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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中国对于安全外交的新认知

2012-04-29吴莼思

教学与研究 2012年11期
关键词:中国

吴莼思

[关键词]中国;安全外交;安全环境;国际体系;国际身份

[摘要]国家安全,是国家外交工作所要服务的主要目标之一,但“安全外交”这一概念直到2009年才浓墨重彩地出现在当代中国的外交实践中。这一现象一方面说明当代中国外交在理论化方面进行了新的探索,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当代中国外交在新的历史背景下对安全利益有了一些新的认识。本文试图从国际体系的范式、国家安全的内容以及中国的国际身份等三个角度分析这种新认知,因为这些新的认知必将对中国未来的安全外交实践产生重要影响。

[中图分类号]D82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2826(2012)11-0080-07

作为国家利益的重要组成部分,“国家安全”显然是外交工作所要服务的一个主要目标,是开展外交工作的重要领域。但是,长期以来,“安全外交”很少作为一个专门概念在外交实践中加以使用。在国际互联网上,“安全外交”作为一个专门词汇,基本上都与中国外交部长杨洁篪2009年3月在十一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的讲话有关。即使在学术资源网上,情况也很类似:在“中国知网”的社会科学资源库中,“安全外交”并不是单独的关键词;而在西方的学术论文库中,真正将“安全外交”作为主题论述的,似乎也就是季北慈的著作《崛起之星:中国的新安全外交》最为贴近。

季氏此书讨论了中国“安全外交”的转型,认为中国“安全外交”的转型不是“9·11”事件之后才发生的,而应该追溯到20世纪80年代初中国启动改革开放之时。通过对中国提出新安全观等概念的描述,作者分析了中国“安全外交”转型的原因、表现方式以及这种变化可能给国际社会带来的影响,并对美国外交政策提出了一些建议。应该说,季氏此书的一些观察和见解相当敏锐,明确指出了中国外交在处理安全事务时正表现出一些新的方式,比如:更加主动、更加务实、更具建设性等等,但是,作者没有提到或者是认为不重要的是,中国之前并没有明确使用过“安全外交”这个概念。

这样,就产生了一个问题:中国外交到2009年时为什么觉得有必要使用“安全外交”这个概念?或者说,使用“安全外交”这个概念反映了中国外交的哪些变化?本文认为,在2009年前后,中国外交对于国际体系、国家安全的内容以及自身的国际身份都有了一些新的认识,这些因素共同促成了中国在“安全外交”领域的一些新变化。本文将着重分析中国对国际体系、国家安全以及自身国际身份的新看法,并以此反映中国在“安全外交”方面的发展新动向。

一、国际体系的新范式

外交虽然是一项古老的政治议程,但它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就历史经验来看,一般认为,西方国家的外交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经历了由“传统外交”向“现代外交”(也有人称为“新外交”)的转变。冷战结束以来,美国外交又表现出新的发展变化。这不仅表现在外交政策的调整方面,还表现为外交制度和外交方式的革新和转变。

美国外交在当前阶段的转型,正如有的学者已经指出的,是全球化和信息化的产物。当然,它与冷战的结束也存在着某种联系。如果美国无法从对付苏联的主导目标中解脱出来,那么它即便想要根据全球化的要求来调整其外交体制,其调整的幅度和深度也必然会受到很多制约。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冷战的结束为全球化的深入发展提供了条件,正是在后冷战时代,全球化才有可能逐渐成为影响世界事务的主要因素。

全球化,正如许多学者已经指出的,是一种不同于传统的以民族国家为基本单元的国际体系的新的范式。它一旦成为国际关系更重要的环境因素,显然将对原先在民族国家范式上建立起来的外交模式形成挑战。

首先,由于全球化是以经济全球化为核心,各国各民族各地区在政治、文化、科技、军事、安全、意识形态、生活方式、价值观念等多层次、多领域相互联系、相互影响和相互制约,各国在全球化时代的交往、互动明显增加,外交议题也就更加广泛。具体而言,各国外交一方面必须对领土争端、边界冲突等传统问题保持警惕,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在诸如气候变化、能源危机、自然灾害、金融风暴等非传统问题上投入更多资源。全球化时代的外交,涵盖了许多不同以往的内容,表现出明显的多样性。

