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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文学快线

2012-04-29方治齐温远辉何继青孟繁华徐肖楠贺绍俊钟晓毅

广州文艺 2012年2期
关键词:都市生活都市广州

方治齐 温远辉 何继青 孟繁华 徐肖楠 贺绍俊 钟晓毅

编前语:为进一步彰显《广州文艺》的办刊特色。促进都市文学的繁荣发展,广州市文艺报刊社于2011年11月15—16日召开了“都市文学快线——城市化进程中的南方文学研讨会”。会上,来自省内外的著名评论家、国内文学报刊的记者编辑齐聚一堂,以独到的视角和观点。立足于都市文学与乡土文学的比较之中,或深入浅出,或旁征博引,或提出质疑,对都市文学之发展现状和未来进行了多角度和全方位的探讨,为《广州文艺》高举都市文学大旗这一办刊宗旨提供了有力的理论支持。为此。本刊特摘录此次研讨会的精彩发言,以飨读者。

方治齐(广州市文联巡视员):《广州文艺》自创刊以来,一直锐意开拓,充分利用岭南文化的资源优势,努力提高刊物的核心竞争力,并以“都市、青春、人文、原创”的办刊宗旨在国内文学期刊之林中奠定了自己的位置,发表了一批颇具可读性、欣赏性的优秀文学作品,形成了以现代都市文学为主题的期刊风格。

近年来,《广州文艺》注重树立刊物的品牌形象,切实增强刊物的当代性、都市性、本土性和可读性。高举都市文学的鲜明的旗帜。2008年《广州文艺》进行了全新的改版,更是坚持以“生命原色、文学本色、艺术真色”为办刊的宗旨,着力培养出一批热爱都市文学创作的新人,不断提升刊物的品牌意识和精品意识。

2009年,我们在从化召开了“2009《广州文艺》都市文学研讨会”。我们在这个会上宣布从2010年开始。开辟“都市小说双年展”栏目,这个栏目秉承了以往都市文学的传统,并勇于创新,开辟了都市文学创作的崭新天地。两年来,这个栏目共刊载了全国各地擅长都市小说创作的作家的新作四十多篇。其中有部分被国内权威的文学选刊转载。在所载作品的作者群中,既有驰骋文坛多年、拥有丰富都市生活经验的主流作家,也有近年来迅速地崛起的后起之秀,他们的都市经验、写作水平和风格虽然各不相同,但是他们对都市生活都有着深刻的独到的洞察力,所写的作品贴近和反映了都市各个阶层的生活实际,引起了社会上广大读者的关注,同时也为擦亮刊物品牌、扩大刊物影响力,为都市文学的深层次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今天我们举办这个研讨会。主要目的有三个:一是想对“2009都市文学研讨会”以来《广州文艺》发展的情况,尤其是对“都市小说双年展”栏目进行系统的评价,阶段性的总结和后续性的展望。二是为2012年开始举办“第二届都市小说双年展”征文活动提供理论支持。三是为了进一步彰显《广州文艺》的办刊特色,对城市化进程中南方文学的发展现状进行范围更广泛的探讨。

本次研讨会以城市化进程中的南方文学作为论题,确切一点来说,南方文学应该说是南方的都市文学,我们突出都市文学,那么这里的南方,如果从地域上来讲,主要是指以上海、江浙、广州、香港、深圳等一些发展比较快的大都市为题材的文学,主要是以南方的人和事突出表现那种务实、平和、细腻却又敢为人先的南方的特质。

在新的历史发展时期,南方文学已经成为我国都市文学的主体部分,这与全球化背景下日趋深入的城市化进程是相适应的。而文学界对于南方都市文学的发展状况的研讨,一直没有停止过,关注度有增无减。

今天我们主要是想聆听各位专家的高见,以便我们能够获得更多的理论支持,使我们在今后的办刊中,能够把握刊物的发展方向。作为南方都市文学的重要根据地之一,广州文学的振兴和发展始终与南方文学这一思潮的发展密不可分。在当今文学发展比较困难的处境下面,同时还面对新兴的电子媒体的冲击和读者阅读习惯的改变,我们仍会一如既往地坚守纯文学的阵地,继往开来,以推动都市文学的发展为己任,以高度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把握时代发展的脉搏,以求真务实、勇于创新的精神,积极发掘出更多优秀的文学新人和新作。

温远辉(广东省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非常高兴能够参加这个会,虽然今天的会议到会的人数不多,但是我想这是一个高层次的会议,算是我们都市文学的高峰论坛,到会的除了北京、上海、江西的文学大腕外,还有我们广东的最活跃的评论家、教授和作家们。

鲍十社长说到我们国家的文学刊物有一百多家,也是对的,他是算各省、市的出版社的刊物,但是算上地级市等,还有像一些各行业的报刊统计数据就是五百多家。我们省的文学刊物也有十多家,除了《广州文艺》、《花城》、《作品》,深圳还有一个《特区文学》,这几个刊物是比较重要的,在全国都有一定的影响力。但是我们地级市还有一批刊物,基本上每个地级市都有文学刊物。但是这些刊物有的有刊号,有的没有刊号,这也有一点影响,但是影响不大。

在我们省的文学刊物里面,原来《特区文学》一直是倡导都市文学的,他们也努力了很多年,但是这些年由于体制的问题,还有编辑力量问题,它的影响就越来越衰弱了,现在还面临着生存的问题,而且还是归到文化局管了,不是文联管了,影响力就没有这么好了。《作品》杂志这几年也在努力改版,办下半月刊,搞诗书画刊都在作努力,但是由于它的历史的原因,像老人一样,负担太重了,所以它步履蹒跚,是比较老一点的,但是它还是继续努力,想焕发活力。

其实我们省这些年最有影响的刊物就是《花城》和《广州文艺》,《广州文艺》改版的时候我参加了改版会,把一介刊物改成这个样子,当时我们很吃惊,太漂亮了,很典雅,又厚重,又有活力。这几年《广州文艺》确实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自己的风格、特色,他们所提出的三色:生命原色、文学本色、艺术真色,所倡导的都市文学。那么他们在这方面组稿的努力,请评论家撰写评论的努力都使刊物的影响越来越大。就我知道这些年,《广州文艺》联系的全国各地的名家越来越多了,被转载的作品也越来越多,这跟编辑部的努力是分不开的,也跟各位专家对刊物的支持、帮助是分不开的。大家都给力这个刊物,也是给力我们广东文学,所以要衷心感谢各位专家学者。

都市文学是个好话题。我们中国文学大部分都是写农村题材,看我们这些年获奖的作品,包括茅奖、鲁奖的作品,大部分都是农村题材,因为我们是农业大国,农业人口太多了。但是一个现代文明社会,它除了农村还有城市,如果文学只是在反映农村题材上取得巨大成就,而在反映城市方面没有取得成就,我觉得那是和时代不相匹配的。

