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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米切尔对美国南方文化突破的成因

2012-04-29邹晶明

山花 2012年2期
关键词:斯佳丽米切尔亚特兰大

邹晶明

在美国历史上,南方是蓄奴制地区,一大批优秀作家如本杰明·富兰克林(Beniamin Franklin)、华盛顿·欧文(Washington Irving)、詹姆士·费尼莫·库珀(James FenimoreCooper)等在其作品中对内战前美国南部奴隶制和奴隶主贵族精英进行赞美和辩护,对黑人则歧视和贬低。南部奴隶主被描画成乡村绅士派:忠厚谦和、热情好客、悠闲自得、善喜骑猎、富于骑士风度、对同人尊重、对下人仁慈。“南方在1860年就已经发展形成了自己的文化并创造了表现这种文化的文学”。内战前的美国南方文化有三个主要特征:以蓄奴制为基础的白人至上,以种植园经济为基本生活方式的骑士精神,以传统的封建家庭伦理思想为依归的男性中心。

1936年,玛格丽特·米切尔(Margaret Mitchell)发表了长篇小说《飘》(Gone With the Wind)。这部作品充分展现了美国南北战争时期南方动乱的社会现实,反映了美国南北战争期间那段厚重的历史;不仅如此,作者笔下所描写的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因此该作品也是南方文化的全景图。在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背后,孕育着作者对内战前美国南方传统文化的突破。

作者的经历蕴涵了对南方传统文化的突破

玛格丽特·米切尔一生都生活在亚特兰大,自孩提时起,就时时听到长辈们谈论南北战争。距南北内战虽已有60余年,但市内有许多经历过亚特兰大围城的老人仍然活着,而米切尔也正是坐在阳台上,听着长辈们“重温战争时光”的故事长大的。亚特兰大是南北战争中南军的最后防线,青年时期的米切尔经常去凭吊战后的遗迹。当26岁的米切尔决定创作一部有关南北战争的小说时,亚特兰大自然就成了小说的背景。

美国著名女作家威尔迪曾经说过“小说的生命来自地域”。这话用在米切尔身上十分贴切。如果没有童年时代的所见所闻,没有活生生的南方生活及历史事件,米切尔的《飘》也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就米切尔而言,一个作家的生活经历,她所熟悉的社会环境,所接受的文化熏陶,不仅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她写什么及为什么写,而且影响到她怎样写及为谁而写。在南方主流文化的激烈碰撞中,米切尔找到了自己广泛表现及探索的主题。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米切尔又是一位负责任而严谨的历史小说创作大师。曹雪芹曾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完成了他那部悲金悼玉的《红楼梦》,他以男性的视觉及理解描写出一个多彩多姿的女性世界:米切尔也同样十年磨一剑,《飘》的初稿于1929年完成,随后的绝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核查历史事件及其细节。与曹雪芹不同的是,她是以女性全部感受来描写女性。从现代管理学的角度来分析,王熙凤和斯佳丽都是理财专家、管理大师,都是开拓性人才,但曹雪芹笔下的王熙风令人敬而生畏,而米切尔的斯佳丽读来可亲可敬。前者把女人变成了妖怪、祸水,而后者把女人实实在在当做与时代与民族同呼吸、共命运的任何一次社会变革都离不开的人,但两部巨作自始至终都散发着浓郁的时代气息。美国著名评论家伊丽莎白·佛克斯·G·认为:“米切尔《飘》中描写的南方,从乡村种植园到城市社会的转型与斯佳丽从一位‘南方少女到一位富翁的成长经历,表达了美国文学的整个进程……《飘》的贡献在于将一个特定地区的特定的历史事件过渡到整个民族的历史变迁之中,以其独特的风格描写南方重建。小说从头至尾,米切尔都表达了她对亚特兰大及南方工业文明的振兴的关注,赋予了南方文化新的内涵。…亚特兰大属于斯佳丽这一代人,年轻气盛,粗蛮中带着稚气,像她自己那样冲动和任性。”

在米切尔的笔下,塔拉,斯佳丽一直魂牵梦绕的地方,不仅仅是一个避难所,实际上是斯佳丽的精神家园。在战后重建中,亚特兰大象征着南方的火车头,米切尔着力渲染它是如何从废墟中重新建起一个新的世界,这就是小说的核心。她反复纠结在一个垂死的文明与一个即将重建的新的文明之间的冲突中。她问道:“一个人应怎样这个在沦丧的社会谋生、赚钱、适应社会并在社会大动荡中生存?”