其次,就全球化时代赋予各国外交的新内容来看,它们也具有不同于以往的性质。在全球化过程中产生的这些问题,既具有跨国性质,又不是单个国家或通过双边途径就可以解决的。正如有学者指出的,全球公共事务具有不可分割性,这些问题对于所有国家都有影响,没有国家可以置身事外。因此,全球性问题在外交议程上占据更多的位置,必然要求各国更多地借助多边平台来解决问题,而这将对传统的外交思维和组织方式形成冲击。一方面,在应对全球性挑战中,具体的事情(issues),或者说“领域”,而不是双边关系,将成为关注的焦点;另一方面,外交必须突破原先的地域或双边关系框架,在更大的全球范围内重组工作关系。这样,全球化时代的外交就必然表现出不同于以往的概念和特征。

第三,与以上两点相联系的是,全球性挑战从各个领域或问题来看,都表现出相当明显的专业特征。拿金融危机而言,无论是追究其形成原因,还是探讨未来的国际金融制度改革,没有经济、金融、贸易、市场等方面的专门知识,显然难以胜任。气候变化问题也是如此。为什么气候变化谈判要以2000年或2005年的二氧化碳排放量为标准,为什么以地表温度升高2摄氏度为上限,都有一定的计算方式在背后做支撑。如果一个国家不能搞清楚这些参数和计算模式所隐含的经济和政治代价,那么它必然会在这场涉及国家未来发展的较量中身处下风。因此,一场气候变化谈判涉及到经济、环境、能源、产业等各方面的问题,这显然远远超出了外交官所应该具有的知识和技术储备。

因此,全球性议题的凸显增加了外交工作的专业压力。外交工作已经无法继续以往的地理或专业分野,日益增多的全球性功能性事务要求外交用“统”而不是“分”的思路来加以应对。出于这个原因,我们不难理解美国在冷战结束后开始了改组其外交系统的进程,而且,这种改变并不会因为政府更迭就轻易停止。同样地,在全球化进程的影响下,只要中国继续参与国际事务,其外交也必然出现新的进展和变化。

有学者认为,新中国成立以来,其和平外交经历了三次根本性转型和四个发展阶段。其中,20世纪80年代以后,中国保持了与世界接轨、融入世界的进程,保持了对参与国际事务的积极看法。近年来,尽管中国的国际地位迅速上升,国家实力不断增强,但与国际体系中核心大国的关系至少至今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根据这些情况,该学者指出,中国外交近一段时间以来虽然表现出许多新变化,但尚未达到再一次“转型”的程度。这种说法固然有其道理,因为根据他所使用的标准,中国外交当前出现的一些变化确实可以被理解为只是前一次转型的发展和深化,但问题是,那些被使用的标准是否全面?它们是否足以用来衡量现在出现的变化是“正常的外交政策变化”还是“外交政策重组”?

上文提到的这些标准,即一个国家与国际体系的关系,与国际体系中核心国家的关系,以及这个国家对国际体系的态度,实际上蕴含着一个假定,那就是国际体系本身是一个常态。这个假设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应该说是成立的,因为这个被称为“威斯特伐利亚条约体系”的国际体系自1648年以来基本上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然而,冷战结束以来,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两极结构的瓦解使得有利于全球化的因素迅速发展起来,不仅各国之间的相互依存不断加强和加深,而且各种非国家行为体,不论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都在国际事务中获得了更大的活动空间,全球公共事务在各国外交议程中占据了更多也更加重要的位置。

虽然说国际体系的“范式”转换远未达到完成阶段,主权国家也仍然是国际体系中最重要的行为体,但是,国际体系本身的这种变化对于各国外交显然具有全局性影响,它要求各国以不同以往的眼光来看待当前的国际关系,用全新的思路来应对国际问题。因此,中国当前与国际体系的关系也许并不面临着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那样的变化,但中国外交在内容上的扩展,在形式上的丰富,在机制上的创新,已远远超出了以往。中国外交这一次的变化与以往的几次有所不同,它的关键之处并不表现在政策取向的革命性变化上,而是反映在以往几次转型中几乎没有涉及的外交内容、外交形式和外交制度等方面。很难说,外交内容、外交形式、外交制度等方面的变化就不如政策取向的变化重要。将这么众多、这么明显的变化都归诸“调整”似乎是不够的。应该说,中国外交与许多国家的外交一样,正在重新认识国际关系“范式”的指引下重组。

