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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德里亚大众文化思想论析

2012-04-29李明

中共天津市委党校学报 2012年1期
关键词:消费社会消费文化大众文化

李明

[摘 要]鲍德里亚大众文化思想建基于其消费社会理论之上,认为大众文化本质上是一种消费文化,消费性是大众文化的本性。另外,大众文化还蕴具着丰富的意识形态内容。但鲍德里亚在具体阐述他的消费社会大众文化观时却显示出理论上的矛盾性,无法把握大众文化的真谛。

[关键词]消费社会;消费文化;大众文化;意识形态

中图分类号: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410X(2012)01-0000-00オ

鲍德里亚是法国20世纪70年代之后的杰出思想家,他以其影响深远的消费社会理论为思想背景,提出了独特的大众文化思想。该思想从一种全新的视角分析了当代发达资本主义消费社会的大众文化存在的必然性、本质及特性,启发我们去研究当下大众文化所蕴具的重要的意识形态意义,从而在理论界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

一、消费:文化的转向抑或文化的幻象

消费成为西方社会学探讨的主题,始于德国现代著名学者马克斯•韦伯。马克斯•韦伯认为在资本主义发展的初期,禁欲主义与自发的财产享受在观念上存在着严重的对立,禁欲主义推动了现代资本主义的理性主义的发展,而贵族和资产阶级对财产享受的追求和对奢侈品的消费需求又成为了推动工业革命的精神动力。韦伯的论述为消费文化的研究提供了理论思路。如丹尼尔•贝尔所言:“现代社会的文化改造主要是由于大众消费的兴起”[1](P113]而引发的。此种始于上世纪20年代的大众消费方式彻底改变了资本主义的社会习惯和一般民众的生活方式。尤其是二战后,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在现代化进程中经历了生产者主体向消费者主体的转移,经济中心由制造业向服务业,消费由商品消费向服务消费转变的过程。鉴于此,鲍德里亚认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最大特征就是消费。他指出,如今,我们无处不被丰富多彩的物质、服务和消费品所形成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消费”和“富裕”所包围。由贝尔所引发的后工业社会的探讨,到鲍德里亚那里演化为对消费社会的分析。我们认为,贝尔后工业社会依然建立在以生产为中心的视角下讨论社会的变迁的,但鲍德里亚却是运用一种与生产视角相反的方式来研究当下社会的变化。因此,鲍德里亚在理论上改变了他原先遵循的资本——生产——产品的马克思的分析方法,而直接从“生产之镜”的消费来透析生产,直接从产品和消费及其所呈现的意义世界、符号世界层面上分析当代资本主义社会。正如英国学者西莉亚•卢瑞所分析的那样,“按照鲍德里亚的观点,我们现在生活的社会中,生产的逻辑不再是最重要的;相反,意义的逻辑成为至关重要的”[2](P63]

因此,鲍德里亚所指的消费已经超越了一般经济学意义上的对物质产品和服务的消耗与使用的含义,而提升到社会学、文化学、心理学、政治学层面上。鲍德里亚认为,“消费是一个系统,它维护着符号秩序和组织完整,因此使它既是一种道德(一种理想价值体系),也是一种沟通体系,一种交换结构。……一旦人们进入消费,那就决不是孤立的行为(种种孤立只是消费者的幻觉,而这一幻觉受到所有关于消费的意识形态话语的精心维护),人们进入了一个全面的编码价值生产交换系统中,在那里,所有的消费者都不由自主地互相牵连。”[3](P69-70]所以,消费不只是人与物之间的关系,也是人与人、人与社会及世界的关系。说到底,消费是一种系统性的活动模式。“在这个意义上,消费和语言一样,或和原始社会的亲缘体系一样,是一种含义秩序。”[3](P70]如此,在消费社会中消费与人的体验、情感、人格、品位、社会地位和社会关系联系在了一起,构成了社会符号体系和独特的意义世界,从而具有更深层次的文化意蕴。这也许预示着文化的转向,即人类从千百年的生产性的文化转体到消费性的文化,抑或消费性文化本身只是文化的幻象,因为,支撑人类文化前行的最为根本的和基础方式是生产——物质性的生产。