《广州文艺》的都市题材我觉得是从上世纪90年代就开始关注这个问题了,这两年就更加强调。因为它本身是一个现代化的城市,那么它关注现代化的进程,关注都市的发展进程,这是它的题中应有之义,是应该担负起的一个历史使命。

都市文学发展有待于各位专家给出更好的高招,也有待于我们各位作家继续参与。广东的作家在这方面也作了一些努力,我们有一大批专门写农村题材的作家。有很多的文学新锐是写出都市文学的,我们在网上看到一个文学新锐是广东的,他除了写穿越题材、历史题材,还有很多都是写都市情感的题材,《杜

拉拉升职记》就是广东女作家写的,也是写都市的现代化的。那么这些作家,如果把他们团结起来,让他们更好地书写都市,把都市文学、都市题材、都市风格的作品写得更加地扎实、更加地优秀,这是我们《广州文艺》接下来应该考虑的问题。我也相信《广州文艺》在这方面一定能够作出更大的成就,作出更大的贡献。

我衷心地感谢各位专家,希望专家能给力《广州文艺》,也就是给力广东文学,衷心祝愿《广州文艺》越办越好,衷心祝愿我们的都市文学这个题材在我们广东的评论家作家手中能够变成一个宝贝,是我们的宝贝。

何继青(广州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我想讲一点个人的感受和体会。上个世纪我曾经当了将近20年的专业作家,上个世纪的80年代和90年代曾经参加很多类似的研讨会、座谈会、笔会。那么近10年来,尤其是近5年来基本没有写作,很少参加类似的会议,读书也非常少,这应该说没有什么发言权。在这个会议上,我想谈一点作为普通的观望者,读者也不敢说了,读得非常少,就作为一个观望者的一点体会。大家特别是来自北京、上海、沈阳、江西和来自我们广东省的一些熟悉和不太熟悉的理论家们共同探讨。咱们《广州文艺》我觉得是他们一任一任的主编,特别是新世纪这10年来,他们都在坚守。这种坚守我觉得一方面非常的可责,非常的难得。另一方面,之所以讲是坚守,就是它面临的困难特别多,面-临的挑战特别严峻,给予的支持、帮助显得微不足道。我兼任文联党组书记4个月,来主持文联工作大概不足两个月,才比较多地了解到我们这份刊物,我们这些编辑人员走到今天非常不容易。而且像刚才温远辉同志讲的,这个刊物,特别是从封面看,能够坚持清雅,坚持脱俗尤其不容易。今天他们既然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来开这么一次很值得开的会议,能够邀请到我们来自全国各地的这么多非常重要的非常权威的一些文学创作的理论家、评论家共同来探讨都市文学创作的问题,我觉得也是非常宝贵的。

文学经历了上个世纪70年代末,尤其是80年代非常辉煌、非常轰轰烈烈的岁月之后,从90年代开始逐渐地,用比较客观的话说就是走向平静。那么到了本世纪初的这10年我觉得是有些寂寞,甚至是冷漠。它是什么原因呢?可能很多专家、学者,包括作家们自己都在想,但是我觉得作为一个现在很少读小说的读者,或者是一个旁观者来说,至少有这样几点是值得我们共同来探讨,来研究的。

一个就是如何来表现当代当下的时代精神,如何来表现这个时代精神中各个不同层次人群的追求、梦想、期待、欢乐、痛苦?而我听我们曾经有一位领导同志讲过这样一句话。他说:你要领导重视,你首先要重视领导。你不重视领导,你就难以让领导重视你。领导现在是一个阶层,是一个人群,我没有做过统计,但是我不知道我们现在县处级以上的领导,特别是非文化领域工作的这些领导,还有多少人在读小说?每年这些人能不能够读到一部长篇、一部中篇、一部短篇这个数量?上海市委曾经有要求干部都读一读小说,我不知道这个要求之后现在也坚持了没有。但是我总是认为一个没有人读书,没有人读文学书的时代,这个时代很难说它是一个文明昌盛进步繁荣的时代。

另外就是我们的精英人群,或者说白领阶层,白领现在有多少人在读书?我记得我小的时候跟我的一些长辈们,我的那些长辈没有学文科的,大多数都是学理工科的。那个时候那些学理工科的学生们,他们都读很多文学的作品,现在我们读文科的学生们都不大读小说,或者读得非常少,或者读课程规定以内的还读一些,如果是考试以外的作品我估计都很少读。跟他们聊起来的时候好像都表示比较漠然。

当然还有众多的普通人群读作品。所以我总觉得我们的文学,特别是小说创作,今天是“都市文学快线”,小说、散文,包括诗歌,怎么样能够让更多的人来阅读它?可能其中非常重要的一条就是能够表现当下人们的生活,感性生活,各个不同阶层人的生活非常关注的问题,上个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80年代中期之所以有那么多人来阅读小说,当时的《花城》,我们想买到一本是不容易的,如果有人买到一本大家就读,读了以后就传阅,当时的《作品》也是这样。那么多人在读,为什么那个时候会这样呢?就是那个时候我们从那些文学作品中间能够汲取到我们对于生活、对于人生、对于世界所需要的看法,所需要的参考,所需要的启迪,所需要的信息量。

后来由于电视的出现,又由于网络的出现,人们的信息量至少可以从其他的载体来获得,但是我觉得有时候也未必是这样。反观文学的话,我同样认为是这样,我们能不能够使当代读者在其他的媒体里面所不能够要的、要不到的那种思考、那种启示,包括信息,不是什么信息电视、报纸、网络都可以给的,有一些信息,有一个层面的信息我认为是它们不能给的,只有文学可以赋予的。

这几个月我都在网上读那个《二号首长》,湖南的一个人写的,我注意到他在网上的点击率连续两个月排行前三。他写的是湖南的官场,当然也写了湖南的老百姓的生活。

我觉得像这样的一本书里面,它给予我们的信息量是其他媒体完全不可能给的,而且我想阅读的不止我一个,它的阅读量超越了其他很多的东西。所以说它给予我们的信息量,它给予我们这些人的思考,确实其他的媒体、其他的传递的渠道是完全不能给了。我就在想,比如说公务员这个人群,现在考公务员一个岗位少则几百个人考,多则一千多人来争这个岗位,有一些岗位,我一看是殡仪馆,属于民政局管,也有几百个人去争,这样的一些岗位为什么也会这么多人去争呢?我觉得就是因为这么多人考公务员,就证明这么多人关注中国的这个生活面,这个生活面它可能主宰着中国很大程度上的社会资源、公共资源,包括权力资源,它是很多年轻人的虽然不是梦想,但它是职业最好的选择。那我们文学对这个层面的关注怎么样呢?

