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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分层及其劳动力市场效应

2012-04-29姜广东

经济与管理 2012年12期
关键词:社会分层

姜广东

摘要:“关系”是中国社会的基本符号之一,它是中国社会资源配置与利益分配的重要途径。社会分层的本质是人对资源的支配与占有体现出来的人群与人群之间的关系。中国的关系型社会强化了中国当前的社会分层。当前,中国关系化的特点是资源的占有者之间签订互利的关系合约或隐含合约,关系化与制度缺陷的结合使得中国产生了公共资源私人经营和私人资源公共经营的现象,形成了强大的资源占有者共同体,并使原有的资源优势阶层具有了内生强化的机制。这使得资源配置与社会利益的分配向具有资源优势的利益共同体大幅倾斜,从而出现资源配置过程中的不平等现象,在劳动力市场的表现是劳动力市场的进一步分割带来的效率损失。这时市场上的个人所得建立在社会成本基础之上。这对中国当前正在面临的经济转型可能带来极为不利的影响。

关键词:社会分层;劳动力市场分割;资源配置效率

中图分类号:F2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3890(2012)12-0005-08

一、当前中国的社会分层

社会分层是社会学领域的一个术语,在其他学术领域也存在着类似概念,但不一定以“分层”表达出来。所谓社会分层,简单来说是指资源社会占有的分布状况,或社会中人们对权力、经济资源和地位的占有状况而进行划分的社会集团。目前,社会学中的分层理论主要源于卡尔·马克思与马克斯·韦伯。前者的理论主要是阶级划分论。本文对分层的界定大致采用了韦伯的观点,而目前西方主流社会学家则主要继承了马克斯·韦伯的分层理论内涵。

在帕森斯看来,对社会资源的占有包括权力、经济资源或声望地位等等都可以从职业大致反映出来,特别是取消了身份等级地位的现代社会中,职业是反映一个人占有社会资源的丰简程度。因此,职业在划分社会分层中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在国内研究分层的理论中,学者们将“士、农、工、商”作为一种分层的方式,这是从职业的角度对社会放分层的总结。新中国成立以后,学术界通常使用“工人、农民、知识分子”对社会层级进行描述,当然这是从职业的角度进行描述。这时更多强调的是社会阶级化。

在当前社会分层的研究中,许多学者也以职业为主导来划分社会层级。例如,中国社会科学院“当代中国社会结构变迁研究”课题组在《当代中国社会阶层研究报告》中将中国社会划分为十个阶层。(1)国家与社会管理者阶层;(2)经理人员阶层;(3)私营企业主阶层;(4)专业技术人员阶层;(5)办事员阶层;(6)个体工商户阶层;(7)商业服务员工阶层;(8)产业工人阶层;(9)农业劳动者阶层;(10)无业、失业和半失业人员阶层[1]。其他学者对中国社会阶层方面的主张也大同小异,只不过划分的粗细程度不同。目前,这种划分方式依然能够比较准确地描述当前的社会现状。

这个课题组的研究显示:“国家与社会管理阶层因其掌握着当前中国社会的最重要资源——组织资源(即权力资源)而居于最优势的地位。经理人员阶层和私营企业主阶层因其掌握着大量的经济资源而居于较优势的地位。”[2]

李强教授认为:“分层本质上是人群之间的关系和人群占有资源的关系,当资源有限时,人群之间的关系必然十分紧张,社会不平等的程度也必然较高。”[3]社会的变革与经济的开放应该是减轻资源的稀缺程度,降低不平等程度,缓解人群之间的紧张关系。但目前中国的社会分层表明,这种差距不但没有减弱,反而随着经济增长的加速与改革向纵深推进而有所扩展。改革开放以来,无论分层的结构怎样发生变化,处于分层顶端的国家和社会管理者与经理阶层等居于资源占有的优势地位。无论这些阶层承不承认,它已是众所周知的客观存在。也许他们认为自己是支配资源而非占有资源,但是这种支配资源的权力和过程为这些阶层创造了超出统计数字表现出来的巨大社会财富,我们通常使用的衡量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并不能完整地反映出这些人通过支配资源所获取的巨大收益。尤其是当权力资源与经济资源相互结合时就不再是资源的支配问题,而是资源的垄断问题。这是当前中国社会分层中最为核心的问题。