二、国家安全的新态势

新世纪以来,中国在安全领域确实遇到了很多新情况。在过去的十年里,国际和国内发生的很多事情,令我们不得不以一种新的眼光来看待中国所处的以及将要面对的安全环境。

2001年发生的“9·11”事件戏剧性地改变了中国的安全环境。冷战结束以后,国际安全环境面临着非常深刻的变化,苏联的解体使得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一直主导着国际关系变化的主要矛盾——美苏竞争,突然不再成为构成国际和国家安全的主要方面。各国的安全战略都面临着重新调整的需要,而这种需要对于在冷战期间围绕着“遏制苏联”来构筑国家安全战略的美国来说就尤为明显。

冷战的结束、苏联的解体,使美国很快认识到它追求“领导”世界的机会已经来临,但是,要维护美国超越于国际社会其他成员之上的优势地位,美国始终担心的一个问题是,谁将是下一个挑战它优势地位的对手?老布什总统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在苏联解体、人们认为赢得了和平之际发生了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并最终引发海湾战争的事情。因此,该届政府认为,最需要担心的是突发的地区性事件。但是,老布什政府没有对下一个对手将来自何方形成明确的看法,在它的安全战略中,欧洲、日本的经济竞争、俄罗斯重新崛起的可能性都在其所要警惕的范围之内。克林顿政府在某种程度上继承了老布什政府的地区战略。它在军事战略中仍然假定要同时打赢两场大规模的地区战争。然而,不管是在海湾地区,还是在朝鲜半岛,美国看到的似乎都称不上是“全球性”对手。因此,从安东尼·莱克的“逆流国家”(BacklashStates)到迈克尔·曼德尔鲍姆(MichaelMandelbaum)的“无赖国家”(RogueStates),再到乔治·格斯特尔(George H.Quester)的“反叛国家”(RenegadeStates),美国不断地思索着谁最“像”会挑战美国“领导”地位的对手。

深受新保守主义理念影响的小布什总统及其幕僚在其总统竞选中就表现出了对中国的不信任,认为中国是美国的“竞争者”,而不是“战略伙伴”。上台以后,小布什政府延续了前几届政府的做法,下决心阻止其他国家挑战美国的支配性的优势地位,并在战略上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态势。中国,作为一个具有全球大国潜质、在近十多年中经济发展迅猛、在意识形态上又不受美国欢迎的国家,逐渐成为小布什政府最关注的目标之一。这样,中美关系在小布什政府上台之初走得相当艰难,除了发生两国军用飞机相撞这种恶性事件外,在台湾问题、东亚地区安全关系、导弹防御以及人权等一系列事务上,两国之间摩擦不断。然而,正当美国这种“预防性遏制+接触”的对华政策将要实质性地展开之际,“9·11”事件发生了。

“9·11”事件震撼了整个美国社会。美国不得不改变对威胁来源的固有观念,重新认识所面对的主要威胁。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美国迅速地改变了对中国的认识,在打击恐怖主义和防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等问题上开始寻求中国的合作,中国的国际安全环境开始由负面转向正面。这一经历使中国认识到,全球性问题可能有助于中国维护和保持比较有利的安全环境,而这一认识随后在朝鲜核问题的进展和处理中变得更加清晰和明确。

然而,就在中国开始热情评价全球参与之时,“非典型性肺炎(非典)”疫情爆发了。“非典”是一种急性传染病,但在爆发之初人们并未意识到那是一种传染性极强、死亡率颇高的新型病毒,以至于失去了控制、防范和管理的先机。及至2003年3月,“非典”疫情已经引起全球关注,世界卫生组织和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都发出了全球警告。3月15日,世界卫生组织正式将该病命名为“严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SARS)。之后,美国政府召回了所有驻香港和广东的非必要外交人员及其家眷,警告美国公民,除非必要,否则,不要到广东或香港访问;世界卫生组织也重新提出旅游警告,对中国政府提出批评,并再次把北京列为疫区。此外,多家国际媒体指责中国政府企图隐瞒疫情,中国的国际形象和对外交往受到严重打击。

面对来势汹汹的SARS疫情和国际责难,中国政府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进一步向国际社会展示了加强合作、寻求进一步开放的善意和诚意。2003年4月11日,胡锦涛主席离开北京奔赴防治“非典”前线广东。4月13日温家宝总理主持国务院紧急会议。4月20日,中国政府全面更新抗击“非典”的措施,一方面宣布将“非典”列入《传染病防治法》依法进行管理,另一方面则宣示与世界卫生组织的惯例相接轨,改五天宣布一次疫情为每天宣布一次。4月26日,胡锦涛主席与美国总统布什通电话。4月29日,温家宝总理出席中国一东盟领导人关于“非典”问题的特别会议,在这次会议上,中国和东盟国家决定建立疫病防治通报机制,加强双方在防止“非典”方面的信息交流、磋商与协调;双方同意开展经验交流与合作研究;中国决定出资1000万元人民币设立专项基金以支持与东盟国家开展防治“非典”方面的各种合作;双方同意加快卫生领域的合作进程,以防治“非典”为重点,适时启动中国和东盟卫生部长会议;双方还将协调出入境管理措施,减少“非典”给双方正常交往和人员交流带来的影响。5月19-28日,国务院副总理兼卫生部长吴仪又率团出席了在瑞士日内瓦召开的第56届世界卫生大会,在对国际社会的支持表示感谢的同时,表达了中国政府和人民战胜灾害的坚强决心和信心。