然后都市,你看《蜗居》这个电视剧,这个电视剧很多人都看了,严格地说它拍的艺术上并没有特别好的地方,但是为什么这么多人来看?它关注了住房问题,当然还关注了由住房带来的人们情感和精神层面上的生活问题,演员也因此一炮而红。所以我想我们的文学是一定不能离开当代的一种精神的本质,生活的本质的。社会在发展进步过程中,这个阶段性的本质,它不能离开这个。你离开了它,它一定离开你,你选择小众的读者,那么大众的读者他就离开你了。我们这个时代还是需要大众的时代。

这是我谈的自己的一点不成熟的感受或者是感慨。这个就是形式,就是小说或者是散文这样的形式,它已经历经了数百年、上千年,中国文学这样的一种形式。那么,这个时代已经变化成这个样子了,各种艺术的门类、形式,各种人生活的形态,生存的形式、方式都在变化。连社会最基础的组成部分婚姻家庭这种概念它都发生着重大的变化,倒退10年应该说离婚还是件事情,现在离婚都完全不是事情。实际上离婚是对一个家庭形态的最基本的一种表

现、表达,也是社会最基础的结构。它都开始发生变化,我们文学的这种表达形式是不是也应该跟着这种时代的变化表达?

我们的文学其实有很多作品是很好的,看着很享受,但是酒香也得吆喝,这和过去不一样,酒香不怕巷子深,现在社会到处都在吆喝。所以我认为我们文学的这种推广的形式它应该是和我们的思想内容、文化主题和生活表达上的探索,和我们文学创作形式本身的变革和推进同样重要的,也需要有影响。

我们如果在文学的形式、组织形式和文学的推广形式这三方面,哪怕有一个方面有一些探索,有一些研究和有一些体会,同时在另外的两个方面,哪怕有一些初步的思考的话,一步一步往前走,我还是坚信我们文学是可以越走越好的。文学它像上个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那样辉煌的话,一篇小说出来,洛阳纸贵,那个不太可能长期维持的。但是一个社会很少有人读文学作品,我觉得这也不是一个正常的表现。我相信也会随着我们时代的进步,随着我们文学工作者,我们这些作家、编辑家、评论家、出版家的努力,全面素质的提高,我相信我们文学阅读热的时代也一定会到来。

孟繁华(沈阳师范大学特聘教授、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所所长):非常感谢《广州文艺》的邀请! 2009年的时候我们在从化搞过一次研讨会,也是《广州文艺》举办的。

转眼一两年过去了,这个话题我觉得在当代文学研究里面还在进行。特别是近年来中国的城市化进程越来越快,城市人口和被城市化的人口越来越多。那么城市文学跟这些背景是有关系的,但是有没有一个都市文学,我一直感到非常的迟疑、犹疑,这个判断我觉得恐怕还是个问题,我认为都市文学可能还是在建构当中。第一,在中国的现代化的过程当中,我们有一个反都市、反城市的现代性,这个反城市的现代性是毛泽东建构起来的,也是1949年他在西柏坡准备进京的时候,七届二中全会上他强调以后我们在管理城市的时候要警惕资产阶级对我们的腐蚀。

那么此后实际上中国在文学的建构过程中,道德的优越感是一直存在的,城市在文学理论意义上来说,它是不干净的,反城市的现代性是我们50年代直到60年代都是非常突出的。我们最先批评的一个文章是什么呢?就是批评萧也牧的《我们夫妇之间》。我们进城了,进城的那个女的张英同志和男人过上西方浪漫的情调生活,这个小说很快受到了批判。

那么此后都市文学或者是都市生活的书写几乎沦为真空,如果是写的话,比如说《上海的早晨》,写资本主义,民族对资本主义进行社会主义的改造。比如说像草明的《原动力》,写工厂的,写火热的斗争生活。城市里日常生活事实上都是被固结的,我认为最集中表现的,比如说像1962年有一个话剧叫作《千万不要忘记》,那千万不要忘记什么呢?是一个姓姚的岳母买了一件毛料的上衣,那么就认为这种是一种非常可耻、非常耻辱的事情,都市的生活,包括都市的日常生活在我们现在一直都是受到批判的,处于批判的地位上。

所以我们整个文学创作,最强大的是乡土文学,过去我们叫农村题材,实际上叫作农村题材也是不对的。从鲁迅到沈从文,一直到台静农、彭家煌,他们写的是乡土文学。我们1942年以后才建立起了写农村题材。农村题材实际上是阶级斗争的意识形态的建构,在农村里面地主和贫下中农两个阶段的对立。那么农村题材上表达了“暴力美学”,这么多年来,现在我觉得这个东西结束了,从1979年就已经结束了。同时发表了两部非常重要的文章,大家都知道,一个是周克芹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一个是古华的《芙蓉镇》,是这两个作品重新使我们的文学恢复到了乡土文学的立场上去。现在我们文学史叙述里面都叫新乡土题材。这个合理性一直在建构,当然这和中国社会的本质有关系,中国社会本质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乡土中国。那么在这样一种思想框架里面,都市文学不仅不被倡导,而且一直受到压迫,这是一点。

第二点我觉得都市文学应该就是贵族文学,没有贵族就没有都市文学,因为我们看19世纪欧洲文学主流。都是谈法国浪漫派。那么法国浪漫派里面,这些贵夫人在沙龙里面,烛光下读诗也好,饮红酒也好,没有贵族的话都市文学是建构不起来的。比如说在中国的一些代表性作品里面,实际上写的都是贵族。比如说张爱玲的小说,张爱玲的小说是写贵族的。比如说像曹禺的《日出》,《日出》就是写贵族的,陈白露就是住宾馆里面。所以说没有贵族就没有都市文学。但是中国社会结构里面,中国就没有贵族,到今天也没有,就算他是百万富翁、千万富翁,本质上还是个农民。那到深圳去看一看,最有钱的人脖子上的金项链跟狗的链子差不多粗,本质上他还是个农民。这一点我觉得可能就是决定了中国都市文学建构的过程的艰难性。

当然我们也不是说中国的都市文学一定是要按照西方的道路走过来,就按照法国的一个贵族的。法国浪漫主义的文学形态走过来。但是无论如何这个建构的过程没有完成,比如说我最近读的一些作品,这个文章写得很长,写了1万多字,分析了很多具体的作品,特别是以今年的创作作品为对象。我们写更多的还是写普通人的日常生活。

那么普通人的日常生活能不能构成都市文学呢?也不是不能,比如说老舍,老舍就是写北京平民生活。但是作为都市文学我觉得不典型。那么今天谁在支配和主导都市文学?不是平民。上世纪在90年代或者是这个世纪之初的时候,我觉得是中产阶级,中产阶级的趣味。但是中国的中产阶级现在没有形成,而且中国对中产阶级的概念的理解我觉得可能也是问题,美国3-10万美元的年收入就可以算是中产阶级了,所以它的中产阶级非常庞大。但是中国的中产阶级没有形成,但是这个阶级的趣味已经形成,并且在中国弥漫四方,每一个人都向往中产阶级的趣味。而中产阶级现在在中国是最艰难的阶层,他们受到的盘剥是最厉害的。整个国家就在盘剥中产阶级。买房的买车的这些人实际上就是中产阶级,但是对这些人的盘剥我觉得到现在还没有终结。