任何社会分层都会出现资源的聚集效应,但在形成中国的资源聚集效应和资源分配差距时,其原因不仅仅是社会分层问题,同时也是关系社会的产物,这是中国与众不同之处,正是如此,中国的社会分层所形成的不平等与收入差距的治理是一个任重道远的任务。

二、中国社会分层的资源聚集效应

中国的社会分层中因为存在着许多权力和社会网络因素,从而更加复杂起来。反映社会分层资源聚集效应的可观察变量变得难以寻找。因为有些变量并没有包括在官方统计数据的范畴中,所以有些指标我们只能从学者们研究的结果中总结或提炼出来。由于这些研究只是通过统计调查抽取样本,样本的有限性以及调查过程本身的缺陷可能影响数据的精确性。

社会资源的聚集主要是对要素以及产品的控制程度来划分的,这种控制一方面表现在对要素的占有或控制上,另一方面则直接来自于对国民收入的占有或瓜分,并最终表现在收入的占有以及由此形成的财富的占有方面。根据现有的资源,我们将反映社会资源聚集程度的指标划分为以下几类:收入差距(基尼系数)、行业平均工资差距和财政收入占GDP的比重,劳动收入占GDP的比重、国有企业收入占GDP的额度、国有企业员工与一般企业员工工资差距等。这几项大体能够反映出资源占有的差别程度以及目前社会分层带来的后果。这几项指标的结合能较好地解释资源在不同阶层的聚集程度。无疑,基尼系数是一个最重要的指标,但基尼系数主要是指收入分配的状况,也就是要素某个阶段的收益在阶层的分配状况。但收入并不代表资源聚集的所有内涵。除此以外还有每个阶段的不同阶层积累的财富,它是一个能较好表达资源聚集结果的存量。而行业工资差距则告诉人们是什么因素或什么人占取了更多的资源和由此产生的收益。财政收入在GDP中比重的设置则考虑到了国家或政府所掌握资源的多少。财政收入越大,权力阶层所能支配的资源也就越多,寻租机会也会越大;由财政路径进行的资源配置应该是腐败的重要源头。劳动要素的份额或劳动要素收入即工资和薪金占GDP的比重(或占国民收入比重)则清楚显示出各资源掌控者所获收益的份额。国有企业员工与一般企业员工的工资差异告诉人们国有企业对资源的垄断导致的收入差距也是形成资源聚集的重要原因。国有企业产出占GDP的比重试图说明我国国有企业的总规模及其对资源的占有情况。最后,灰色收入在GDP中的比重则从另一方面告诉人们权力阶层对资源的掌握带来的非正当收入,这也是中国目前收入差距的一大原因。腐败的普遍存在及其严重性使我们不得不将灰色收入作为影响资源配置的一个重要因素。如果加入腐败因素,中国的基尼系数应该不是目前的数字。我们对以上所有这些指标的分析所使用的数据都是近期的较新数据。资源占有程度是一个长期博弈的结果,故资源的聚集状况一般具有连续性,据此,我们对当前某些年度数据观测与分析则能基本代表长期以来的一种趋势,同时,最近的年份选择也可以反映资源聚集的严重程度,这是我们选择近期某些年度数据的原因。

从基尼系数看,据联合国统计,2010—2011年中国的基尼系数已经超越了0.415(这与国内某些研究引用的数据有出入,如有的认为是0.52),超出0.40的国际警戒线。根据世界银行报告,中国最近1%的富有家庭占去了财富总量的41.4%,而美国同期的数字是5%的富有家庭占取财富总量的60%[4]。据国家权威部门统计,2010年,我国收入最高的行业为金融行业,平均工资为80 772元,收入最低的行业为农林牧渔业,平均工资为17 345元。前者为后者约4.66倍,行业差距十分明显。据丛亚平与李长久两位学者的研究,金融业中的证券从业者年均收入达到了17.21万元,是全国平均水平的6倍,如果与收入最低行业相比,这个差距在9.9倍。另据王小鲁的研究,“中国的国有垄断行业,也即高收入行业,2005年电力、电信、石油、金融、保险、水电气供应、烟草等行业共有职工833万人,不到全国职工人数的8%,但工资与工资外收入总额估算达1.07万亿元,相当于全国职工工资差额的55%,高出全国职工平均工资水平的部分约9 200亿元”[5]。中国的基尼系数和收入分配差距比一般世界发达国家高出许多,已经跨入世界收入分配最悬殊国家的行列。而财富的分布则更加不均衡。

