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的“三明治”
2012-04-29孙郁婷
孙郁婷
虽说人生是绵延不绝的一天天,但在某个时刻,你会发现自己肚腩多了,皮肤松了。每天起床喊激励的口号也爬不起来,还会管刚毕业的新鲜人叫“小朋友”。
意识到这些细节时,年过三十的李梓新发现自己到了人生的另一个阶段,尽管他有时仍沉浸于青春的记忆中。阅历的增加让他总结出了这些“三十岁上下的中国人”的困惑:他们试图保有自己的梦想,但总有现实的各种羁绊;他们需要面对日益衰老的父母,也对下一代的育儿焦虑万分;他们一边还着房贷,供养着家庭,一边梦想着间隔年(Gap Year)休整旅行或者出国留学;他们不知要维持朝九晚五的日子,还是要一咬牙下海创业;他们在想除了在网上转发痛骂毒奶粉、毒胶囊的微博,还可以为社会做一点什么?
“你的朋友圈子决定了你是怎么样的人,一帮有意思的朋友能够帮你摆脱生活的苍白。”李梓新想为这些同龄人打造一个“精神交流”的空间,从而在一个气味相投的组织里,有着一种有共鸣的语境。
三十岁?来三明治吧!
2002年大学毕业的李梓新,做过媒体人、公关人,工作七年后,带着小家庭到英国留学,然后“海归”又成了上海的媒体人。即使现在年逾三旬,他还有着一些不安定的念头,生活里做好了随时可以打包搬家的准备。
戴着黑框眼镜,一身休闲打扮的李梓新,在初次见面的本刊记者面前,显得有一丝腼腆。长着一张80后的脸,只有从他不紧不慢、略带轻微潮汕乡音的语调中,才能感受到他作为70后的沉稳。
李梓新一直喜欢“以文会友”。从2007年起,他做了一个叫“iColumn爱专栏”的网站,邀请他在世界各地的朋友来写文章,记录各自的生活状态。2010年底,李梓新发现这些朋友都陆续从海外回国了。同时,他还感觉到中国的朋友们自2008奥运会后进入的一种焦灼状态。“我们作为这种状态最直接的承受者,我觉得有必要把这些事情记录下来。”一开始,李梓新只是想创建一个让身边的同龄人分享各自经历甚至“吐槽”的网站。
由于面向的都是三十岁上下的群体,所以李梓新申请了china30s的域名,意为“中国三十岁”。然而有一天,一位美国朋友突然没头没脑地对李梓新说了一句:“你们是‘三明治。”这启发了他将网站改名为“中国三明治”——正式上线时间恰好是跟“3”有关的2011年3月23日。
虽然网站成立至今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但“中国三明治”基本上不会再被看作是一个西式快餐网站了。发源于美国的“三明治一代”(the Sandwich Generation)概念,只是简单定义“上有老,下有小”的一代,岁数从三十至四十不等。在中国,当李梓新引进这个概念时,想到了一个最合适的人群——与中国改革开放基本同龄的一代:1975年—1985年之间出生的一批人。这批人最符合“三明治”所代表着的夹层状态。
李梓新想搭建一个不同于普通的“老乡群”、“同学会”的平台,让这个群体里的每一个人不仅可以做自己喜爱的事情,还建立自己新的人际网络。“人群中有这么一部分有趣的人,他们聚在一起,每个人本身做着好玩和有趣的事情;然后他们在一起又能做一些有趣的事情,而且还能帮助到别人,也能对这个社会有帮助。我觉得这个是核心的东西。”
他对“三十岁”的理解是:三十岁的你我到了该明白自己志向的时候。“志”其实是一种生活方式,而“中国三明治”的使命,就是帮助这个阶段的人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三明治”等于“三十明志”。
一年多以来,三明治们逐渐集结。既有卖掉公司做公益的社会企业家,也有退役后成功创业的女足运动员;既有辞去优厚职位的间隔年旅行者,也有公司人兼业余铁人三项女运动员,还有援藏的青年干部。“他们没有足够的名气和财富,他们只是社会默默的组成部分,但他们都在试图达到自己心中的愿景。”
