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凌天:细嗅蔷薇的猛虎
2012-04-29王凌天
节 奏
◇王凌天
当秒针的运行速度似乎都加快了时,世界的节奏已如同一部商业片一般,情节紧凑,内容却索然无味。
时代仿佛一台蒸汽机,推动世界飞速运转着,而人们也为自己上紧了发条,高效率地劳作,无法减慢节奏了。
你可以发现:发呆的人少了,公园的长椅渐渐无人问津了,甚至于站在报摊前赖着不走的人都再难觅;走进“影城”,巨幅海报上大肆宣传的动作片、科幻片,文艺片被放映机遗忘了;走进“书城”,畅销书尽是些成功学读物,五彩斑斓的封条宣传着其巨额销量;走进学校,发现学生们拿着所谓米兰·昆德拉、川端康成的名著,以为他们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静心者,仔细观察却发现,不过是为应付作文而准备的充满文艺气息的素材罢了……
时代的步伐快节奏地前进,似乎要践踏、蹂躏一切敢放慢脚步的人,唯有与其节奏一致,方无性命之虞。正如高尔斯华绥在小说《品质》中写到的一位老鞋匠,他能做全伦敦顶好的靴子,但他为了坚持做高品质的靴子,不仅纯手工制作,还放慢速度,甚至用最好的皮革……他的靴子是顶好的,怎么穿都不会坏,但他的生意惨淡,哥哥因为铺面倒闭含冤去世,他也因生活贫穷被活生生地饿死……正如文中说的:顾客可不愿等待呀。“因此不管他永不涨价也好,坏靴子不收钱也好,这位做了一辈子靴子的老鞋匠却被‘快节奏的时代这只靴子活活碾死了。”
是的,人们不愿等待了。他们愿意忙着,即使是瞎忙也乐在其中。他们宁愿瞎忙,也不愿晒晒冬阳,磕磕瓜子;也不愿将心熨帖开来,将思绪沉淀下来,去读一读历史,读一读哲思;也不愿放一部纪录片、文艺片,陷在沙发中,不嚼爆米花,就在光影交错中等至“The End”。他们宁愿看一些励志故事,然后便要热血沸腾地去造福全人类;宁愿读一些不三不四的刊物,最后连披头士是谁都不了解……
他们的节奏快到只留下一段残影,不让我们看清。
并不要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帝力于我何哉”?也不要人们天天“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只须像阿尔卑斯山旁的路牌上写的一样:
慢慢走,欣赏啊。
眼睛!
人们见了这词,便生出许多幻想,什么“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眉目传情”“暗送秋波”……在众人心目中,眼,是无所不能的,仿佛一个眼神,就具有微波杀伤性武器、无线电台、吗啡等一切作用。
在无数小白文、都市文学、后宫文学中,“眼睛”是其他脸部器官难以企及的重要存在。我曾经在多本仙侠小说中,见到主人公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别人一见便知他内心的活动剧烈无比;又有主人公,凛冽的杀气从眼中冒出,敌人一个个地惨叫后退,其眼的威力强若一挺重型机枪……
我又在若干篇言情、文青范儿小说里,见到那暧昧的两或三人乃至三人以上,他们传达爱恨情仇,都用那双历经沧桑的深邃的眼或涉世未深的纯净的眼——只消对对方一瞥,诸如温柔、抗拒、恋慕,各种情绪如同永不消逝的电波,将他、她或它深深地击中了。
当然,那时我还很“年轻”,于是我便来到了镜子前……起先,我把镜子当做我最仇视的人,然后抱着瞋目切齿的决心,仿佛眼中有伽马射线就要喷出来,但,镜中的我除了瞪大双眼,依然糗着一张脸,不悲不喜。我把这次失败归结于我内心不够“恨”,不够“狠”。因此我便转换对策,幻想镜子是我日后的恋人,然后我又抱着无比的决心,仿佛眼中的柔波可以将镜子融化一般。但,镜中的我除了迷离了双目,脸部肌肉依然僵硬。不过此时因为眼部肌肉操劳过度的缘故,我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唔,这下有情绪传达出来了——呃,是痛苦……
当众人都大力赞扬某事某物极好时,眼睛这“心灵的窗户”,人们便认为它能传尽世间百态、酸甜苦辣、爱恨情仇。于是更多的人便深信不疑,照着去做、去写,结果不是教他人大惑不解,便是贻笑大方。这不过是因为,很多人宁愿听信他人的溢美之词,也不愿去照照镜子,了解一下真实的情形。
当你没有飞扬的嘴角与眉梢时,即便有双剪水双瞳,也只能忽闪几下,影响不了他人。
回到原点
◇王凌天
一枚“战斧导弹”价值一百万美元,那是一个利比亚平民这辈子也不敢想的天文数字,却被美国人慷慨大方地装到了鹞式战机上,在的黎波里,在班加西,它们像鲜花一样盛开,给荒凉的沙漠上平添了一份“醉人”的硝烟气。
然后,反对派上台,在残垣断壁间重颁《宪法》。
卡扎菲用了40年时间让利比亚成为非洲的GDP火车头,北约却能用几个月时间让利比亚回到发展的原点。这便是“伟大”的战争——毁去经年历月的辛苦经营,在废墟上插上胜利的旗帜。
爱因斯坦曾在两枚原子弹投放后,发出这样的警告:“一战用枪炮,二战用核武器,三战用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第四次世界大战,人类用的是木棒!”——战争,唯一的指向是文明的倒退。这位伟大的科学家以先于他人的智慧看到了这一点,但当政者却毫不理会。随后而来的两级对峙,美苏争霸,经过长达40多年的冷战,结局是美国的光荣胜出。但疯狂的军备竞赛,却只给人类留下了几架样式花哨的战机和数以万计的核弹头——不仅如此,还有喘息的东欧,如此巨大的烂摊子;以及俄罗斯——长达十几年的休养生息,尚未恢复元气,曾经的大国气象不复存在。这一切,又像是回到了二战刚结束时的那个原点。
鲁迅先生曾写道:“人类血战前行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更为不幸的是,有时辛苦得来的煤,会因为几颗小火星而付之一炬,余下一堆灰烬令人欷歔——于是社会往往在炮火交织中回到历史的原点。还有什么比战争更为罪恶呢?合法地屠戮生命,毁坏一切,烧杀掳掠——人性、社会、科技、思想,统统归入了原点的深渊。总有当局者天作棋盘星作子,打着泽被苍生的旗号,牺牲“少数人”的生命,为了“更多人”的利益,战!战!战!槍炮与鲜血映红了人类的文明,在血丝交缠中缓步前行。
文明的进步,其背景不应是利益的冲突,不应是血腥的竞技,不应是人性的呻吟——这阴暗的一切,只会将人类推回起点。人类更应回到思想的原点——像当初我们的先祖般,拿起名为“科技”的石刀石斧,在名为“宇宙”的无垠冰川中获取猎物。而当众人围着火堆而坐,分享一天的食物,酒足饭饱之后,总有人拿着刻刀,在石壁上用拙劣的画工铭记这伟大的时刻。
然后,当“冰川纪”消融时,我们终将回归幸福的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