从劳动收入占GDP的比重看,中华全国总工会2010年4月公布的一个调研结果显示,我国国民收入的分配格局中,劳动力报酬或劳动要素占GDP的比重近年来不断下降,而资本要素的份额和政府收入占比却大幅上升。从1997—2007年,劳动报酬占GDP的比重从53.4%下降到39.74%,企业盈余占比从21.23%上升到31.29%。而在发达国家,劳动报酬占GDP的比重多在50%以上,到目前为止,劳动收入占比没有转折的迹象[4]。

财政收入占GDP的比重也是一个衡量资源聚集程度的重要指标。在劳动占GDP比重下降的同时,政府的收入却在不断上升,据统计显示,政府预算内财政收入占GDP比重从1999年的10.95%升至2008年的20.57%,如若计入预算外收入、政府土地出让收入以及中央和地方政府国企未分配利润、政府的广义预算收入则更为庞大。两人的研究还指出,央行的数据显示,中国虽然是一个高储蓄的国家,但居民储蓄却不算太高,在企业与政府储蓄上升时,居民储蓄长期维持在20%左右[4]。

根据经济学家王小鲁的研究,灰色收入是造成我国收入差距的重要原因,“严重的腐败和凭借垄断权力寻租的现象,造成公共资源大量流失,灰色收入大量存在,因此造成收入分配不公平”。财富分布的差距则更为明显,该项研究建立在抽样调查的基础上。作者“根据调查数据对分级居民收入进行了矫正,估计出2005年城镇最高10%和最低收入10%家庭之间的收入差距大约是31倍,全国城乡最高收入10%与最低收入10%家庭之间的收入差距大约是55倍。作者还根据居民储蓄存款数据推算出2004年全国最高收入与最低收入10%家庭的财富差距可能是90倍左右。在“2004年全国12万亿元的居民存款中,全国5%的最高收入家庭(约1 800万户)拥有全部储蓄存款的59%,大约为7.1万亿元,而占全国95%的家庭只拥有41%的储蓄存款。总数不到5万亿元。”[5]王小鲁的前后两个研究结论基本上实现了相互印证,说明了我国的收入差距大,财富的差距更大。这仅仅是2004年和2005年的数据,6年后的现在的基尼系数告诉我们,收入差距仍在进一步扩大,财富集中加剧,资源聚集程度更高。

由以上的研究结果和数据可知,我国的资源和收入正在向少数人群集中。令人担忧的是居民对资源的支配权力产生了严重的不均衡。这是造成目前收入分配与财富集中的重要原因,而不单纯是市场要素竞争力问题。公共资源的私人化经营和私人资源的公共占有是形成目前这种状况的主要原因。

三、关系型社会下的社会分层与劳动力市场的分割

公共资源的私人化经营和私人资源的公共经营看起来是相互矛盾的一对概念,但实际上是中国社会资源的支配权聚集的两种不同方向,前者是指在公共权力和私人权力的结合中,公共资源向私人部门流动的现象,如私人部门的寻租问题、某些行业依赖国家授予的垄断经营权占有公共资源谋取部门利益,将国民利益部门化甚至私人化。在私人部门的寻租过程中,私人与私人部门都通过剥夺公共资源实现对公共资源的占有、取得额外收入。也就是说,有些人利用公共权力和公共资源作为个人牟利的工具。公共资源私人化经营的极端表现是公共权力的私人经营。后者是指政府部门通过公共权力占有私人资源使部分人获取额外收入。例如,变相占有国有资产、强拆民宅、低补偿征用农民土地、收缴各种高额费用、拖欠工资或不足额发放工资、不缴纳五险一金。无论是公共资源的私人化经营还是相反,其获益主体都是权力和资源的支配阶层,而不是弱小的私人部门和群体。也就是说,在这两个方向的资源聚集中,实际上最终的支配者只是一个群体或一个社会阶层。这个社会阶层是公共权力的掌控者和大中型企事业的管理阶层。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资源的主要掌控阶层包含了哪些群体,而在于正是这两者的结合才使资源的集中程度加深,排斥了其他阶层对资源的支配以及利用资源可以获取的收益。当然,任何社会的整体福利都不可能与所有社会成员保持均匀的关系,而一定是与部分占据着有利资源位置的成员保持着更密切的关系。随着整体福利的增长,一部分人的巨大获益同时也会产生另外一部人的利益受损和相对利益位置的下降[6]。但不同的是,在中国形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不仅在于市场中的自然分化,也在于权力的约束弱化和中国的社会关系特征,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关系型社会。权力与关系型社会形态的结合应该与资源和收入的集中存在着直接关系。