本刊记者采访李梓新的地点是上海一家叫“二楼三明治”的咖啡屋——其主人是一位准备申请加入组织的“三明治”。
正能量是折腾出来的
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来自于内心的召唤,你要不要再折腾一下?这是很多三明治心灵深处的独白。
“不少中国人还是有‘三十而立的情结的,认为到了三十岁就要趋于稳定了。但是,如果他在三十岁前有一个未解开的‘情结,那内心还会存在一种莫名的冲动。”说这段话时,李梓新的脸显得有些紧绷,随后缓缓舒展开来。
为了追随内心,李梓新辞去了薪水优厚的财经公关职位。“我现在还保持着一个写作者的身份,以文字的方式来与这个世界互动。”在家里,他与妻子将七岁的儿子照料得不错。他还计划,十年后儿子出国去读大学,他跟着去深造博士。
李梓新从未感到这是孤单地折腾。“通过三明治,我看到,原来在茫茫人海中有这么多对生活有热情想作改变的人。他们给了我更多的正能量。”伴着李梓新的话音,“二楼三明治”咖啡屋里,阳光照进玻璃屋顶,似乎有种“正能量”的温暖。
在这个杂志式网站上,传递着正能量的故事:既有整天宅在家里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过着“反组织”的生活的IT界夫妇,也有辞职后环球旅行并作全程网络直播的小俩口;既有放弃高薪国企工作的女副乡长,也有用感性文字写科普书的外科医生。“坚持追寻自我的‘三明治人成了少数派。但是‘中国三明治却在寻找这样的人。”李梓新说,中国三明治网站上登载了很多职业不同、背景各异的故事,但他们的都代表了追随内心的价值观,并在各种压力下坚持自己理想的“老男孩”式三明治人。
面对面的线下活动让这个人际网络更真实。去年底和今年联劝基金会举办的两次“一个鸡蛋的暴走”的公益募款活动中,组织人员大多是中国三明治成员,而且“中国三明治队”的募款数名列前茅,力压很多500强企业队伍。而在一年前,他们很多人还彼此不认识,还散落在茫茫的都市中。
曾经七八年里沉迷于养蛐蛐而“荒废专业”的导演程亮,在认识李梓新之前,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处于夹层。“直到接触了一些三明治,在李梓新的‘撩拨之下,我隐约发现了自己的‘三明治状态。”从此,程亮开始改变自己,每天活在商业和电影两条轨道之间:白天当他的互联网公司CEO,周旋于客户与创投之间;晚上,他全身心投入自己喜欢的电影创作艺术中去。程亮制作的微电影《宅男电台》在2011年甚为火爆,连他的师妹、“微博女王”姚晨也对该片赞不绝口。
不过,也有人担心,三明治们会变老,“三十明志”后会出现成功和失败的分化,而继任的三明治将是90后、00后——他们面临的社会和生活状况跟现在或许大不一样。随着年龄和心境的变化,今天的三明治总会淡出,明天的三明治不一定会认同这样定位的圈子。“在Facebook交友网站模式大行其道的时候,中国三明治这样窄众的人际网络将来或多或少会有‘时过境迁的风险。”
从李梓新看来,这样折腾地做“中国三明治”的冲动,来源于曾经的梦想。中国三明治是一群爱折腾的人,他们不仅在各自的生活折腾,现在还凑在一起折腾。“中国三明治想做的事,从根本上说,就是三明治这一代人一起进行的一场生活创新。”李梓新如此总结。
目前,李梓新和他的主创团队本能地排斥商业的手段去运作这个网站,并打算将“中国三明治”做成一个社会企业。“就算将来可能还是以商业的方式来管理,但仍然不以盈利为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