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侮辱和被损害的梦露

美国记者法拉奇的采访录《好莱坞的七宗罪》在中国出版了,开篇写的就是玛丽莲·梦露,可见梦露在好莱坞的重磅地位。当然你也可以说这种不分先后的排名没有任何意义,又或者是编辑操刀,为了便于销售而把最大的诱饵放在前头 ——毕竟梦露的身上充满了太多的谜团和噱头。出自大记者法拉奇之笔的梦露,一定有劲爆十足的猛料供我们茶余饭后作为谈资来感慨。如果你抱着这种猎奇的心理去阅读,恐怕要失望了。因为这不是一篇采访,也不是一次深入调查,充其量只能算是一次采访未遂的记者手记。这位叱咤风云的记者,曾经采访过数量惊人的政治领袖和大牌明星,却在梦露面前触了礁。大记者当然很生气,由气生恨,她开始憎恨梦露的身条、憎恨她的胆怯、憎恨她的金发,她决定忘记采访梦露这一梦魇,就算到了梦露的第三任丈夫阿瑟·米勒的家里,瞥见衣橱的裘皮大衣和奶白色丝绸礼服,也要问阿瑟·米勒,“您真的相信您的妻子确实活在这个世界上吗?”把米勒问得一愣。

今年是梦露去世50周年。作为一个明星,梦露没有留下太多经典的电影作品,最著名的要数和大导演比利·怀德合作的《七年之痒》,可对于绝大多数的90后、80后,甚至70后而言,电影是陌生的,熟悉的只是“七年之痒”这个词语,还有梦露在影片的一个招牌动作:用手按住被地铁口的风所掀动的白色长裙(这条长裙后来被560万美元买走)。我相信,不管是比利·怀德还是梦露,在拍摄时,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动作会如此经典,经典到即使影片早已淹没到历史的尘埃里,可这动作依旧牵动人心,历久弥新。无数中外美女曾前仆后继地模仿这一动作,包括麦当娜、库尔尼科娃、安吉丽娜·朱莉、巩俐,她们却无一例外地失败。而在我看来,这一动作恰好隐喻了梦露和公众的关系:她极力遮挡私处(穿上了两层白色内裤以防走光),却经不起风波的撩动。脸上的惊欢,或许因为地铁风挟裹着赤裸的小腿所带来的凉意,然而更多的人更愿意理解为挑逗和淫邪。百老汇甚至曾经拿这个镜头做了一幅高达15米的巨幅宣传海报——当她的第二任丈夫狄马乔看到这张海报时,脸色比锅底还黑,在结婚登记274天之后,他向梦露提出了离婚的要求。

梦露一直是被当做性偶像来崇拜的。她在好莱坞演的绝大多数角色都是那种波大无脑的性感芭比,只会展露大腿,不会展露智慧——或许“女子无才便是德”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男人理想,才貌双全的女子向来都是高处不胜寒。所以聪明一如李碧华竟然说,“聪明的女人都晓得何时变笨”。

“浓妆艳抹之下,笑容的背后,我

“我自私,缺乏耐心和安全感。我会犯错,也常会在状况外而难以控制。但如果你不能应付我最差的一面,那么你也不值得拥有我最好的一面。”

五十年来,梦露的墓地从不寂寞。

只是一个眺望世界的小女孩。我并不介意活在一个男权社会,只要我可以作为一个女人存在其中。性是天性的一部分,我服从天性。”

“我注意到,男人们通常不理睬已婚的女子,却对她们十分尊重,但千万不用得意于诸如此类的好声望,因为男人们总是习惯尊重任何使他们厌烦的实物。”

“在好莱坞,人们付1000美元索取你的一个吻,却只愿付50美分换你的灵魂。”

以上几段是后人从梦露的日记中摘录的。如果梦露投胎到今天,恐怕最次也得是《欲望都市》里的专栏女作家。梦露是不甘心的,不甘心只是做一名被意淫的偶像。梦露生前为Esqu ire杂志拍的图片,被摄影师送到府上,梦露用指甲油在“波涛汹涌”的照片上画满了

鲜艳的红叉。当然,这些照片是否刊登则完全不以梦露的喜好而转移。维基百科里关于梦露的介绍,最醒目的一条就是三围数字,换成奥黛丽·赫本或凯瑟琳·赫本,恐怕要激起众怒,但如果是梦露,大家便觉得理所当然。她的内心可以充满秘密,但她的身体早已成为公开的展览品。在通向色情的路上,梦露是绝对以身饲虎的引路人。不知道是不是来自上帝的惩罚,梦露流产12次,她极渴望做妈妈,却终身没有生育——当性终于成了一个展览品,却失去了它最原始的意义。这究竟是讽刺还是隐喻?

