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时令,尘暗旧貂裘
2012-04-29朱进申
朱进申
日子以跳跃的姿态向前行进,一个回头,一步趔趄,已跃过清秋,将远行的路途标注到冬的方圆上,不差分毫。在季节与季节接轨的空档里,绿叶和大树匆匆做了最后的告别。冬天是这般的铁血,毫不体恤禾黍之情,一夜过后,木叶披靡。残败了的植被想来对冬天的横行侵入也是深恶痛绝的,无从知晓在这日渐清寡的长夜里它们究竟与这一季的主宰者做了多少厮杀或口舌之争,待肃杀阵势偃旗息鼓后,签了这离合契约,得以保全其身,安心栖坠于其树周围。
岁月,犹如不可歇脚的逆旅,萧萧落地。每逢时令的嬗变,母亲都会对我牵挂有加,她也总提前悉心相告于我:严冬将至。我想,若我失了母亲不时的叮嘱,大约也会在这一季无常的冷暖中走得踉跄。当我记起该穿得厚实些时,或许在某个翌日的清早就踩到前夜才织就的薄冰。光阴迢递,急景凋年遥遥在望。只有此刻,我才会记起母亲患的风湿腿病,才会隐忧这个即将来临的冬天又将给母亲新添多少疼痛。
我开始密切关注天气预报,看着不断下降的气温指数,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渐渐升起的浓白烟柱成了冬日里最直观的点缀。家乡冬日里的空气中经久不息地充斥着二氧化硫异味,这些薄薄的异味是这座新兴能源小城的冬天里必不可少的味道,于阔别家乡的旅人而言,这也可算是地道的乡味吧!微涩的味道给这座城市带来温暖和热度的同时也成为市民茶饭后的谈资。若涩味淡了,逝了,想必春天也就不远了。
日光渐钝,丢了盛气凌人的盔甲,像一个败兵,蹒跚地行在天际。辽阔的苍穹下,除了濯濯童山外,多出的景致大概也就是这些孑立的烟囱和停滞了的塔吊吧。二者高插青冥,遥相呼应,别有况味。
朝阳不再盛,白日忽西幽。侧身看云的那会儿,窗外隔着的这方窄窄的天幕正缓缓地沉陷下去。时间到了这一季果然是不耐用了,人们的身子也跟着慵懒起来,很少活动,即使走走距离也不会太远。午后浅睡一小会儿,便匆匆起来,睡眼惺忪地打量着周围的物景,疲倦之外就感到一种陈旧的味道,好似一觉醒来,潜回到阔别的旧时光里了。我穿过窗里的视野望着外面的世界,路人行色匆遽,面部有不规则的抽动。倒是商铺的招牌立得坚挺,不断接受着西风猎猎的濯面。我隔着玻璃介质却像隔着万重楼宇,窗外似影非影,让人有一种疏世舒庸之感。
夕阳西昃,日光煌煌遁逃。在暗景阑珊中,我总会不自主地想到夏日四野阒静,夜晚里飘浮着的一片片虫啾蝉鸣声。在闷热的夜里,闲来无事时,总会信手翻看宋词用以释热遣闷。如今却碰不得这些书了,这是冬无形中给的拘谨。
北国的冬天到了掌灯时分,肃穆与黑暗犹如拔地而起的深色画屏,隐了月华,暗了星光。屏上的风景或人物皆是国画般的泼墨写意,画布朦胧阒寂,偶尔飘出的炊烟,又像是屏前新奉的香柱。这是年轮与时节缔结的壮美写意,纵然这香柱是燃给悠悠天地或祭于肃冬,可谁又会介意呢?
未来得及化为雪瓣的水气以冷雨的形式慌乱降了,空气中的异味被冷雨打湿,沉重地摔到地面,又被疾走的行人踩碎。愈是安静,愈想家,便给母亲打了电话,告诉她,我很好,已经添了衣物。
繁华与清静交错,举手投足间,清静的雨声像极了轻卷着的新鲜阳光,嘤嘤切切。人情亘古如是:意深时缱绻,意浅时冷薄。若已行至覆水之境,再欲重收故水,已是梦事。这便是讳莫如深的时光提前透露的谶语吧。
夜里,降下的雨终是结了冰,受了寒的月光覆在上面,好似一方清喜水泽,不兴波澜。冬天褪了那寒风战袍,卸了这肃杀妆容,原是这般恬美模样。
(本文获第十一届放胆作文大赛高中组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