挺身而出保卫微弱的
——诗歌之火
收割后的田野等待播种
擦亮你的犁头点燃良知与热血
生疏的也将渐渐谙熟
幽远的自然之光已铺就好纸张
不得存有丝毫懈怠之意
必须更有力地把握刀和心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