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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麦基所编《思想家》页边

2012-04-29高尚

青春 2012年2期
关键词:假定性奎因麦基

高尚

写在麦基所编《思想家》第126页页边:

语言·世界·诗歌

奎因顿教授在回答麦基关于维特根斯坦“语句是事实的图像”的提问时,他解释道:“但凡是能够成立的语言,就必然能分析成或分解成一系列图像般的句子。”他认为这些句子纯粹是由语言对象的名称组成的,而且句子中的名称排列反映的是描述对象的排列。

我注解道:如此说来,所谓诗歌是形象化语言的界定并不充足。因为显然形象化其实也是任何语言自身携带的本质。我是说,形象化并不是诗歌的本质。

麦基接着还从另一层面提出讨论。他指出,维特根斯坦认为要分析关于世界的语句,就必须把这些语句简化成代表事物名称的概念。语句中词与词之间的联系同世界上事物与事物之间的联系是对称的。

我认为麦基所引述的维特根斯坦的看法,非常适宜于对诗歌意象进行分析,这种分析可以引出诗歌与世界之间既简朴、又直接的本质联系。

必须看到这样一个事实:有一种诗歌——感伤诗人的诗——中词与词之间的联系,同世界上事物与事物之间的联系是对立的,而非对称。或者说,它们在思维(心理)空间中是对立的,只是在现实(物理)空间中才是对称的。这种诗歌同世界只具有表面形式上的对称,而它显然是伪诗。

很可能,维特根斯坦关于语言的这种形象化命题,在艺术(或其他一些特定情形)中表达着一种理想状态下的诗和世界。因此对这一命题的证明,最终可能导致一种诗歌理想的实现:对世界可能性的不断接近和穷尽。因为奎因顿教授解释道:“就语言本身而言,对象能够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排列,我们给予这些对象的名称也能够用各种各样不同的方式排列。……名称排列的可能性与对象排列的可能性相对应。”他进而总结道:一个有意义的命题能够描述事物可能出现的状态。

这实际上就是维特根斯坦对诗学的贡献的一部分。

但奎因顿教授同时指出:维特根斯坦没有去解释道德和艺术的判断。他认为,严格说来,它们不属于语言。奎因顿的看法源于维特根斯坦的认识:维特根斯坦要考察的似乎只是经验范畴的东西,而对伦理和艺术则排除在外。因为他认为它们是先验的,不涉及事实。

维特根斯坦一方面指出语言对世界可能性的探索,一方面又排除先验。他把一个显而易见的矛盾放在我们面前。这同他后来在《哲学研究》中又反对早期在《逻辑——哲学论》中提出的“语言图像”说一样。

说到这里,我突然又想起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在其诗集《另一个,同一个》(1969)的序言中的一个论述。他谈到在音乐中意义即形式之后,进而做了这样的推论:诗歌则因此会是一种混血的艺术——一套抽象符号,语言,向着音乐目标的缩减。然而他对这一推论进行了这样的澄清:“语言的根是非理性的,有一种魔法的性质。”他举例念出托尔名字的丹麦人或念出图诺尔名字的萨克森人,并不知道这些词是代表雷霆之神还是随闪电而来的那一声轰响。博尔赫斯认为:诗歌试图重获那种古老的魔法,它没有固定的规律,而是以一种踌躇的、大胆的方式运行,仿佛在黑暗中前进。“诗歌是一种神秘的棋,它的棋盘和棋子像在梦境里一样变幻,而在我死后,我仍将继续把它研读。”

维特根斯坦和博尔赫斯同样讨论了语言问题。不同的是,前者的谈论中有包容后者之处(对世界可能性的探索),而后者则干脆放弃甚至排除前者。

我梦想着他们若能有一次关于语言问题的晤面,该是多么有趣!因为如此各执一端的两个人,说不定其语言理念在此后的实践者那儿会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可最终维特根斯坦是维特根斯坦,博尔赫斯是博尔赫斯,他们始终是两条永不交汇的道路。

他们使我最终成为一个为此而深感悲哀的证人。

注:麦基,英国广播公司(BBC)节目主持人。20世纪70年代中期,同时几位著名的西方哲学家在一个系列电视节目中主持诗论哲学问题,旨在让大量西方观众变成哲学探诗的直接参与者。这种在电视中进行哲学对话的形成十分引人注目很受欢迎。《思想家》一书系在此基础上由他编辑而成。安东尼·奎因顿,时任牛津大学三一学院院长,哲学教授。

写在麦基所编《思想家》第127页页边:

语言·假定性·文学

在奎因顿教授和麦基先生讨论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思想时,引发了我的另一个感想。