这样,经过一系列高效而果敢的行动,中国政府很快扭转了在“非典”爆发初期所遇到的不利局面,并在促进国际合作中加深了对安全问题的理解。首先,“非典”事件再次明确了在冷战结束、经济全球化日益发展的今天,世界已经日益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各国在这样的时代都不可能做到独善其身,只有参与国际合作,才可能找到应对危机、缓解麻烦的出路。其次,在当前的国际环境中,国家安全的挑战已经不再局限于以往的武装冲突或权力斗争。像“非典”这样的事情虽然与军事完全沾不上边,但也可能对社会稳定和国家间关系造成严重冲击。因此,国家甚至不得不从国家安全的角度看待“非典”之类的疾病流行,非传统安全确实在国际和各国国内议程中受到了更多关注。第三,“非典”事件还表明,跨国或全球性问题既可以为国际合作提供机会,也会给国家的内政外交带来很多压力。中国政府在“非典”事件上以积极、正面的态度回应国际压力,一方面加强了与包括世界卫生组织、东盟在内的国际社会的互动与合作,另一方面又积极提升和完善国内制度建设,在防范流行病、危机管理、政务公开、法治建设等方面都做出了新的尝试,取得了比较好的效果。“非典”事件,是中国在新时期因非传统安全问题遭遇国际压力的一个典型案例,而这种压力到了“3·14”事件时则显得更加尖锐和咄咄逼人。

2008年3月14日,西藏拉萨发生了一系列“打砸抢烧”事件,大量事实表明,这是由达赖集团精心策划、有组织、有预谋的严重暴力犯罪行动,但是部分西方媒体罔顾事实,在报道中颠倒黑白、混淆视听,将中国政府作为攻击目标,力图抹黑中国、丑化中国,搞垮当年8月将在北京举行的国际奥林匹克运动会。一时间,国际上确实掀起了一股反华、压华的浪潮。面对“3·14”事件及其以后一段时间内有些西方媒体和政界人士的表演,中国对其在新时期所面临的安全环境有了更深的认识。因为“3·14”事件事关西藏问题,涉及最核心的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问题,在性质上与作为公共卫生问题的“非典”完全不同。国际上部分势力对于“3·14”事件的反应,在中国看来,充分暴露了其在战略上、意识形态上、价值观上敌视和仇视走社会主义道路的中国的意图。由此,至少有部分中国人开始以更加警惕和怀疑的眼光看待中国与国际体系的关系。当然,中国对于国际干预的警惕并不是说要放弃国际合作。中国认识到经济全球化是大势所趋,中国必须适应并参与这一进程。但是,“3·14”事件也使中国认识到,全球化将使国内事务与国际事务越来越难以分割。如何在全球化的背景下更好地维护国家的、民族的利益,如何协调好全球与本国的利益,就成为中国新时期安全战略考虑中的重要命题。

三、中国外交的新身份

促使中国进一步深入思考其在新时期安全战略的另一个因素,与中国的国际地位和国际身份的深刻变化有关。新世纪以来,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不断提升,中国的国际地位进一步上升,国际社会对中国的看法以及中国对自身的看法都发生了一些变化,而这些变化也影响着中国对其安全战略的看法。