19世纪末20世纪初,第一次女性主义浪潮兴起及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客观上给了妇女恢复被剥夺地位的机会,妇女出门就业使她们从对男性的依赖关系中走出来。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拥有独立事业的米切尔在描绘19世纪南方种植园生活时,表达了自己对女性独立的渴望。作者通过灌输自己的价值观,塑造出一系列光彩照人的女性形象,展现女性的勇敢、博爱的品质,自我意识的觉醒和对自主权力的追求,勾画了一种新的南方文化。

南方地域的文化传统是突破南方传统文化的母腹

种植园及蓄奴制是南北战争前南方各州典型的地域文化特征。南方各州的种植园主大多为世袭贵族,正是奴隶的劳动创造了南方各州的繁荣。他们认为废除奴隶制将摧毁南方的经济、政治、文化及其特有的社会结构。为此,他们极力维护奴役制。1793年前,南部的农业技术很少变化,每年生产约3000包皮棉(每包重500磅)。轧棉机问世后,棉花产量年年刷新纪录,到1860年,年产量已达到380万包。棉花的种植再次促进奴隶贸易的发展。根据联邦1860年的统计数字,南方各州的黑人人口总数由1790年前的65万猛增长至380万,占南部各州总人口的40%。由于反蓄奴的斗争愈演愈烈,斯托夫人的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更是推波助澜,这时常令种植园主们忧虑不已。为了维护奴隶制,一方面他们不得不对奴隶做些让步,以改善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的关系,如斯佳丽母亲那样为奴隶接生,看病煎药等;另一方面他们引经据典,“雅典文明是建立在奴隶劳动的基础上的最高成就,奴隶制使黑人摆脱了原始社会,种族隔离乃是上帝旨意”。而联邦宪法乃美国的最高大法,宪法规定,“人生来就是平等的(All men are created equal)”。南方种植园主们的所作所为恰恰与这一宗旨背道而驰。

南方文学中的浓厚浪漫主义倾向伴随着整个南方兴衰历史。内战虽破灭了“南方神话”,而南方文学中的浪漫主义与美国文化中的个人主义一脉相承,“美国梦”一直在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美国人。南方人过去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天地里,以自己的家庭或庄园为中心,具有较强的独立性和自主性。这种环境的确有利于个人主义及浪漫主义的发展。另外,早期关于南方的过度宣传也造就了“美国神话”或“美国梦”,这些也正构成了早期南方文学作品。美国早期的清教神学家认为:美洲大陆乃是建造乌托邦的福地,如果美洲确实是一个没有引蛇出动的伊甸园,“那它不仅是人间天堂,而且简直是天国的锡安山了”。清教徒们所创造的神话为“美国神话”构建了基础。为了将更多的人吸引到南方来,他们将南方吹捧成充满“机会与财富的人间天堂”,“那儿的金子比我们这儿的铜还多,只要居住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就能成为富翁”。把南方理想化、浪漫化、神话化,不仅激发了美国人的想象力,而且也使南方文学从一开始就带有浪漫主义特征,并一直占主导地位。