那么最近看的这些作品,比如说像胡学文,大家都知道他一直是写底层的。但是这个东西他写农民进城以后发生了的事情,就是《隐匿者》,一个老汉开着三轮车,有一个人要搭他的车,他在路边的时候说要上洗手间,就把这个车放在路边了,迎面过来一辆汽车,把三轮车弄翻了,那么搭车的那个人就死掉了,交通部门来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这个人随口就说是自己的侄子。那么他真有一个侄子,如果说这个侄子死掉了,他这个侄子不能活,什么意思呢?他就必须隐姓埋名,隐姓埋名以后把搭车的这个人的骨灰还要拿到家里面,就是拿到乡村里面把它埋掉,那么他这个侄子就是真的死了。真死了以后,父女关系之间的改变,夫妻关系的改变,叔侄关系的改变,一切社会关系都改变了。他觉得在奔波的过程中交通肇事赔了他二十多万,在这个过程当中他觉得太疲惫了,他想恢复自己的身份几乎也没有可能性了。当然这是一个虚构的东西,但是他写得

很有趣。那么写到城市,当下中国城市生活的险恶、复杂、陷阱等等这些批评的东西。

那么类似这样的东西。是不是都市文学?比如说杨小凡写的《欢乐》,写的是夜生活的。但是我觉得杨小凡这些作家他们还是有一些问题,现代性本身是一条不归路,尤其农民进城了以后再艰难他也不回去。比如说前几年我们广东有一个作家吴君写了《亲爱的深圳》,就是说李水库夫妇两个人不能承认是夫妻关系,因为任何一个单位结了婚的时候他不要你,那么两个人在城里生活极其的艰难,夫妻生活都没有办法进行。但是两个人也不走,亲爱的深圳,还是留在这个地方,现代性它实际上是不归路。那么杨小凡写这个东西的最后结果是什么呢?就是他们回到了乡下去。但是我们一直这样认为,乡下为什么变成有道德优越感?实际上是被我们建构起来了,也就是说中国的作家大部分是出自于乡村,从乡村出来以后在城市他发现自己作为一个城市的他者,就是个失败者,在城市感到非常的不适。这个时候到乡村,到家乡,被自己重新想象以后,它变成了一个非常诗意的,美好的地方。但是城市受到了挫折他还是不回到家乡。所以乡村的文化是被城市照亮,这一点我觉得很重要。

总体来说吧,我就觉得中国的都市文学还是在建构当中,它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雏形?什么样的一个形态?我觉得现在很难去分析和表达,我也不能说现在没有都市文学,不可能这样讲。但是每种每类的作品,都市文学更重要的应该是一个类型的东西,它最重要的特征是什么?中国的都市文学将会是什么样的?这就需要我们进一步的讨论和研究了。

徐肖楠(华南理工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既然老孟已经开了这个头,谈到有没有都市文学,以及跟乡村文学的关系,我正好在我的发言总体当中有一部分是谈这个的。所以我就先接着谈。我是这样觉得的,有都市生活它就有都市文学,因为都市生活会渐渐地形成一种都市文学,比如说我们跟老孟现在生活在乡村中吗?不是。我们生活在小城市当中吗?也不是,我们都是在都市中生活。

老孟提出来的都市文学的雏形我是赞成的,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真正形成了什么成熟的都市文学,还没有。但是都市是怎么形成的?古希腊有城邦,城邦是城邦周围的人以及城邦里的人进行政治跟文化讨论的,以及政治表决、戏剧演出的地方。有战争或者是农闲的时候他们会集中到城里去,那时候没有市。后来到了中世纪在欧洲发展出来了城市,那么我们中国的现代城市是从这样的一种概念当中延伸出来的,到了现代的大都市,它是经济、政治、文化比一般的城更加集中的地方,所以就叫作都市。那么都市生活对中国生活已经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有几个方面。这就要求都市文学必然要去意识和体现的。

1、从自然生活转向人类生活的角度看,我们已经建造了城市,那么都市就反过来构建了人。2、从城市改变生命看,都市影响人,并给人重塑的机会。3、从城市体现人的多样化生存来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城市规则或意识。4、从文学的多样性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事和不同的都市和不同的都市文学。5、从城市跟乡村来看,从城市与乡村的区别来看,都市文学更为集中地体现城市生活的特征。

所以说我们有没有都市文学,我下面要谈的就是我们的都市文学刚好在老孟说的这种乡村文学跟西方现代都市之间。夹在这两者之间行走。

另一方面,我们的都市这种特征受到现代传媒的制造和控制。城市从诞生的时候起就凝聚着政治文化的力量。到了18世纪起,城市的力量开始转化到文化中,所以我们谈的都市文学是将城市的力量转化释放,重新塑造出来。19世纪对人类产生重要影响的作品几乎都是城市文学的作品。到了21世纪,中国的城市变成了一个个以都市为中心的城市群或者是城市带,而现代传媒放大的这种力量,同时也使社会力量向城市集结。那么这种现代传媒影响下的力量转化到文学中时,文学就产生了一个现象,就是一方面它被现代传媒所压制,另一方面被现代传媒所扩张,传统文学就变成了一个似乎无法呼唤自身的魔咒。

但是只有都市文学在这个时候似乎还能从时尚中部分地解放自己,因为都市是各种时尚社会力量的基站地,都市文学是可以依托都市力量而展开自己。也因为都市文学它是介乎现代传媒与城市生活间的一种生活想象,而文学关于生活想象本来就比现代传媒更为深刻,更为生动。于是在都市中,在这种情况下,都市文学就必须要选择某种立场,并且对自身加以改变。因为我们跟都市表面生活对应的是我们不是从城市中凸现了,而是从城市中消失了。在都市现实中,我们的都市身份,我们的都市个体都从现实化为虚无。在这样的情况下,都市形象是隐形的,我们的形象是虚无的,我们看不到城市,看到的只是建筑、灯光、车流、人群、立交桥。而且都市把这样一种文学活动又转移到网络中,文学也在实行这种转移。都市文学的立足点、可能性就在于它把城市形象从我们所说的道路、汽车、网络等等这样的虚无中挖掘出来,把看不见的城市还原一个看得见的城市,这样我们无根基无个性的个人就转化为生动可见的生活形象。而我们的一些文学作品也在寻找这样一些个人。

这样来看的话,都市文学它不是一个地理概念,或者是一个空间概念所支配的文学,也不是单纯的题材概念和主题概念所形成的类别空间。都市文学也不再仅仅是文学,而它就是一种生活想象,一种生活艺术,一种生活风格、同时也是一种写作风格、一种审美风格。那么这样的文学生活就像城市本人一样,它对有些人是远方的生活,对有些人来说它就是身边的生活。但是无论是远方的人、大山里的人对其向往,还是我们自己生活在里面对其淡漠,都市文学都代表了我们的形象。