作为一个明星,梦露无疑是值得后人学习的楷模。王安忆形容张爱玲,她就像是一口井,后人皆喜欢饮一瓢,但她却总也不会干涸。梦露就是这样一口井——单说为梦露著书立传的人就多到数不清:菲利普·拉勃罗、H·雷曼、乔伊斯·卡罗尔·欧茨、彼得·哈里·布朗、蒂姆.科茨、兰迪·塔拉博雷利、基斯·巴德曼、米歇尔·施奈德……更别说拿着二手资讯汗牛充栋的中国作家。这其中最著名的要数美国“非虚构写作”的鼻祖之一诺曼·梅勒,他因为杜鲁门·卡波特而结识梦露,然后凭借着短暂交往的片段,硬是东拼西凑了一本传记,一不小心竟成了翘楚。其实所有关于梦露传记均是如此——连她的牙医都在因为看到有利可图,而放下手术刀,改换打字机。

梦露就像一只华美的高脚玻璃

杯,当她碎裂在地的时候,每个人都

兴致勃勃地捡走一枚碎片。

趁着50周年的噱头,朱利安拍卖行将梦露用过的服装道具以及有关她的纪念品等组合拍卖,其中一尊蜡像被估价为30万~50万美元。我没有做过统计,不知道从1962年到2012年一共举办了多少次这样的拍卖,又拍了多少钱,不过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一定是一个天文数字。

一个性偶像,死后被如此热烈而隆重得纪念,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点都不为过——至少在20世纪。这或许跟她传奇的一生分不开。梦露一出生就没有父亲,连生产住院的费用都是靠母亲同事的募捐。由于生活潦倒,母亲不得不把梦露寄养在亲戚家,偶尔回来探望一下她,但却从不拥抱和亲吻,甚至从来没有笑过。母亲最终因为“躁郁症”去世,抑或死于幻灭。8岁时,梦露在自己卧室的门框上刻下一句话:“我的旅行至此结束”(语出《圣经》),而梦露流离失所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当她以交际花的身份在贝弗利山庄流连时,才有幸结识了他生命中的第一位伯乐——制片人约翰尼·海德。海德为梦露订制的路线是绝对的美艳和性感。梦露自己也是认同这一点的。“身体就是用来被看的,而不是被遮掩的。”海德带她去见导演,她不需要说一句话,就能把角色拿下。在这个世界最势利、最残酷的名利场上,梦露以她的金发、红唇和撩人的姿态站稳了脚跟。然而,梦露很快就厌倦了那些卖弄风骚的角色。事实上,通过《彗星美人》,梦露已经向世人展露了她演技的才华;然而这项获得奥斯卡14项提名的影片,没有一项是梦露的,更重要的是 没有一个人认为她应该是“遗珠”。

波普大师安迪·沃霍尔有一幅著名的画作《玛丽莲·梦露》,画面给人的感觉:机械、冷漠、简化、轻率、快乐、疏离的虚无感觉,波普艺术让梦露的公众形象——迎合大众口味的、简单轻快的、活泼性感的形象得以流传。这或许就是梦露存在的最大价值。公众和安迪·沃霍尔已然塑造了另一个梦露,大家需要消费这个梦露,这是梦露本人所无法控制的。

“人们习惯于将我看成似乎是某种类型的镜子而不是活生生的人。她波普大师安迪·沃霍尔的画作《玛丽莲·梦露》们不理解我,只理解她们自己那种淫乱的思想,然后把我称为搞淫乱的人而掩盖她们自己的真相。”

“每个人都在嘲笑我,我恨透了这些。大胸,大屁股,好像多大的事儿似的。难道我不能成为别的什么吗?上帝,我可以性感多久呢?”

“我的幻觉和成为好演员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我知道自己有多么三流,可以感到自己天赋的匮乏,就像是穿着廉价粗俗的内衣。但是,上帝,我有多么渴望去学习,去进取,去改变。”

她的呼救没人听得见。至少上帝是置若罔闻的,因为上帝根本就不喜欢她。

曾经和梦露一起出演《火球》的詹姆斯·布朗说,“梦露不说话的时候,常常干坐着,眼睛一眨一眨的,让人觉得她傻乎乎的,但她会突然冒出一句话,包含无限热烈和真诚,而且有那么一些神秘主义的不可捉摸。所以我感觉她这个人很神秘。”

是的。梦露除了性感,就是神秘。她最神秘的就是她的死。

1962年8月5日,梦露在洛杉矶布莱登木寓所的卧室内被发现已经去世,终年36岁,死因是过量服用安眠药。但是,死亡并非公众消费梦露的终点——《花花公子》创刊人休·海夫纳用85000美元购买了紧靠梦露墓位的一个墓穴,而另一边墓位则以125000美元被售出。现在在邻近梦露墓位的地方都已被欣赏她的人们占满了。如果说墓地的资源是有限的,那么八卦的资源则是无穷尽的——梦露去世的原因,是她传奇一生的重点和高潮。50年来,新的证据不断出现,传闻和议论从未消停。有人说自杀,有人说他杀,还有人说暗杀——因为梦露去世的日期和肯尼迪总统被刺事件如此接近,一些舆论认为梦露之死乃由于她卷入了肯尼迪家族与政治圈的黑幕。《玛丽莲·梦露最后的日子》的作者唐纳德

·沃尔夫也相信梦露之死与肯尼迪的关联,然而无法解释的是,肯尼迪的数位绯闻女友如朱迪思·坎贝尔·埃克斯纳等都活得很久。

无人知晓事情的真相了。

2012年,又有好事者爆料梦露生前的一段性爱录像带。据说,梦露曾在1950年代拍摄过一段长15分钟的16厘米影片,原版母带由美国联邦调查局列为机密保存。影片拍摄当时梦露尚未成名,镜头中的梦露和一个男子有染,男子刚好出镜。后来,一名纽约商人以150万美元买下该影片的复制品,后来据传视频男主角正是当时的总统约翰·肯尼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