公共资源包括权力的私人化经营和私人资源的公共占有等资源支配秩序的错乱是形成目前中国社会阶层分化的重要原因,但中国关系型的社会结构恶化了权力与金钱的关系,也就是恶化了社会阶层的分化,破坏了权力规则与市场规则,根本上说是破坏了“公平原则”。在学者们看来,关系使个人的获益建立在社会成本的基础上[7]。

中国是一个传统的关系型社会,关系是一种资源配置的社会网络。在传统社会中,“关系”不仅具有经济方面的功能,还兼具政治、安全、理解等等的社会功能。“关系”从形成与民间发展的角度看,本质上属于防御与保护以及相互协作的机制,而不是与金钱、权力相互勾结以寻求额外利益的组织安排。一方面,在中国历史上皇权统治下,相对于国家的权力,其资源的占有以及资源的处置权力也不能得到有效保障,他们会结成社会网络即所谓“关系”,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而这个利益共同体的核心或中心环节是亲缘或地缘关系,在中国主要是以亲缘关系为核心结成“利益共同体”。同时,在法律调节范围有限的情况下,所谓的社会网络也是社会自治的一种手段,在皇权统治下起到重要的社会调节和群体互助作用。“在许多个世纪中,它普遍存在于中国社会和组织活动的各个方面。当代中国社会依然在这种无穷无尽的社会和企业关系网络中运行,关系一直是中国社会个人关系和企业行为中的血液。”[8]

随着资源配置方式的演进,市场和政府配置资源替代了原初的以单个家庭或家族为单位的资源配置,而且资源配置的总量增大。社会分工的细化与扩展使原有以互助为目的的利益共同体不再重要,现有的利益共同体转而为争夺资源占有和配置权力进行社会博弈。由于目前中国依然属于权力主导型社会,并且其行政权力约束的制度缺陷为资源配置中的寻租行为留下了大量空间,政府很容易被寻租者俘获。国有企业这块大蛋糕的存在,也为公共部门与私人部门之间的寻租性交易搭建了便利平台,这部分资源配置行为也属于政府的权力延展。所以,原有的以“亲缘”为核心的关系型社会正在转化成以权力为纽带的关系型社会。有学者将这两种类型的“关系”总结为“互助关系”(favor-seeking guanxi)和“寻租关系”(rent-seeking guanxi)[9]。寻租型的“利益共同体”已经失去了单纯的互助功能,代之以牟取体制利益为主要功能。既然功能发生了改变,那么,关系的功用主要是通过接近优势资源获取额外利益,而利益的产生必然要求强势资源与强势资源的结合。在中国所谓强势资源无非权力与金钱。所以,当前的关系型社会功能无非是权与权的结合、钱与钱的结合或权与钱的结合。而这些强势资源的结合并不一定意味着财富的创造,更可能的是财富再分配,也就是利用强大的权力或集中的财富占取更多的社会资源,实现资源以及由此产生的收益的不公平分配。也就是说,“国家权力不但表现为索取剩余的租金权力,而且也表现为分割这些租金的再分配权力。”[8]不但如此,这种利益共同体还会导致资源配置的非效率,因为,权力干预会导致资源流向发生改变。从而,导致资源配置效率发生损失。可以说,由非市场因素左右的资源配置不可能实现帕累托最优状态。这一原理同样适用于劳动力市场的分析。

从目前中国的状况看,中国社会已经成为贫富分化严重的社会,而关系型社会特征则加剧了社会分层中的不平衡。目前,我国的社会分层已经产生了严重倾斜,上层社会占有大量的社会资源与社会财富,而中下层社会则成为寻租的牺牲品,从而在资源的分配方面处于弱势地位。这样的社会分层状况严重影响了劳动力资源的配置。劳动力是全部社会资源中最重要的资源,也是最特殊的资源,因为劳动力是人力资本的拥有者,以传统的三要素方式看,劳动力在所有要素中处于主导地位,在一定制度安排下,劳动力资源决定了全要素生产率的高低。这种资源是否错配成为一个社会未来创造力的一种基本标志。