沿着这个思路下来,都市文学今天有两个基本特征,一个是都市化,一个是时尚化。而这两个特征是紧密相连的。同时这两个特征也合并演变成一种迷惑与反思的都市特质。这个特质明确地与2010年以前的当代中国城市文学产生差异。也就是说我想我们的城市文学正在逐渐地都市化。因为我们的城市正在逐渐地都市化,过去的都市很少,现在的都市越来越多。所以这个特质大概在2010年前后开始逐渐形成,这种差异来自两方面:一方面当代中国城市已经多样化,在大都市的比较下,城市已经现出不同规模、不同风格、不同理想、不同形象的区别,比如沈阳、上海、广州,它们是不同的。这决定不同的城市有不同的城市文学。另一方面,在都市生活中,在都市文学的具体表现中,也有不同的都市生活,这些生活现出高雅与粗俗、权贵与平民、宏大与日常、公众与个人的种种差异。

我觉得没有贵族就没有都市文学这个说法不对,但是没有贵族的都市文学就不是完整的都市文学。恐怕这样说是对的。只是说我们现在生活在城市中的很多人,他都不是贵族,所以我说有这样一些高雅与粗俗、权责与平民、宏大与日常、公众与个人这种差异同时融合进都市中,这些差异不仅作为描写对象进入都市文学的内容,而且作为主

题思考进入都市文学的风格与形式。

都市文学这种突破强烈的城市特征,其实它体现了它与一般城市的差异性,也体现了与一般城市文学的差异性。城市文学与都市文学不同,区别之一来自城市规模不同、城市泛指各种城市规模的城市,都市是一个地域内有核心位置。规模较大的一些城市。比如说广州在这个华南地区是大都市,而佛山、顺德以及中山等等这样一些小城市,它是一个小都市,东莞也是它周围城市的一个小都市。都市是一个地域内具有核心位置、规模较大的一些城市,跟一般城市不一样。区别之二来自文学的不同,城市文学中包含都市文学。但是不能像都市文学那样集中而精粹地表现都市生活的倾向与趋势。都市文学更加集中而突出地表现城市生活的重要特征,比如说南阳作为一个城市,它的有些城市特征可能没有集中地表现出来,很微小,但是在广州这样的大都市中,它就会集中而突出地表现城市生活的重要特征。也集中体现城市文学的核心行为,因此影响其他城市文学。

都市不是一个地缘概念,往往大都市很难写,大都市代表世界,小都市代表个体,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城市特色,不同的城市有不同的生活主题和生活风格,仅仅从现实出发,不考虑文学因素的时候,这种差异主要体现在中小城市中,也就是说在中小城市中,许多个体差异它还比较明显,但是在我们大都市中反而不明显了。这样大都市与大都市一般都很相似、很相像。描写都市生活的文学如果仅仅是再现都市现实,就很难有突破性。所以都市文学如果真正要写好了,那它就会真正成为文学的独特性。因为文学中大都市都应该是不相似的,但是现实中的大都市却是相似的。

人的差异在于社会行为的趋向,而人在乡村中的社会行为与自然行为相亲近,与自然行为具有一致性。所以人们的生活内容、生活形式和价值取向都没有大的差异。大致相似。作为人造的生活,都市生活破坏了这种人的行为相似性,放大了人的差异性。即放大了都市生活与乡村生活的差异性,又放大了都市中不同的人与人之间的生活的差异性。因此当代中国都市生活是当代中国人离自然形态越来越远的生活。乡村生活是上帝之手缔造的生活,都市生活是人为之手控制的生活。都市生活是人脱离自然进入人为生活的形态,因此都市文学就不能像乡村文学表达一种人与自然之间的亲近的状态,而是必然体现人为生活与自然生活的区别,体现人的差异性。乡村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这种生活是原始生活的延伸,所以男耕女织的单一生活变成其基本形态,重要特征是人与自然的结为一体,就是中国古代所说的天、地、人三位一体。这与西方所说的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不同。我们的都市跟西方的都市不同,在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天、地、人的三位一体,和西方的圣子、圣灵、圣父这种三位一体是有传统上的不同。这种对自然与世界的理解形成不同的文明传统,它影响了生活形态。而我们的现代都市形态却是西方城市的形态的发展。这样当代都市其实在两种文明传统交织中形成了特有的生活形态、生活风格和生活主题,并且形成了中国自己的都市形象。因此都市文学作品除了体现人和生活差异,还体现文明的差异与碰撞。

当代中国都市生活形态尽管它有这样一种特殊性,但是仍然跟乡村生活、原始生活有质的不同,这种质的不同突出了都市生活。可以肯定的是被很多人携带进都市里的中国乡村文明意识。至今仍然游荡在都市生活中。这种生活意识游离于较为纯粹的都市生活意识。也就是说包括我们很多的作家,他们与中国都市是不相容的,所以我们今天的文学作品,我们今天的作家,我们今天的很多城市读者,他们出身都是农民。一个走不出农民意识的中国文学,那么这种文学在世界已经进入这样一种年代的时候能不能在世界上占据一席之地,是值得商榷的,所以都市文学在这个时候产生跟乡村文学可以有一个相互的比较。由于我们的这些生活意识都游离于纯粹的都市意识,所以这就影响到当代中国都市文学所反映的都市情景常常流于表面,并没有深入到纯粹的都市生活意识。因此,写作者和被描写的人都夹在两种文明传统中。无法彻底地选择自己的立场,所以就造成了他们徘徊不前,难以取舍,缺乏鲜明强烈的都市意识。但是你说像贾平凹、莫言这些人,他们写的乡村文学是纯粹的吗?不是。他们生活在城里,享受着城里的种种的文化人特权,种种的生活方式都跟城里人是一致的,但是却写着乡村,并且他写的也不是纯粹的乡村。这样不但无法纯粹地写都市生活形态,也无法纯粹地去写乡村生活形态。

都市文学与一般城市文学、乡村文学的差异,甚至文学自身的差异都不是题材与内容的差异,而是人的差异,就是人的生存意识、生活趣味、生活形式、生活风格的差异性。这种都市文学的差异的体现首先是人之差异性的体现,然后是人之差异性的美学体现。被不同生存意识所影响的人,或者写作和阅读不同的文学,相对而言关注都市文学和都市生活的人,就是那种对生活和文学的都市感要求更强烈的人,其都市品位也就更纯粹,更远离乡村生活意识,也与自然形态的人表现出更大的差异性。

贺绍俊(沈阳师范大学教授,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所副所长):《广州文艺》坚持都市文学,我觉得他们的宗旨非常好!都市文学的确是非常值得讨论的,但是都市文学在中国来说,它肯定是缺乏强大的传统。因为中国的现当代文学最强大的传统肯定是乡土文学,它也是从古典文学,可以说是延伸过来的。所以我们至今可能有一个这样的定论,我们最好的、最优秀的、最成功的还是乡土文学,都市文学还是不怎么样。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去理解都市文学,假如我们从宽泛意义上来理解都市文学,我感觉实际上可能我们这个概念要修正,今天不是乡土文学越来越多,恰恰相反,应该是都市文学越来越多。宽泛意义上的都市文学,这个突出体现在中短篇小说,我以中短篇小说为例。

