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2012-04-29
寻找“大”武汉·何祚欢专栏
何祚欢,爱聊天的老头。用嘴聊了半世,笔聊了700万字。但还是嘴占上风,许多人不晓得我还出过一摞书。其实这无所谓,咱们接着聊,聊武汉。
省府也有“突围”时
从明太祖朱元璋下旨筑城,到清帝宣统卷旗倒灶的五百多年的时间里,武昌城一直围在那里没有动过,好像没有什么人嫌它小,嫌它不合时宜。
有一天,汉口开埠了,张之洞住到武昌了,堂堂的省城,便一天一天地觉出自己的落伍,对各府州县的居高临下,似乎有些“绷”不下去了。特别是对于江对岸的汉口。
其实,武昌对于汉口的“绷”不下去,远在汉口开埠以前就开始了。全国人民都料想不到,一个夹在长江汉水之间的小码头,会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一个大商埠,天下物产汇聚,有许多武昌人早就在人前炫耀他们汉口买回的物件了。汉口开埠以后,洋行林立,只有地位很高的、家道很富有的武昌人,才能淘到一点洋货。这都使得堂堂省府色彩黯然。
然而,省府自有它足以傲视汉口的条件。汉口虽然物阜,却怎么也说不上人丰,不过是为利而来的碌碌之辈的集群。哪像武昌,既有身居庙堂的大员,也有斯文天下的生员,那集中于蛇山周边的大小书院,不足以为鄂省之雄,天下之雄么?
然而张之洞来了,他把这种死死把住的衡定打破了。“ 香帅”之来,本就有一肚子不舒服。在两广和法国人开战,明明打赢却依然答应了个赔礼赔钱的“城下之盟”,修养再好也不得甘心啊。是“老佛爷”让他“吃一颗胡椒转一口气”,将他调任湖广总督,驻节武昌。任务也明确,“督修芦(沟桥)汉(口)铁路”。张之洞带着这许多的不快到湖北,岂有不更加愤发的道理。他本来在两广就要办枪炮局,调湖广那就带到湖广办。他本来就是来督修铁路的,那筑路的钢轨之类一切“硬物”,难道还靠从国外进口,难道不可以来个“就汤下面”,把自家的钢铁企业发展起来?
但看看省城内中正平和的书院,他们能培养办洋务的什么人才?首先和外国人交流就办不到!
还有,铁路一旦开建,一旦通车,那些盘机器的人从何处来?
还有,外国人拿着几段花花绿绿的洋布洋料子就拿走了大箱大箱的白花花的银子,中国人男耕女织了几千年,就这么当冤大头下去?
还有,还有……
作为全省的指挥中心,张之洞在这里要施展他富国强兵的抱负,但省城原有的结构却和他想的不配套。
他办“方言学堂”,想到的是“通译”人才,让生员们学好“ABC”。然而来的生源都是秀才、贡生之类人物,一肚子的“子曰”。于是想到从更小些的孩子抓起,于是办中学、办小学。
还有更多的需要,使武昌出现了更多的新式学堂。开始是在老书院的旧址上“缝缝补补”,越到后来越发现它们的体量跟不上。
与此同时,“布纱丝麻四局”的建立、建设,从一开始就不能考虑让它们缩在城内。它们是真正“大来大往”的行当,不是两架马车三驾牛车可以拉得进运得出的。它又是张之洞设想的与洋商争利权的关键招式,更不是在“旧料子”上缝补得来的。好在武昌临江,河港湖的纵横交错,得水之便也是一顺势的事情。于是,在武昌城外拉开了架势,沿着长江摆出了“四局”的架势,可建码头的建码头,可开内河的开内河。省城门墙之外,立马又兴一城,那便是追赶两方工业革命的“纺织城”,以后的裕华、一纱、震寰,就这么把武汉抗上了全中国第三大纺织基地,也把武昌的城池先打开了一个缺口。
那些为着培养实用人才的学校,也把眼睛投向古老的城墙之外,三层楼、宝积庵、杨园、桂子山、狮子山、珞珈山……把一个武昌摊面皮似地往外延伸、再延伸。别看以后这一片那一片被划成了洪山、青山、东湖什么的,那只是管理意义上的事,说“三镇”,它们还是从武昌这根儿上发的枝啊。
白壁斋书话·董宏猷专栏
白壁斋,宏猷书房之谓也!四壁皆书,顶天立地,壁岂不白乎?又崇尚大无,大白,白壁虽白,大无中自有大千世界也。宏猷爱好广泛,却以淘书,藏书为最。每至一地,必寻书店;每得一书,如获大宝,反复品味,以为源也。几十年过去,藏书渐丰,得以屋载,其中淘书之乐,品书之趣,常想与朋友共享,乃借《大武汉》一角,设书话专栏一,清茶一,书友三五,品茗谈书,岂不乐乎?开篇之时,东湖樱花正开,谨捧碧水书香,就教于读者诸君也!