与“关系”化相关的社会分层决定了劳动力资源的市场配置功能遭到削弱,劳动力的流向和用工选择不仅取决于其市场的竞争力(人力资本存量、良好的品性和职业操守),还受到所处社会阶层的影响。家庭背景比文凭、技能、职业态度还要重要。这说明,我国的劳动力市场正在被社会分层格局左右,并且发生了明显的市场分割现象。这种结果的极端化表现为城乡劳动力市场的分割,也是整个劳动力市场分割中的两极。由此可推知,中国劳动力市场的分割已处于多极化状态,因为中国的社会层级化表现得十分复杂。

相对于城乡劳动力市场的分割,城乡劳动力市场多级化的分割界限并不明确,但是由于对资源的占有和权力支配力量问题导致了中国劳动力市场的流动性受到了一定的限制,也就是说,在同一人力资源存量的条件下,部分劳动者不可能进入自己期望的部门,并且获得期望的收入。而另外一部分人即使拥有的人力资本存量更低,也能在分层优势支持下进入高收入部门,而这些部门的市场优势也多与权力以及资源的垄断占有有关。为防止关系网络外的职业搜寻者进入,有的企业在招聘员工时,刻意设置进入门槛,这些企业优先考虑的是网络内的人,然后才是网络外的人,而这个网络的划分是以对资源的占有情况为基础的。网络内的人及其所形成的社会网络群已经签订了一种长期的隐含合约,这种合约在理论上被称为“关系型合约”,它约束着网络内部人进行的长期互利的社会交换。这类合约关系并没有清楚界定网络内部人之间进行长期交换的内容,他们之间相互交换的是使之长期获取利益的一种权利关系,而且这种关系在社会层面具有极强的扩展性,尤其是在资源占有更多的上层社会,由于社会交换的巨大收益性,它会通过关系型社会迅速吸引社会资源和权力的占有者来追逐一种超额利润。此类社会交换的营利性越强,其交换欲望就越强烈,网络扩展的速度越迅速。但是社会资源和公共权力的稀缺者却没有更多机会进入这种网络的上层参与交换,也就是他们不可能与别人维持一种长久的“关系性合约”,因为他们缺少可供交换的社会资源,他们只能通过网络浅层次地接触到这个网络的边缘或者交换边缘。由于“边缘人”对资源占有的有限性,他们并不经常参与社会交换,这部分人与社会网络的核心签订的隐含合约的期限应该更短。因为,上层社会通过与社会分层中的下层部分成员的社会交换或合约关系不能使资源的强势占有者获取丰厚的收益,或者说,在长期内这种合约是没有回报的。这样,处于社会网络上层的资源占有者没有与网络下层进行社会交换的愿望,也就是说,没有签订长期隐含合约的驱动力。分层中处于社会高层的资源占有者就会排斥下层进入他们的社会交换网络。从而使同样的资源占有者只能在同一阶层中寻找长期签约者,形成社会交换关系。社会在关系的基础上形成了各种不同的利益群体或并非单纯经济意义上的“利益共同体”。资源占有越多的“共同体”,合约关系越紧密;而下层社会则相应较为松散。这是因为资源占有越多,公共权力越大,社会交换的频率越高,相反频率越低。由此可知,在关系型社会里形成的利益群体自上而下逐步发散,社会底层的合约关系是最为松散的,从而决定了这个利益集团的谈判能力和社会话语权的有限性,对他们的社会地位产生更为不利的影响。