我在阅读文学期刊的时候,其实更多的还是写都市生活。为了印证我的印象,我特意查了今年第9、10、11这三期的《人民文学》和《上海文学》,我就把我查的结果跟大家介绍一下。

《人民文学》第9期的中篇有三个:一个是陈继明的《北京和尚》,一个是哲贵的《幸福街》,一个是蔚然的《嘴》,像这三个基本上都是写都市生活的。当然我后面还会谈到另外一个话题,我们很难严格地区别都市题材和乡村题材,从题材的角度来区分。但是肯定的这三个都是重点写都市生活的。那么短篇像计文君的《帅旦》,李浩的《爷爷的债务》、手指的《寻找建新》,这基本上还是以都市生活为主。

我刚才说的这几个作者的名字,就带来我的第二个印象,一方面实际上都市生活的中短篇小说比重是越来越大,第二个就是年轻作家更多的是依赖都市生活资源,就像哲贵、李浩、畀愚等等这些70年代、特别是70年代以后的作者。为什么呢?他们有的可能是从乡村出来的,但是有很多都是城市长大的,现在是一个很重要的现象,长期在乡村生活的基本上走不出来的话,他就很少有搞文学的,

很少还有搞文学搞出来的。那么搞文学的越来越有学历,大多数都是有大学学历,或者是研究生学历,那么在城市生活,他们更多的是依赖都市生活资源。像《人民文学》第10期上畀愚的《叛逆者》,畀愚基本上都是写都市生活。那么短篇像朱个的《漩涡》,甫跃辉的《骤风》,这一个“70后”,一个“80后”,他们基本上也是以都市生活资源作为他们的写作资源。那么《人民文学》第11期推出一个“新锐十二家”,实际上都是“80后”的,那么就更加的明显,这些“80后”写的基本上都是都市生活。

《上海文学》第9期,短篇是叶兆言的《写字桌的1971年》,我估计他是以自己的生活经历作为一个素材。通过一个写字桌在“文革”中间的一个转换,怎么造成了一种“蝴蝶效应”,因为一个写字桌使一个人生的命运改变。那么他基本上还是都市生活。那么像苏阳的《户撒刀》、姬中完的《四人舞》,这都是写都市生活,《四人舞》写什么?它实际上是通过一个奇怪的结构,谈的就是都市人如出一辙的生活城市,写这样一个现象。像这种写生活都市人写情感的占的比重非常大,写这种城市情感的比较多。

《上海文学》第10期中篇,赵玫的《流动青楼》,写一个城市很特别的现象,就是城市有车了,车成为了一个新的青楼所在地。崔立民的《寻人记》实际上也是,他通过寻找一个人,通过各个不同的人来描述这个人,来写一个人物。那么像朱晓琳。这是一个海外的作家,《薰衣草香水》,她基本上是写异域的生活。短篇有一个维吾尔作家。他基本上是西域风格,很难严格界定他是乡村还是都市。冯积岐,这是一个陕西的乡村作家,但是他这个还是跟他的城市生活经历有关系,他写一个身患绝症的女人如何策划了一场生前追悼会。那么像杨宁的《劫》,她写汽车旅馆里面的一个劫难,就有点像写侦探小说一样。

《上海文学》第11期,中篇是上海作家西飏的《夜色蝴蝶》,那么完全写的都是都市的年轻人的那种情感纠葛,通过他们的一次旅游来写这种情感的纠葛。短篇的像范小青《天气预报》,这完全是写城市生活。王传宏的《醉酒》,他是写一个军人为了留在城市,他只好接受一段畸形的婚姻,这也是城市生活。

《人民文学》、《上海文学》最近的三期,明显的都市生活的小说占了80%以上,实际上我们现在中短篇小说写现代生活的更多的就是写都市生活的。

《广州文艺》做新都市小说的文章,首先我觉得应该宽泛地理解都市文学,其实今天作家的写作很难用乡村题材还是城市题材来概括,题材的这种文学观可能我们今天应该警惕它的局限性和对我们思维的约束。题材大概也是中国这种文学里面出来的一个特别的术语——题材,所以很难用乡村题材还是城市题材来概括,就是今年的“茅盾文学奖”评奖,评完了以后很快就有一种观点,你看还是乡村,还是乡里人的故事,基本上都是写乡村的。当然长篇小说给我们的印象没有那么深,就是我刚才说的中短篇小说越来越多的比重写城市生活,长篇小说可能写乡村生活的还是多一些,尤其是写家族小说、史诗小说,基本上都是从乡村说起来。但是即使这样,我看今年的“茅盾文学奖”,我觉得也很难简单地用乡村题材还是城市题材来概括。比如张炜的《你在高原》,它看上去很多写的是农村故事,但是它又有一个很鲜的城市的影子,这个城市的影子我觉得可以说是他所理解的现代性。他是在现代性的大背景下进行创作的,他也就打通了城市和乡村的界限。所以这十本小说它实际上是城市生活和乡村生活穿插在一起的。他的主人公,就是作者本人的化身,实际上他是生活在城市的。他从城市去回望乡村。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应该宽泛地理解都市文学,不是很生硬地从题材的角度来写都市生活就是都市小说,或者写乡村生活就是乡土小说。在我看来,关键是作家主体,就是主体是以什么精神、什么立场、什么姿态介入到他的叙事对象中,就是说作家他是都市人还是乡里人。其实有很多作家他即使是写都市的生活,但是他的主体还是乡里人,他站在乡村的立场写都市生活,你读他的小说的话,虽然生活是都市的生活,但是他流露出来的都是乡村的精神,都是乡村的情感。反过来如果是一个都市人,他去写一个城里人回到家乡,他传达给我们的肯定跟一个纯粹地站在乡村立场来写这段生活会不一样。

第二点,就是要重视都市文学中的核心部队,就是既要宽泛理解,又要建立起核心部队。那么我理解的核心部队是什么呢?是站在城市的立场去批判城市。城市问题现代化的困境始终是都市文学的重要问题,如果我们的都市文学缺乏这种批判精神的话,都市文学我觉得它就失去了灵魂,最关键的是都市文学绝对不是我们电视上看到的歌舞升平的、歌功颂德的晚会,它绝对是要站在一个批判的立场上去面对城市问题,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都市文学。

但是必须是站在城市的立场去批判城市,它才构成都市文学的核心部队。其实批判就是现代化的困境也好,城市问题也好,其实作家都在关注,写都市的作家这是他的很重要的一个切入点。我觉得还是有不乏批判力度的这样的作品。比如说像赵本夫的《无土时代》,那个是写都市生活的,那么他是批判都市的城市化的问题,高楼大厦林立,但是已经没有地气了,所以叫作《无土时代》,他想象在这个大城市,在南京,突然南京种出了很多麦子,他想象这样一个情节。我觉得他从一定的角度上还是看到了现代性的一些问题。但是像《无土时代》这样的小说,它基本上是站在乡村的立场去批判城市的,它骨子里面是乡村精神,他试图从乡村中间找到一个文化理想,来应对都市的问题,来应对现代性的困境。我觉得我们单有这样的都市文学还不够,而且单有这样的都市文学,我们的都市文学肯定是不可能真正壮大起来、发展起来的。