二、消费社会:文化的兴起抑或文化的迷失

首先,鲍德里亚认为大众文化的兴起是消费社会的文化再循环的必然结果。在鲍德里亚看来,消费社会中的大众文化从本性上讲就是一种消费文化。生活在消费社会中的人要想成为消费社会成员就必须要进行消费再循环,即不仅要做到跟上消费潮流并且每年、每季度、每月要对自己的服装、物品、汽车等进行再循环,即不断购买新物品。假如不这么做,就没有资格成为消费社会的成员。大众文化如同物品一样也要进行文化再循环,即“所有适应了新环境文化的人(而且在此范围内,即使是有教养的人也不例外,或者说,也不会例外)并没有权利参与到文化中去,他们有权参与的是文化再循环”[3](P102]。鲍德里亚所说的文化再循环其实质指的是文化内在精神沦丧后,文化不断追求翻新而成为了时尚附属物的一种现象。所以,文化再循环导致的并非仅仅是几千人或几百万人分享某部作品或某种型号的汽车,而是这部作品和这种汽车一样注定只是昙花一现的符号。在文化再循环的作用下,文化等于生产,文化命中注定成为大众文化。文化不再是为延续思想而被创造出来,而是屈于消费逻辑,迫于市场要求、缘于利润追求而被生产出来的物品。在此,大众文化无形中成为了消费文化重要的承担者,原因在于,大众文化是感性的文化,其容易引发普通民众的盲目追从,激发民众的消费欲望。不过在此需要指出的是,在理论界,贝尔和美国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詹姆逊都从不同侧面和不同程度上意识到消费、文化商品化与大众文化之间的深刻关系,但从消费社会角度出发全面探讨大众文化问题的还应属鲍德里亚。

其次,消费社会的本质铸就了大众文化的持久繁荣。鲍德里亚认为,就消费社会的本质而言,它是以最大限度攫取财富为目的的社会,要想攫取财富又必须要制造人们需求欲望。在这方面,大众传媒通过广告形式发挥重要作用。广告成为制造需求欲望的重要工具,并且广告促成了大众社会的形成,即广告借助一种人为的、布控性的系统符号引诱人们产生消费认同,刺激人们消费意识增强,并在此过程中把民众重新构造为一个消费集合体。“广告也许是我们时代最出色的大众媒介。”[3](P134]人们在经广告刺激而不断膨胀的需求欲望冲击下,纷纷抛弃了独立性、批判性思考原则,纷纷加入广告消费大军之中,成为消费社会中的“单向度”的人。据此可知,大众媒体和广告对大众文化本来就具有的消费性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大众媒体和广告合谋不断地制造各种“热点”和“买点”,由此它们成为了当代价值的命名者。大众媒体在不断制造虚假需求的过程中,不仅调动人们内在的感性欲望,更为重要是塞给了人们幸福等于消费的虚妄的幸福观,使得人们误将感性消费看成当代人生意义与价值的代名词。物质性欲望的疯长使得人们逐渐变成了官能性、物质性的人,不断张扬物质生活的合法性,贬低精英主义或传统主义一直倡导的精神生活。如此,在消费社会中,文化由精神性必然向物质性转化,向大众文化转向。因此,鲍德里亚认为,人们希望拥有大众文化产品,享用大众文化产品,不是在追求文化而是为了占有更多的物质,占有更丰富的商品,而抛弃了对“意义”的追求。在此不难看出,鲍德里亚对消费社会大众文化和其承担者与鼓吹者大众媒体是持批判态度的,因此,英国学者戴维•钱尼认为“事实上,鲍德里亚虽然使用一套极富个人特色的词汇,但他是一个旧式的大众文化理论家。”[4](P219]

再次,大众文化作为一种最小的公共文化必然得到消费社会公众的青睐。鲍德里亚把大众文化称作“最小的公共文化”,意思是指它代表着人们能够成为消费社会公民的文化资格证,即必须拥有一套能够被消费社会成员普遍接受的“文化”或打上了所谓“文化”印记的物品,才能被消费社会纳入“会员”。鲍德里亚将其称作消费者参加消费社会考试的“正确答案”。因此,对于消费社会成员来说,消费一定量的大众文化品是一项必须参加的资格考试,是一场必须经历的“文化”体验,是其被其他消费社会成员所能文化认同的最基本的要求。大众文化的这一“最小的公共文化”性质使其成为消费社会成员的“宠儿”。如此,大众文化市场的持久繁荣也就更加容易理解了。