很明显,不同层次的利益集团的形成构成了社会经济版图中不同的利益格局,各个不同层次的利益集团通过内部交换所得到的资源占有权和收益权显现出了巨大差别。也就是说,社会上层在各种市场上均占有优势地位,凭借这一优势,上层利益集团在同样的条件下就可以获取市场上的最优资源获取更高的市场收益;或以更低价格获取同样的资源和商品。实际上就是市场的分割。劳动力市场上同样存在这一现象。在进入劳动力市场或工作转换中,劳动力获取职位的能力不单取决于其自身人力资本的积累,还取决于其家庭所处的社会层级。在同样人力资本存量的情形下,他为工作搜寻所付出的成本和就业以后的收益状况并不一定相同,这一现象在中小城市表现得更加明显。当前出现的“逃回北上广”的情形给这一现象作出了一个有说服力的注释。关系背景和公共权力的约束的制度缺陷给中国劳动力的流动社会设置了障碍,不仅包括城乡之间的流动,也包括城市内部劳动力流动。我们也可以将这种现象表述为城市内部劳动力市场的分割,而且分割程度更加严重。大城市企业的竞争压力比之中小城市更大,特别是其中的大企业不仅要面对国内竞争而且还要面对外资企业与外国企业产品的竞争,这样的竞争压力迫使大城市企业更多面对市场、利用市场配置资源,而竞争较为激烈的市场也容易造就出统一市场。中小城市特别是小城市劳动力的流动性要小得多,劳动力市场的竞争激烈程度也随之下降,而且中小城市企业生产的产品,市场具有一定的区域特征,不会面对世界市场甚至国内统一市场的竞争,产品的技术特征也不明显。由于其产品的附加值较低,因此,企业对专有性人力资本的要求存在着较大弹性。企业和单位在选择劳动力时,就可能更多考虑关系因素。将关系契约以外的劳动力阻止在企业以外。更由于小城市相对狭小的区域,其人际关系渗透得更加广泛与深入,容易按阶层结成更加稳固的社会网络;另一方面,中小城市权力的监督环节更加薄弱,公共权力私有化的现象会愈加普遍。这就使中小城市里的关系合约长期化与稳定化,这些社会特征更深切地嵌入了市场,它使市场格局更加复杂,形成了市场的条块分割,劳动力市场也不例外。中国的这种状况符合了两个假设:第一,开放度不高的区域的企业和人更倾向于发展关系网;第二,小组织比大组织更倾向于利用关系网。处于这些关系合约以外的家庭,其劳动力市场的参与者难以进入高层劳动力市场。要在中国的劳动力市场上成为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不仅需要人力资本的积累,同时也需要人际资本的积累(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社会资本),人际关系约束下的劳动力市场是一个失去了公平被扭曲的劳动力市场。

四、社会分层对劳动力配置的影响

中国是一个社会与经济都处于转型期的国家,中国的经济发展与世界环境的变化都促使中国的经济正在从低附加值和劳动力密集型的低层次产业向更高产业层次升级。因为,三十多年的改革开放使中国的技术力量和技术水平积累得更加雄厚,资本的稀缺程度也逐渐得以缓解,劳动力成本上升,人民币不断升值,加之贸易保护主义盛行等,使经济转型成为必要,也为转型提供了基本条件。而经济结构的变化将会伴随着劳动力的快速流动和工作职位的转换。这需要一个发育完善而统一的劳动力市场。如果劳动力配置面对一个分割的市场,经济转型所需劳动力的调整会遇到障碍,出现劳动力配置的不到位,从而影响经济转型的效果。我国目前的经济转型应该说是改革开放三十年来资源配置方式的重大变革,将使中国走向一条资源节约、技术水平更高的社会。

高附加值的产业结构要求更多人力资本的积累,这不但需要政府、企业的人力资本投入,而且也需要更多个人投入。因为专用性强的人力资本具有套牢的合约特征,如果人力资本的产权不够明晰,或者劳动力市场残缺(如劳动力市场分割),签约成本会更高,并且,人力资本套牢的可能性随之增大。而这种以社会分层为背景的劳动力市场分割会削弱劳动力人力资本的产权地位,导致人力资本的错配。一般而言,越是复杂的劳动职位,其人力资本的需要也就越多,而且,特殊人力资本占有更为重要的地位。人力资本的产权对于在这些产业就业的劳动力更为重要,对产权的侵害会导致拥有特殊人力资本产权劳动者损失更多的利益,抑制了特殊人力资本的投资,人们倾向于将人力资本的投资转化为人际资本的投入,以维持在劳动力市场上的竞争力。这也可以部分地解释高端劳动力市场特殊人力资本短缺的现状。例如,在中国的制造业中,高级技工或熟练工人短缺一直是难以解决的现实问题。研发人员缺乏创新,习惯于“拿来主义”,都是这种现象的市场反映。