那么就要真正站在城市的立场去批判城市,去面对现代性问题。什么叫作站在城市的立场?就是站在城市理想,你要有一个城市的理想,站在这样的立场,作家要有自己的城市理想,你理想中间的城市应该是什么样的。我觉得区分这一点是很重要的。因为我们如果是由乡村文化来建构我们的城市理想的话,它必须是一个落后的,是往后看的。其实我觉得乡村是属于专制时代的,城市是属于民主时代的。人类主要的普世价值都是在城市文化土壤中生长起来的,民主、自由、平等,我觉得这些都是在城市文化的土壤上生长起来的。你可以追随到古希腊那城堡,其实民主是由城市培育起来的,专制是由乡村培育起来的。我们现在恰好缺的就是这种体现民主的这样的城市文化,在这样的城市文化基础上来建构我们的城市理想。

我觉得西方的现代小说它有这样的都市文学,比如说像加缪的《鼠疫》,就属于这样的小说。我觉得中国的新时期以后整个当代小说创作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就是新时期以后,我们是充分地学习西方的现代小说,从它们当中吸收思想、文化营养。那么西方现代小说它对现代性的困境是充满着批判精神的,这种批判,这种对城市问题的批判。我们是把它借鉴过来了,但是这个借鉴是个很有

问题的借鉴,是个有什么问题的借鉴呢?我们为什么那么容易地接受西方现代小说中对现代性的批判?是因为我们就是刚才老孟说的那一点,因为我们有一个什么传统?老孟把它叫作是反城市的现代性。因为我们是站在乡村立场下来否定城市,把城市看成是一种否定性的东西,一种对立面的东西。我们有这样一个传统,我们这个传统在表面上是跟西方现代思潮的那种现代性的批判表面上对接了,我们的作家看西方现代小说也是这么否定城市的,我们以前不也是否定城市吗?但是这是一种貌合神离的对接,从本质上,从根本上说是不一样的。我们是站在乡村立场上来批判现代性的问题,它不像西方现代小说,它是真正站在一个城市的立场上来进行现代性的批判的。所以我们只把这种表面的批判对接过来了,它内在的精神没有对接过来,这就使得我们的都市文学很难往深里走。就是我说的这种核心部队,要真正地站在城市的立场去批判城市,我们最缺的就是这样的,还是在于我们作家的主体,缺乏这样一种文化准备和思想准备。

当然,再扩大来说也可以说是我们城市发展还没有提供这样一个文化土壤,但是我觉得假如我们的作家有这样一种自觉性,去主动地学习,我觉得情况又有更大的改变。所以我觉得我补充的第二点就是要注重都市文学的核心部队。要强调这种核心部队的重要性,去挖掘、建设和培育这样的核心部队,那么我们的都市文学才能真正地往下往深入发展。

第三点,我还想对《广州文艺》提一些建议,就是《广州文艺》如何办得更加都市化。现在它做这个“都市小说双年展”,我觉得是非常好的,但是如何在都市化的这样一个宗旨下能够更充分地展开,还是大有文章可做的。我试想这种刊物是不是可以办成“新都市小说+都市文化”?就是把它办成一种有一点文化刊物的味道,就类似于《天涯》,《天涯》它是思想,它侧重于思想,那么我觉得《广州文艺》可以侧重于都市,侧重于都市化、都市精神。《广州文艺》今年第11期有陈丹青的三篇散文,这三篇散文都挺好,他就是谈城市的。我就在想,如果明确一个关于城市的专栏,把这样的散文放在这样的专栏里面会不会更好?就是有意识地去组这样的稿。有意识地去培育这样的从文化的角度来谈都市,比如说城市建筑、城市风俗,城市的风俗其实是很有可谈的,我们一谈风俗可能首先就想到乡村,乡村的风俗当然有悠久的历史,但是一个有一定历史的城市,它就会有自己的风俗,所以城市谈风俗肯定会很有意思的,城市人文、城市历史等等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我也不是严格地说就是散文,我就是从文化的角度,可能有的是带论述色彩的,有的是带散文笔法的,但是也成为《广州文艺》一个很重要的内容。加上“新都市小说”,加上“双年展”,使它给人一个都市化的强烈的冲击。那么就是别人一看《广州文艺》,首先想到的就是这是一本都市化的文学期刊。

钟晓毅(广东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哲文所所长):我觉得今天这个会,题目起得非常好,就是“都市文学快线——城市化进程中的南方文学研讨会”,我觉得它好是落脚在“南方文学”这个概念上。我曾经搞了20多年的海外华文文学,世界各地都跑了一遍,经常到外面去的时候,很多人说起广东广州基本上是不太知道的,尤其在前十几二十年以前。我们也很希望我们的文化,我们的文学,特别是南方的文学能够跟北京、上海三足鼎立,当然这是我们的期盼,并不一定大家都能承认。但是我想这种期盼也表示了我们广东广州的一种希望,或者是一种信心。现在《广州文艺》能做“南方文学”的这么一个概念的定位,我觉得是真的非常好的。

刚才听了几住老师的发言,我也有一点感慨,像孟老师提到了深圳,说是吴君有一个《亲爱的深圳》,那么他们那帮年轻的作家,我也可以说他们完全是移民的作家,他们都不是本土的。他们对身份的看法,我觉得跟我们《广州文艺》所提倡都市文学、都市文化,他们的分界是比较明显的。因为广州是一个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古城,这个城市它非常有一种很奇妙,或者是一种很奇怪的文化底色在里面。所以谢有顺刚来广东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他说广州是一个说不清的城市。就是对于一个外来的学者,外来的文化人来讲,是很复杂的,不像北京、上海一样可以明确定位,北京就是皇城底下,就是一个传统文化沉淀得很好的城市;那么上海就是一个国际化的都市。但是广州怎么说它呢?就是外来的朋友移居到广州的时候他们在生活上非常地舒服,没有人管,很轻松,包括前中山大学的校长黄达人先生,他也是从浙大过来的,他一来的时候也是跟我们聊天的时候说他走了这么多的城市,最喜欢的就是广州,因为广州是一个很轻松的城市。其卖他们在潜意识里面,广州就是这么一个城市,但是一说到文化,一说到文学,他们好像下面那一句就不知道怎么接下来了。我经常跟他们普及一下,我们广州的历史文化传统的一些东西,因为我是土生土长的广州人。所以每一次说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我的感受也是很复杂,叶曙明写了一本书就叫作《其实你不懂广东人》,他提到在上世纪80、90年代的时候,外面对我们的看法,都觉得广东是一个暴发户,但是你翻开我们的历史,其实我们已经富了一千多年了,那我们为什么还是暴发户呢?在一千多年前的时候,我们的船队已经从广州十三行浩浩荡荡地出海了,到了清代,全国14个港口,全部关停了13个,留下了惟一的一个就是广州港。现在我们西关十三行“潘、卢、伍、叶”那四大家,在欧洲的历史上都有记载是如何的富裕。