最后,消费社会造就大众文化媚俗的典型特征。鲍德里亚曾说:“媚俗是一个文化范畴。”[3](P114]它是一种独特的价值贫乏,而这种贫乏又是与最大的经济效益联系在一起的。在媚俗而贫乏的文化氛围中,人们日益弱化着自身的欣赏趣味,于是“媚俗美学”成为大众文化中的审美风尚。用鲍德里亚的话说就是美学与日常生活“内爆”了。高雅文化和大众文化“内爆”了。所谓的内爆也就是导致各种界限崩溃消失的社会熵的增加过程。那么,作为媚俗的大众文化与消费性又有何种联系?其实,大众文化的媚俗正是其消费性的一个侧面的反映。对此,鲍德里亚指出,一方面媚俗的大众文化商品漫天要价,使价格不再代表作品的相对价值,而只是表现一种“市场的疯狂”和“价格的暴力”;另一方面表现为消费逻辑取消了艺术传统的崇高地位,占有媚俗的大众文化商品成为身份和地位的矫情的符码。因此,在鲍德里亚的论述逻辑里,大众文化在劫难逃,只能按照消费社会设定的消费逻辑“堕落”下去,文化性让位于商品性、精神性让位于消费性、批判性让位于媚俗性。

三、大众文化:世俗的商品抑或时代的精神

鲍德里亚消费社会大众文化观首先是一种分析理论。他对消费社会大众文化的分析无疑让我们从消费尤其是符号消费的角度更为全面地认识到了大众文化的消费特性。但是,鲍德里亚的分析片面夸大了符号消费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绝对作用,对具体的消费实践和消费产生的政治话语重视不够,这一点使他的理论不仅在研究方法上,也在研究目的上与他的前辈法兰克福学派有着明显的区别。法兰克福学派在本质上依然坚持从生产到消费的研究路径,坚持自身理论的政治意义。鲍德里亚消费社会大众文化观采用符号学理论及其分析方法,有意否定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对使用价值和价值之间的关系视而不见,对消费作为社会实践活动的具体过程缺乏充分的认识和理论上的升华。这使他的理论出现了一方面理性分析性强,另一方面又很抽象空洞;一方面极其关注现实,另一方面理论又脱离实际的矛盾。

鲍德里亚消费社会大众文化观又是一种批判理论,这从他站在精英主义的立场上对大众文化的消费性、媚俗性的批判性的论述中可见一斑。但他的消费文化理论却没有继承马克思在研究消费问题时全面地批判了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的“商品拜物教”,进而批判了消费异化和人的全面异化的有关理论。对此,“鲍德里亚说,马克思关于商品和商品拜物教的分析与现在早已消失的资本主义发展阶段有关”[2](P63]。综观鲍德里亚关于消费社会大众文化的论述,无意中给我们刻画了一张当代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商品拜物教”的生动新场景,但鲍德里亚却否认这一点。误以为“我们已经从以商品形式占主导地位的资本主义发展阶段进入到符号形式为主的阶段。”[2](P63]“商品拜物教”让位于“符号崇拜”。这使得他的理论缺乏某种政治关怀,脱离了阶级分析,在批判消费社会大众文化的畸形发展过程中,反而不经意间充当了资本主义社会大众文化的渲染者,导致了在理论目的上可能蕴涵着对当下资本主义社会的强烈批判,但在理论具体阐述的过程中,批判精神却被严重削弱了。

鲍德里亚所强调的文化再循环、文化大众化、大众文化媚俗化在一定程度上把握了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大众文化的某些特质。但面对大众文化中出现的种种堕落倾向,鲍德里亚表现的是一种无可奈何、听天由命的消极态度。他既不像詹姆逊那样对大众文化的“乌托邦”理想依然心存一丝希望,也不像贝尔那样试图提倡新宗教来改变这种状况。在鲍德里亚看来,拯救大众文化堕落的唯一途径就是让它继续堕落下去。也许堕落的最后就是文化迎来春天的时刻。所以鲍德里亚对大众文化的心理是矛盾的,一方面他不满于大众文化的“堕落”,另一方面又认为只有“堕落”才能拯救大众文化,从而拯救整个人类文化。这一结论在理论上陷入了自相矛盾的尴尬局面,同时在文化实践带来的必然是消极的后果。鲍德里亚以貌似“物极必反”的抽象辩证法放弃了对当代大众文化纠弊的努力,这是理论上贫乏的一种表现。而造成这种理论状况的原因在于,第一,鲍德里亚没有认识到他所描绘的大众文化的“堕落”就其根本原因来说,是资产阶级对剩余价值与利润永无止境的盲目追求这一经济因素在文化上的体现。只要这一经济因素存在,大众文化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堕落”是必然的。第二,鲍德里亚忽视了人民群众文化实践的力量。其实,无论是一般意义上的文化还是大众文化,最终发展如何,取决于人民群众的需求与创造。大众文化不是天生的“堕落派”,它的生产、发展、演进都有着其自身的规律。