产业结构的升级意味着中国产业发展更多趋向于高端化,劳动力市场的供求也必然同时发生变化,这要求两个方向的流动,一是向下的流动,二是向上的流动。在中国由于关系社会的限制,这些流动可能有粘性化的倾向,因而,产业结构的调整并不能实现向下的流动,而只能实现向上的流动。也就是说,结构的升级会在高端劳动力市场上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减少低端产业就业职位。由于向下流动存在着粘性,那么向上流动就会存在诸多障碍,增加向上流动的压力,从而使人力资本沉积于低端劳动力市场,形成人力资本的浪费。与此同时,高端产业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高端劳动力,这个过程的必然结果是在长期内这些产业的发展缺乏足够的创新能力。在高端产业劳动力市场上,许多员工与企业签订的是一种隐含合约,但这个隐性合约并非保护了员工与企业之间的共同利益,而仅仅是这些特殊员工与企业的控制者之间的共同利益,与其说是一种隐含合约,倒不如说是一种“私人合约”。这类合约的存在使企业与其他员工的合约变得缺乏稳定性。而那些与控制者之间签订私人合约的员工则不一定具有企业发展所需要的人力资本或积累专有人力资本的能力,因而,形成企业中所谓的“内部人”与“外部人”之间的矛盾。这样的企业状况则使企业与员工的长期合约短期化,人们不倾向于积累专有性人力资本,以防被企业“敲竹杠”。在企业雇用合约存在诸多不确定性的情况下,求职者倾向于积累更多非专有性人力资本,以节约职业转换成本,或以人际资本去替代专有性人力资本。由此也造成了中国企业内部的另一种现象,那就是员工对企业主的依附关系。企业员工在企业中缺乏独立人格。

而我国的经济发展具有明显的政府主导特征,政府的产业政策将在新兴产业中起到重大作用。这从目前国家所实施的经济发展战略中得以窥见一斑。在即将开启的产业发展思路中,多地已经将区域发展战略上升为国家战略,如沈阳经济区、天津滨海新区、山东沿海蓝色经济区、中原经济区等。这些国家支持的战略经济区承担着将来产业转型的重任,分别制订了长期发展战略和区域的主导产业,如沈阳经济区的装备制造业、山东沿海蓝色经济区的海洋产业、长三角区域的金融及航运产业、天津滨海新区的高新技术及造船业。显然这些经济区会得到国家政策以及资金等方面的大力支持,这是一个优势,同时也是一个劣势。

所谓优势是指区域产业发展会受到政府政策的强力支撑,加速这些支柱型产业的发展速度。类似的产业政策在新兴经济体中已经得以充分体现,如亚洲先发地区“四小龙”等。这些产业政策是推动东亚经济快速发展的重要力量。可以明确地说,中国目前也在使用曾经对日本、韩国、新加坡、台湾等地经济快速增长提供巨大推动力的产业政策和政府的强力干预。

所谓劣势是指政府同时掌握了决定产业发展的重要资源与权力,这恰恰为政府部门设租准备了充足的条件,也就是说,在政府与企业的博弈中、在这种租金交换关系中,政府权力有可能渗透进企业的雇用过程中,从而影响企业的人事任免和一般劳动力合约关系。

由于将来新型主导产业与其他一般产业相比拥有更多的政府支持,政府也将会在高层劳动力市场上拥有更大权力。这样的态势会通过中国的关系型社会制造出一个特殊的劳动力市场。在这个局部劳动力市场上,这些劳动力会享有比其他拥有同量人力资本的劳动力更大的市场权利,进而使高端内部劳动力市场分割开来,同时也使高端劳动力市场与低端劳动力市场的距离更远,形成产业转型中劳动力配置的极大扭曲。这个过程中,政府产业政策越强势,政府部门拥有的权力越大,寻租行为就越多,由此所带来的劳动力市场扭曲就越突出。

与上述问题相关的是“中等收入水平陷阱”问题。目前,中国学术界和各大媒体开始关注中国即将面对的此类问题。“中等收入水平陷阱”是1996年世界银行经济学家提出的一个新概念。也就是一些新兴经济体当经历起飞阶段、人均GDP跨越3 000美元后,将会出现增长停滞、收入差距拉大、腐败盛行、失业居高不下、国内矛盾日渐尖锐等现象,将会出现增长难以逾越3 000~4 000美元的门槛,致使整个经济体不能爬升至11 000美元的发达国家行列的标准。前车之鉴有阿根廷、巴西、墨西哥、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等诸多发展中国家。成功跨越这个陷阱的大都在东亚地区如日本、韩国、中国台湾与中国香港等。南美洲的这些国家虽在1960年代即已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但至今仍未摆脱4 000美元的泥潭。