我看江冰最近有做这种工作,就像刚才贺老师说的,广州的民情、广州的风俗、广州的记忆、广州的建筑,这些是非常有历史的。所以我觉得《广州文艺》他们这个南方文学、南方文化的这种定位其实也是想接续广州的文化传统。所以从这一方面来讲,大概我想当时鲍十还没有接手《广州文艺》,应该是大概没有10年吧,应该就是五六年左右。那么我想《广州文艺》已经成了广东文学的一个新的很重要的地标。在这个有地标意义的《广州文艺》,我们以后怎么样发展?我想它是有传统的,现在也做得不错,只是往后怎么样发展的问题。

为什么我说是有传统的呢?广州的文学非常说不清,或者是非常奇怪,因为我的出身也是现当代文学,所以我在大学教书的时候,也是现当代文学和台港澳文学。我在梳理广州文学的发展的时候是有一种很奇怪的现象,它跟全国的文坛,它是有亲近,但是经常在关键节点的时候,它是有背离的,就好像有一个很明显的,就是在寻根文学的时候,在全国都在做寻根文学的时候,广东是在做面商背农的一些事,我们广东出什么作品呢?出《商界》、出《外来妹》,出《公关小姐》,在全中国都在做寻根文学,包括莫言、王安忆他们做《透明的红萝卜》那个时候,还有贾平凹他们写《商州》的时候,我们是写《商界》、《公关小姐》,也就是说这么早的时候,就是80年代末的时候,我们是面商背农。在池莉、方方她们新写实的时候,广东是出张

欣、张梅,那是完全是写广州的记忆,那是完全写流行的、时尚的,靠近港台文化的。这种传统当时在《广州文艺》,大概是90年代吧,《广州文艺》做过一些关于都市文学的探讨。我记得当时我还写过好几篇文章,还获得了“《广州文艺》朝花奖”,获得了两届这个奖。

也就是说在十几年前我们就已经讨论了广州的都市文化,那么我想现在《广州文艺》它是接续了这么一种血脉和传统,所以我对这一点是非常有信心的。我也非常赞同刚才贺老师说的我们以后的走向问题,那么孟老师也说到了。我们的文学传统对于整个中国来讲,是乡土的文学。我就觉得,有时候我就经常很怀疑,像我们在座的这帮人,真的让你回到乡村去,能走得回去吗?我们今天的乡村是我们想象中、我们印象中的乡村吗?因为这个就是去年的富士康的问题,我们是专门到富士康做了调研,我们接触了那些现在应该是“80后”的,甚至是“90后”的农民工,他们就问了我们一个很尖锐的问题,他说为什么你们把我们当成农民工?我们不承认这个称呼,我们应该是新一代的蓝领工人。我们现在就是在乡村,我们读的书,我们课本跟你们城里的孩子是一样的。我们看的电视我们的资讯是一样的,上网也是一样的,最多我们家里没有电脑,但是我们的乡里面,镇里面绝对有很多的网吧,所以我们跟外界的沟通是一样的,但是因为我们没有钱,就不能上大学,所以我们就只能出来做工,但是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回去?所以他们本身都已经回不去了,所以我想我们在座的也回不去。回不去的时候,我们怎么来看我们的城市?我们怎么看我们的城市文化,然后到我们的都市文学。所以我想这个是我们在进一步走下去的时候,我想这种社会的变迁,一代人的心理状态给我们的都市文学,或者是都市文化会提出很多新的思考。

第二个就是刚才贺老师也说到,应该怎么看城市文学,或者是新都市文学。更多的是一种看如何用一种什么样的姿态,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用一种什么样的本质的东西去看它?我又想提出第二个问题,我们对都市真的是那么厌恶吗?我们现在的都市并不像欧洲文明里面,或者是西方文化里面,它们已经走到顶峰的那种都市,对于中国来讲,或者是对于我们现在所处的生活来讲。那么我们还没有真正地进入都市的文化,或者是很顶峰的都市的状态的时候,我们先马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去批判它,一定要用批判的精神来看我们现在的都市,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我觉得对生命可以延伸到都市的看法,对生命我觉得是既来之则安之,然后就是苦中作乐。我想人想的就是生活得一天比一天好。那么从这一方面来讲,我们对都市是否除了有一种批判的精神。是否也应该宽容一点?既然我们生活在其中,我们要尽我们的努力把它建设好。或者是在一种批判之中,在一种我们的厌恶之中,或者是反现代性之中,我们能不能寻找它的诗意,寻找它能让我们更好地活下去的希望。

我在给《广州文艺》写“双年展”的那些评论的时候,我老是往这一方面写,就像第10期我所说的,大城小事中的诗意寻求。我想这一方面是否我们以后的都市文学,或者是我们的南方文学,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不是一味地去批判它。厌恶它。老是说要回归我的大自然,像刚才肖楠所说的,乡村是上帝之手来做的,城市是人定胜天的一个产物。但是既然都市化的进程肯定是在我们的现代化进程里面不可避免的路程,我们如何把它做得更好?

这里面我也有一个例子可以给大家分享一下。我有一个学生,当时也是分了以后,想在大城市里面比较难,他也是从一个很穷的山村来的孩子,那么研究生毕业了,毕业以后他就说既然这样,好像城市居大不易,干脆他到西藏去了,他以为去了3年左右就可以回来了,回来以后就过上一种城市生活,用我们非常世俗的话来讲,先去读读经,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去了以后,他确实是一个人才,当地说要过15年以后才放他走。那么他在这15年里面不敢结婚,不敢成家,因为他怕在那里一成家了就不能回城市了,就经常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当时所有的人都不理解,因为大家都比较年轻,都跟他说,因为我们现在都向往拉萨,你在精神的圣地里面为何老是想着要回到我们这么一个万恶的城市来呢?但是他老是说他一定要回来。为了这个他现在已经坚持了13年,还有两年他说他就可以回到城市了。后来我们专门为这个讨论了一下,确实我们不理解他,就觉得他在那个精神的圣地上,你看我们在座的各位可能都向往到拉萨去。我想既然我们离不开红尘,所以我们对那位同学我们已经不批判了,我们也确实很同情他,希望他赶快度过了这两年就回来,就像前两年我们“80后”的年轻人也说要逃离北上广,但是今年的话又回潮了,就是情愿回到北上广,回到大都市里面,他说现在再回到县城,他们成长的地方,他们完全不习惯了,因为公平、公正在那个小县城、小乡镇已经比我们的大都市更加地恶劣。

(未完待续)

(本文根据录音整理责任编辑:梁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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