对于大众文化,我们首先应该承认它的出现是一种文化进步。这不仅在于它是适应了工业文明和市场经济发展的要求应运而生的,而且它所蕴含的文化意识在总体上体现了对时代精神的趋赴与追随。任何时代精神,都是在社会实践发展的内在要求下,在社会经济关系运动所决定的历史发展趋势下所形成的主流文化精神。这种文化精神不仅被高雅文化所表现,同时也能被大众文化所体现。所以大众不应被看作普通的商品,它同样可以成为时代精神的体现者、折射者、发扬者。但我们也要注意到大众文化在实际生产运作过程中的确会出现种种不良倾向。这主要表现为大众文化在生产、传播、消费上皆被市场和利润所左右,势必受功利主义、享乐主义的影响而造成其对时代精神的疏远与偏离。但这不是大众文化本身的错误,大众文化的最终归宿绝非只是供人消费的一般商品,它必将能以自身独特的精神价值而彰显出人类文化的伟大。

四、意识形态:大众文化的政治意蕴

鲍德里亚认识到了消费社会大众文化存在着的意识形态的意蕴,并试图作一些理论上的论述,更为关键的是他的理论启发了我们去深入发掘大众文化的意识形态意义。首先鲍德里亚认为大众文化会产生“表达阶级的社会预期和愿望以及对于具有高等阶级形式、风尚和符号的某种文化的虚幻参与”[3](P115]的假象,从而削弱工人阶级和普通民众对资本主义制度的不满。一般商品是难以承担起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所预谋的这种意识形态企图的,但大众文化却具备这种功能。原因在于,第一,大众文化是感性文化,容易引发普通民众的盲目追从,激发民众的消费欲望,却不会激发人们的政治热情和革命热情。第二,大众文化本身可以成为意识形态的载体,并且这种载体的传播效应比起简单的新闻宣传具有潜移默化的功效,从而使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控制变得非常隐蔽。第三,大众文化具有很强的渗透性,它会浸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如此就会将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扩散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中去,这使得资本主义的思想监控密不透风。第四,电视、广播、音像等大众文化在消费形式上的民主与平等,掩盖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占有关系和分配制度的不平等。对此,鲍德里亚指出,消费社会的大众文化“在社会矛盾和不平等方面,它又符合宪法中的形式民主。……而将民主的缺席以及平等的不可求的真相掩藏起来”[3](P34]。这就是鲍德里亚所说的社会内爆现象,即先前存在的以生产资料占有关系不同而形成的社会分化和社会不平等的事实被人漠视。因此,这种大众文化面前的“平等神话”的背后隐藏了一系列社会内在的深刻的不平等。

鲍德里亚有关大众文化意识形态的分析促发我们认识到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大众文化背后的意识形态预谋,也在一定程度上启发我们警惕西方“文化霸权主义”和“文化殖民主义”的入侵。因为,随着全球化时代的到来,市场经济体制在全球的普遍确立,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将会以文化市场运作的方式,以广播、影视、广告等大众文化手段对发展中国家的文化进行“同化”。如此,发展中国家固有的文化传统将会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作为发展中国家的我国,面对此等状况绝对不能放弃对西方霸权话语的抵抗,我们一方面必须清醒地认识到消费社会大众文化的意识形态意义,另一方面又不能因噎废食割断与它们的文化交流、文化贸易活动。这就要求我们必须坚守文化主权,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文化领域的指导地位,同时又要重视文化市场和文化产业的建设与发展;在建设与发展文化市场、文化产业之际,自觉地反思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和珍视我们的优秀文化,并将马克思主义与传统文化教育、先进文化建设结合起来,切实巩固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主导地位。

参考文献:

[1][美]丹尼尔•贝尔.资本主义文化矛盾[M].北京:三联书店,1989.

[2][英]西莉亚•卢瑞.消费文化[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

[3][法]让.波德里亚.消费社会[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

[4][英]戴维•钱尼.文化转向:当代文化史概览[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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