显然,语言的发生受制于人类心理的深刻需求——对这种深刻性怎么看都不为过——语言从一开始便被打上心理的烙印。它在一定心理机制下生发,在人的特别需求中称为表义工具,又成为人类表意行为和所表之意的凭据。但因为它带有心理—思维的特征,因而便具有很鲜明的假定性。作为工具本身它并无实在意义,人类只是赋予它某种特定意义而已。但由于这种赋予以某种假定性为前提,因而所谓“意义”有时是个巨大的骗局。

假定性从语言及语言行为中由此渐渐呈现出来,这也许是整个人类和人类语言哲学家所始料未及的。人们以实证的方式探索语言,却往往忘记或忽略了他们所探索之物是诞生于假定性这一事实。

而这也许是最重要的事实之一。

伟大的文学也总是诞生于某一假定性。文学和语言本为一母所生。这正是我个人关心语言问题的起点和归宿。如果我碰巧触摸到语言问题的某个关键部位,那纯属偶然,或者完全是个意外。

写在麦基所编《思想者》第132、135页页边:

语言、先验与世界的创造

1

麦基注意到,维特根斯坦的语言哲学中略去了一些相当重要的东西。例如,语言最富有表现力也最微妙和深奥的用法,无疑存在于创造性艺术(诗歌、戏剧、小说等)中。但维特根斯坦在这方面却毫无解释。

这又将我们逼进另一个问题之中:难道这和维特根斯坦关于伦理和艺术是先验的观念有关吗?也就是说:先验是非语言对象的吗?

我认为这正是维特根斯坦语言哲学的致命硬伤之一。

奎因顿教授也承认维特根斯坦是有局限的,虽然没有明确指出其局限具体在哪些方面。他只是假设性地提出维特根斯坦可能会为自己进行的辩护,首先便是告诉人们:需要把语言作为描述事实或描述世界的工具来使用。

我问道:什么是事实?什么又叫做世界?你所谓的事实和世界是什么意思?先验是否就真的不能算做一种事实,既然它已然在我们内心发生?

2

谈到要把语言作为描述事实和世界的工具来使用这一点时,我同时又想到一些问题。语言和世界的关系,无疑也可以从描述—表达者和世界的关系这一角度来考虑,人也因而成为语言所要表述的重要对象。因此,讨论语言和世界的关系时,我们不能不面对这一(我个人所注意到的)事实:某种意义上(例如就语言本身)说,人充其量也只是某个句子中一个未必重要的词而已。是的,有时候这就是人——我们——的奇妙处境之一。

这在我内心形成一个巨大的结:人类既创造和使用一种语言,但不幸又在这一过程中使自身又成为一种语言现象。

人本身就是一种语言吗?

如果语言能返回到人自身这一起点,那它就不是语言。同样,如果人本身可以回到语言那儿去,那它便不能被称之为人。

与之相应的新一轮疑虑便是:人使用语言的那种假定性如果成立,那么,人作为一种存在的那种确定性便也随之丧失了。然而不容置疑,人创造和使用语言,的确存在着一种深刻的假定性本质。

假如像卡西尔所结论的那样:人本身也是一个文化表意符号——无疑这也有道理——的话,那么它再创造表意符号的必要性又该如何确定呢?由此我感到人类创造和使用语言,在具有极大必要性的同时,还映现出另一巨大事实:创造和使用语言有时则是无意义的,纯属多此一举。

此刻,我还在使用人所创造的语言表述着以上想法。然而考虑到语言使用中的假定性时,我发现即使前述想法中已被确定的那部分,又被这种假定性剥夺了。

我们由此窥见一个没有确定性可言的世界。惟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种不确定性、假定性。除非语言的发生并不是用以表达和描述这个世界的,尤其它并非是用以描述一个捉摸不定的真实世界的,因为此刻它的真实性越来越变得扑朔迷离、飘忽不定。

那么,语言的归宿是什么?是表意吗?从对它的属性的分析来看,不可能是表意的。

还须注意:世界是不可描述的,是对立而非对应于语言的。除非让我们做如此考虑:世界只能被创造。

3

那么,是什么创造了世界?显然不会是人,因为人无法创造一个在它之前已先它而存在的世界。人出现后的世界,人只在其中为自身而创造了微不足道的小小一部分。况且,说到底,人本身就是一种被创造物。一双我们从未谋面的手创造了我们。

4

我们的所有阅读都不过是一种假定性的做法,不能期待它有所确定。

然而关于这一假定性给我的联想是无限的,也是毛骨悚然的:当我用语言谈论语言的假定性时,我显然进一步把自己推向一个更无边际的灾难面前:因为到头来就连这种假定性本身,也是被假定出来的。

那么,在我们面前还剩下什么?

创造。并设法了解那创造我们之物(或称之为造物)。

责任编辑⊙育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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