自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对其国际身份的认同经历了四个阶段。由于新中国的外交政策有很强的延续性,有些核心概念贯彻了新中国外交的始终,这四个阶段并不是截然分开的,但是,在不同的阶段,新中国更加强调其国际身份的不同侧面,并由此在战略布局和政策选择上表现出比较明显的区别。就此意义上说,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对其国际身份的认同有个发展演变的过程。其第一阶段大致是从新中国成立至中苏分裂。当时,中国基本上将自己视为社会主义阵营的一员,虽然在1954年与印度等国一起提出了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成功地参与了万隆会议,但是鉴于意识形态等因素的影响,中国在国际事务中更多地强调其社会主义属性,实行“一边倒”的外交政策。20世纪50年代末,由于中苏交恶,中国进一步向广大第三世界国家靠拢,并形成了新的国际身份认同,标志是毛泽东提出的“三个世界”划分理论。当然,毛泽东的“三个世界”划分理论与国际上常说的“第三世界”理论并不相同,但是,这两者所指的具体国家却基本一致。因此,在实践中,中国所认同的第三世界,一方面在实力上是相对于超级大国和其他发达国家而言的,另一方面在政治上又是脱离于两大阵营和反对霸权主义的。“第三世界”这个概念具有很强的体系结构意味,它反映了这些国家在历史上受到西方国家压迫和被边缘化的经历。因此,使用“第三世界”概念暗含着对于西方主导的国际体系的不满,这在中国表现为20世纪60、70年代对国际机制持批判和游离的体制外状态。20世纪80年代以后,中国开始向体系内国家的身份转移。这在经济上主要表现为中国与世界经济的联系越来越紧密,在政治上则表现为中国开始全面参与各种国际机制,中国政府正式将多边外交作为一个独立的方面提了出来。在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由于受到“政治风波”的影响,中国在国际上一度比较孤立,但即便是这样,中国政府也没有改变参与国际社会的决心。相反,以邓小平“南方谈话”为标志,中国进一步加快了改革开放的步伐。到2001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可以说中国已经基本完成了全面参与国际机制的进程。随着中国更加活跃地参与国际事务,国际社会也对中国提出了更多期待和更高要求,这也促使中国进一步思考在国际合作中的地位和作用,并由此掀开了中国再次界定自身国际身份的序幕。

首先,中国意识到她虽然是发展中国家,却是发展中国家中唯一一个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在21世纪第一个十年的中期就已经超过英法等传统大国,现在更是成为除美国之外的第二大经济体。其次,1997年的东亚金融危机、20世纪90年代和21世纪初的两次朝鲜核危机以及21世纪以来的非传统安全合作等都使中国意识到,中国的综合国力虽然离富强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周边国家和国际社会确实希望中国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中国经过努力也可以为本地区和世界作出更大贡献。第三,中国意识到虽然已经全面参与国际机制,但客观上中国的历史传统、经济水平、政治制度和文化偏好都与西方国家不同,而且,当前的国际体系也处于转型过程中,中国在参与国际体系的同时应该发挥更加建设性的作用。第四,中国意识到,经过三十多年的改革开放,中国国内的发展目前正处于一个节点上,中国可能面临着国内社会和国际社会的同时转型。

这样,自20世纪末、21世纪初以来,中国国内对于中国在新时期的国际身份一直有很多讨论:有人认为中国应该成为“世界大国”,也有人认为中国应该成为国际体系中的“正常国家”;有人讲中国是地区大国,又有人指出中国是具有世界影响的地区大国;有人强调中国的发展中国家的身份,但也有人指出发展中国家正在分裂,中国应该将自己界定为发展中大国或者新兴国家,等等。由此可见,在新的历史背景和国际环境下,中国的国际身份正在表现出一种不同于以往,也不同于其他许多国家的特色,即多元性。从政治上看,中国无论在地域、人口、经济总量、历史记忆上都是公认的大国,但她又是前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因此,她既有大国的胸怀和视野,又能理解弱小国家的担忧和不满,可以比较理性地看待这两者之间的矛盾,为弥合它们之间的矛盾提供帮助。经济上,中国既是发展中国家,又是新兴经济体中比较具有代表性的成员,还在经济总量上挤入了发达国家的行列,这样,中国有可能在这三个集团中同时找到其位置和表达意见的平台,这在世界其他国家中恐怕也很少见。在文化上,中国既对外开放,积极学习和借鉴西方的经济理论和管理模式,又在国家制度上保持自己的特色,在社会层面具有明显的东方特色。因此,中国在国际舞台上将越来越表现出多元融合的身份,而这种特点也将使中国特别愿意兼容并蓄,特别能够采取包容合作的态度。

总之,新世纪以来,随着国际体系出现新的范式、国家安全表现出新的特征、中国在国际舞台上逐渐形成新的身份,中国在安全问题和安全战略上也正在形成一些新的看法,这些新看法一方面促使中国正式将“安全外交”作为其外交工作的专门领域加以研究和应对,而另一方面也必将更新中国在维护安全利益方面的思路和途径。因此可以说,中国安全外交正在登上一个新的平台,值得更加深入地研究和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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