战前的南方统治者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竭力美化南方,战争的失败使南方贵族失去了昔日的威严与荣耀,就如米切尔笔下的阿什利,他很早就清醒地认识到战争无济于事,却“心甘情愿地投身于这场注定要失败的战争”。在战后,他的许多故人顽强地重谋生计,而他却沉溺于旧的世界不能自拔。他对现实生活一筹莫展,甚至不得不依靠斯佳丽的帮助才能勉强养活一家人。这个人物很容易被当做旧制度的殉葬者而被否定。但关键在于,阿什利这类人缺乏再生能力,不能适应新生活,并不因为他们是贵族,而是因为他们不能为了金钱而不惜名誉。这恐怕不完全取决于血统和等级,而是因为他们所受的教育使其成为注重精神生活、喜爱艺术的人,他们的身上凝聚的是对古旧传统的钟爱。他们的清高,并非瞧不起大众,只因为他们对过去、未来能够理性思索,形成独立的人格理想,成为真正的“逐客离人”。阿什利也正是这样一个孤独者、零余人。他的错并不在于他坚持了自己的世界,而是因为他的世界已被历史抛在后面。人类历史前进的车轮将宁静悠闲、节奏缓慢的庄园生活——阿什利的“影子戏”击得粉碎。正如他自己所说:“我所属于的世界已经不复存在,因此我现在毫无用处。”他的悲剧与其说是阶级灭亡所致,不如说是由文化更替所造成的更为确切。也正是在这样的孤独绝望、迷茫伤感、无可奈何的背景下,南方文人的怀旧情结日趋浓重。感觉更为细腻敏锐的南方文人因此创造了大量的“南方神话”。在19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裴吉及迪克逊等人笔下,奴隶制的南方被美化成充满“阳光和柔情”的田园诗般的“乐土”。而最具南方化特征的作品,要算米切尔的《飘》,裴吉1884年出版的《马什‘钱》(Marshi Chan),福克纳的《沙多里斯》、《喧哗与骚动》、《圣殿》等。罗德·霍顿在他的《美国文学思想背景》中谈道:“在南方历史这个混乱和矛盾的大杂烩中,至少有一点从弗吉尼亚的建立到现在,一直永恒不变,这就是南方人态度和行为浪漫的保守主义……南方一直在其世界观中保留着某种癫狂的非现实成分,因而它比美国其他部分更加坚定地相信:生活中最美好的东西并不是现存的东西,而是那些应该存在,或那些据说过去曾经存在过的东西。”内战后的南方文化复兴形成了突破南方传统文化的氛围

南北内战的结束为美国资本主义的进一步发展扫清了障碍,但战争几乎将南方变成了废墟,遭战火蹂躏后的城市,整个交通系统瘫痪,种植业一片萧条,经济陷于崩溃,巨大的通货膨胀及高额的税收政策使庄园主们的财富顷刻间化为乌有。这场战争的失败给南方贵族带来了刻骨铭心的悲痛,“失乐园”的悲剧情结长时间笼罩在他们心头。另外,虽然《解放黑人奴隶宣言》颁布了多年,奴隶制已废除,但种族歧视仍然存在。内战消灭了种植园经济和奴隶制,但并没有彻底改变南方封闭落后的文化传统。军事上的失败反而强化了南方意识,更激化了南北方之间的对立情绪,强烈的负罪感和失败感弥漫着南方社会。在内战后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岁月里,南方拒绝面对惨淡的现实,自欺欺人地沉浸在对所谓“美好的过去”的怀旧情绪之中。南方文化一度陷入困境,被学者们讥讽为文化沙漠。如何客观公正地对待文化遗产,如何营造新的南方文化,南方在新旧文化的激烈冲突中痛苦地呻吟着,面临着痛苦的选择。经过了几十年的文化沉寂和艰难反省,南方学者们终于从萎靡痛苦中挣扎着走了出来,发出了一声声强烈的呼喊,在20世纪30年代汇成了南方文艺复兴,重振了南方文化。米切尔成为这场文化运动的先锋之一。

同许多南方作家一样,米切尔具有浓厚的乡土意识,把家乡的文化传统当成艺术创作之源。福克纳是南方清教传统文化和保守主义的典型代表,有较强的“向后看”的思维习惯及心理定势。而米切尔以女性的良知,从历史的角度,以“向前看”的积极态度,用忠实的笔法记录和描写了一个现实主义的南方亚特兰大——一个如今的人们完全无法拿今日的种族平等观念来加诸其上的地方。她的作品较深入地反省了旧南方文化,对新南方文化的形成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她的作品既是艺术上的创新,也是对普遍人性的深刻洞察,在世界文学史上留下了辉煌的一页。

结语

文学作品的创作是希望增加人们对文化的了解。历史已跨入一个新世纪,我们已处在“全球化的时代”,这已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是一种不可抗拒的时代潮流,人类已处在全球化的语境之中。伴随着经济全球化而来的是金融全球化、科技全球化、传媒全球化,由此必然要产生人类价值观的碰撞与重建,这就是文化层面上的全球化趋势。文学作为文化的一部分,将不可避免地处于变革与重构的境遇中。在这种语境下,“我们既反对任何一种文化形态以超文化的姿态取代其他不同质文化的价值体系,也反对文化上的相对主义、民族主义及保守主义”。只有这样,也只能这样,我们才大有希望,才能建设好我们的家园,才能在精神文明建设与物质文明建设中取得双丰收。这也可以看成《飘》对我们今天的文化建设的启示。

注:(美国)玛格丽特·米切尔:《飘》(王慧君译),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本文所用书名、人名、地名及所引文字,除另加注释外,均按该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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