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苗子的“艺缘”
2012-04-29李大均
李大均
2012年1月8日,黄苗子在北京朝阳医院与世长辞。
2011年年初的时候,98岁的黄苗子尚在病房中,一边养病,一边看书,偶尔写写字,画幅画。经与故宫博物院接洽,故宫决定择期于神武门展厅举办黄苗子、郁风捐赠作品展。相关人员用心起了几个展览的名字,大多是“高风”、“奉献”一类,说与苗子老人听,都不太满意。过了几天,苗子说想好了展览的名称,并用书法写成了两个横幅的字——“艺缘”。
黄苗子1913年生于广东中山,小时候在香港就读,受家庭影响,喜爱诗画文艺。8岁习书法,12岁从名师邓尔雅先生。19岁到上海,开始从事美术漫画活动,开启了他漫长的艺术人生。他的职业时而为官,时而涉商,时而撰稿编辑等类,可谓多科跨界。他曾当过国民政府财长部荐任秘书、中央银行总行秘书处副处长、中央信托局秘书处处长、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务院秘书、《新民报》副总经理、人民美术出版社编辑。
不论社会职务如何变迁,但艺术的爱好和从事却从未中断,即使在“文革”中住进秦城监狱,窗外的风雷和狱窗留下的雨痕都成了他研习书法的启发。他自谦是“行走在艺术门边的小票友”。苗子先生的著述《画坛师友录》是我最喜爱的美术论集。不仅是因为其内容高迈丰富,持论厚道公允,还因为字里行间的浓浓的友情,集中回忆了齐白石、徐悲鸿、张光宇、邓尔雅、叶浅予、张大千、丁聪、启功等30多人,读后使人回味激荡。
我曾问过苗子,一生最看重的是什么?他很简单地回答是“朋友”。他说以他弱冠之龄,进入上海的花花世界,如果不是遇到叶浅予、郁达夫、张光宇等人而进入艺术界,与大量艺术家们交往请益,那他可能完全是另外一种人生。在追忆叶浅予先生的文章《山高水长》里,有一段感人的文字:“1931年初⋯⋯我利用那年春节放假,偷偷地离开家里溜到上海。从此,我就和上海的漫画家们厮混起来。这批人‘阴魂不散,到老还是像小猫那样依偎在一窝之中⋯⋯”(见《画坛师友录》,三联书店)
苗子的交游可谓广博,无论政界商界,以及儒释道场,唯有艺术界的朋友最多,也最久长。
问起他和夫人郁风的爱情,他说我们是“朋友”,“我和郁风是自由恋爱的,我们走到一起,可以说是艺术做的媒,我们的结合完全是志同道合,然后互相影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融为一体。爱情必须建立在有共同爱好的基础上”。有一张1944年11月26日苗子和郁风的结婚照,苗子个矮,专门在脚下垫了一块砖。苗子与世无争,郁风爱憎分明,他们白头偕老。近来,苗子跟家人说了多次,郁风总在他身边转。苗子走后第一时间,儿媳妇告诉我:“爷爷找奶奶去了!”
苗子的高寿,是战胜了许多苦难得来的成果。苗子晚年虽然疾病缠身,但艺术创作和读书仍成为欢愉光阴的挚友,经常梦中的梦话也多与艺术有关。有一次长梦醒来,高兴地告诉我们在梦中画了一幅好画。还有一次是在梦中做了一次小学美术学校的校长,小学生的课程是画画和外语。我们现在看到的苗子晚年作品《农作图》、《祭祀图》、《狩猎图》就是病房中的创作(我称其为“病中三图”)。
苗子是个矮小的老人,但心胸博大,超然物外。在百年人生的动荡和社会的变迁中,苗子的路走得清晰而扎实,他修到了一个境界:艺术是独立的存在,艺术是人生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