目前,中国的人均GDP已经达到了3 900美元,处于跨越这个陷阱的关键时刻,这对于中国未来几十年的发展至关重要。“中等收入水平陷阱”的形成原因十分复杂,但从经济学角度看,当人均收入超越3 000美元后,劳动力转移开始出现拐点,也就是“刘易斯拐点”。由于劳动力的相对短缺,用工成本会急剧提升,为了保持利润率,企业会选择以资本替代劳动,也就是产业结构会从劳动相对密集型产业转向资本与技术密集型产业。与此相对应,劳动力市场应形成较完备的高端市场,也就是一个公平竞争、利于人力资本积累的、保护人力资本产权的劳动力市场。非常重要的是,这个高端劳动力市场需要为低端劳动力市场打开一扇门,使两个市场之间的劳动力可以相互流动,一方面为低端劳动力市场创造更多机会,同时也为高端产业的发展提供所需要的劳动力。如果缺乏这些,劳动力流动人为设定界限,不仅损害劳动力资源的效率,还会扩大高端劳动力市场与低端劳动力市场的收入差距。产生大量的贫困人口,阻断他们改善自身生存状况的道路,形成尖锐的社会矛盾,阻碍产业结构优化的进程。同时,如果存在着劳动力市场的分割,市场发育不良,还会使高端劳动力市场的需求难以满足,难以形成内生增长模型中的内生的推动力,使产业结构转型难以实现。以上两种与劳动力市场有关的因素:收入差距的扩大和有效人力资本的缺失都可以导致陷入“中等收入水平陷阱”。中国经济已经开始进入这个危险的地带。但是,目前中国所处的外部经济环境并不乐观。因为,全球发达国家都陷入了深重的衰退。债务危机席卷了主要经济体。如果外来资本更多流入中国,会导致人民币面对更大的升值压力。同时,世界市场的萎缩,使中国失去更多的国际市场份额,这两种因素都会导致中国的净出口减少,中国将面对更大的扩展内需的压力。这种状况会对中国产业结构的升级和优化带来相应影响,同时,也会对中国劳动力市场的调整带来一定压力。如果不能解决劳动力市场的多重分割问题,为劳动力市场发育提供完备的条件,那么,产业结构的转型就可能雪上加霜。我们有理由担忧中国是否会陷入“中等收入水平陷阱”,关键是中国关系型社会形成的“裙带式的资源配置方式”并不会在短期内得以明显改善[10]。

五、如何打破关系型社会下资源聚集的困境

任何关系型社会都会对劳动力市场产生扰动,但当关系型社会侵入公共权力与资源领域时,就会对公共领域以及涉及到使用公共资源企业的劳动力市场和配置产生影响。关系型社会本身是中国社会形态长期发展衍化的结果,打破这种社会特征、重整社会结构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在私人领域,关系型社会并不会对资源配置造成什么重大影响。所以,我们要改变的而且在我们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我们更容易做到的是将公共权力和公共资源领域缩小到最低限度,阻止关系型社会与公共权力资源部门之间的渗透。

所谓公共权力与关系型社会的相互渗透,主要是指有一种力量能够将公共权力或公共资源私有化的过程。也可以说,这个过程是公共合约变成私人合约的过程。这个变化改变了私人合约的性质,这种改变使一部人受益的同时会使另一部分人受损,或者说,私人利益的满足以损害公共利益为代价。要减弱这种侵害,从政策层面而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从我们可以把握的层面而言,压缩公共权力、缩减公共资源应是可以预见的将来减少这种侵害的一种较为有效的选择,也可以作为我国政治体制改革的突破口[11]。

政策选择可以是三个方面:第一,限制与严格监督权力的使用,使公共权力职能为公共利益服务,将权力空间压缩到最低限度。第二,减小国有企业部门,使公共资源减小到最低限度,或将国有企业定性为公益企业组织,最大限度为民众利益服务。第三,降低垄断权力,打破垄断管组织,减少垄断者对公共权力与公共资源的侵占。

公共权力和公共资源的空间缩小,将关系型社会的寻租行为、钱与权的交易限制在一定的范围以内,从而,也会对劳动力市场的资源配置的倒错产生积极影响。隔断权力与社会分层之间的扭曲关系,也有助于造就一个基于合理竞争而形成的社会分层关系,防止社会分层中内生的不平等现象。这对于一个社会的进步和新秩序的形成具有历史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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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李春玲.当前中国的社会分层与生活方式的新趋势[J].科学社会主义,20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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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苏永照.劳动力市场分割的自增强机制研究[J].商业研究,2011,(5).

[11]熊艳喜,杨云彦.劳动力流向、区域增长拐点与中部发展新机遇[J].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学报,2010,(3).

责任编辑、校对:关 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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