反思启蒙
提起中国人学外语,就有许多的话要说。
中国人对外语的痴迷,世界罕见,简直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目前,中国的学生,从小学开始,噢,不!从幼儿园开始,就开始学习外语了。一直学到大学毕业,乃至硕士、博士毕业,外语,主要是英语,就成为将近三亿中国学生生命中的平行线。除了三亿中国学生,还有多少成年人在各种学校里学习英语呢?这样算起来,中国有将近四亿国民,长年累月地在不停地学习着英语。
英语,已经成为中国人的第二语言,而且,成为升学与就业的硬指标。而语文,中国人自己的母语,似乎可以忽略不计。作为曾经的语文教师,常常感到莫大的悲哀。
一个英国,一个日本,都曾经让中国饱受屈辱。而中国人最重视的外语,恰恰是英语与日语。
中国人只要一挨打,而且打疼了,就对强者恭敬了,重视起来了。
这样的重视,其实在一百年前就开始了。
我收藏有一些蛮好玩的启蒙读本,比如清朝与民国的《幼学琼林》。
《幼学琼林》最初叫《幼学须知》,是中国古代家喻户晓的儿童启蒙读物。最初的编著者,是明末的西昌人程允升,清朝嘉庆年间,福建人邹圣脉重新作了增补,更名为《幼学故事琼林》。由于是儿童的启蒙读物,全书用对偶句写成,容易诵读,便于记忆。此外,其内容广博,包罗万象,被称为中国古代的百科全书。因此,民间俗语曰:“读了《增广》会说话,读了《幼学》走天下”。
我收藏的两个版本,一是《真本改良绘图幼学琼林》,简青斋印,民国六年即1917年出版;一是《绘图增注幼学琼林》,福记书局印行,出版时间不详,但肯定是民国初期出版的,因为其后附有“中华民国直省舆地图”。
一曰“改良”,一曰“增注”。那么,“改良” “增注”了什么新鲜的内容呢?
第一, 是在卷首的“历代帝王记”中,终结了数千年的封建王朝,明确记载:“始太昊终清宣统共四千八百五十四年”。最后一句是:“中华民国共和万岁”,反映了当时的国人对共和的向往。
第二, 增加了《文明结婚仪式图》,不仅用文字,而且用图画,详细地说明了“文明结婚”的过程,以及新娘新郎宾客应该穿什么衣,戴什么帽,我最感兴趣的,是图中男男女女所穿的衣服,均为新式服装,且均为高领。
第三, 也是我最感兴趣的,是全书新增了“英语入门”的内容。首先,在卷首增加了英语26个字母的介绍,依次是:“楷书大字”(即英语的印刷体大写),“楷书小字”(即英语的印刷体小写),然后,是“行书大写”与“行书小写”(即英语的书写体的大写与小写)。用中国书法中的楷书与行书来比拟英语的印刷体与书写体,实属新鲜。更让我顿时微笑的是,所有的字母,以及全书的单词,都用中文标注了读音:哀。皮。西。地。意。爱夫。其。爱去。挨害。及。开。爱儿。爱姆。爱痕……我一边看,一边笑,顿时想起了我们小时候学英语的时候,一开始也是用汉字来标注英语的读音。想不到我们的老祖宗,刚开始学习和推广英语的时候,也是这样干的,而且,是堂堂正正、公公开开地印刷在书上,方便儿童启蒙阅读的。
然后,在全书的天头上,印满了“英文撮要”,即英文单词,成为了一本“英文词典”。其单词的读音,也是用汉字标注的。如:日读“生”,月读“瞒”,星读“司帝”,雪读“司挪”,中国读“采纳”,朋友读“勿伦脱”……看看正文一板正经的木刻的石印的典籍,再读读天头的幼稚好笑的汉语注音,仿佛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和老奶奶,正像小学生一样,认真而可笑地读着汉字注音的古怪的英语。
一百年前,我们的老祖宗就是这样在学习英语。当中国面临列强的瓜分蹂躏时,他们急切地想知道,为什么泱泱之“中央大国”,竟然被“蛮夷”一再欺辱?西方列强,为什么强大?东方日本,是怎样革新的?他们将目光急切地投向西方。他们将身段低到尘埃里,要自己的子孙从启蒙开始,就学习英语,以便向西方寻求救国富国的真谛。
一百年过去了。一百年的语言启蒙,英语已经成为中国人的第二语言了。我们的炎黄子孙已经熟练地运用英语散布在世界各地了。我们的孩子们吃够了母乳后,就跑到美国去服务去了。我们如此恭敬地面对着西方,我们富裕了,将血汗钱都放到美国的口袋里,可是美国揣了咱们的银子,还在穷兵黩武地调动武力威胁我们,围堵我们,而我们呢?还在忍辱负重,强调韬光养晦,一百年不变。
一百年过去了。中国现在又面临着自鸦片战争以来最危险的时候了。面对险恶的世界风云,我们要好好的思考一下:我们究竟需要什么样的启蒙?
迄今为止,中国已经成为全球最庞大的外语教学之国。如今,中国城市地区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乡镇地区约从小学三四年级开始,一直到高中毕业,英语都列为核心必修课。英语也为大学和研究生必修必考科目。社会各界在职英语培训同样方兴未艾。这样的外语教学大国全球罕见。随着全球国际化发展,笔者相信英语将逐步演变成中国全民的第二语言,中国有3亿人学习外语,涉及56个语种,其中大中小学生就有2.6亿人。
禅心智慧·韩雪专栏
生活在两个世界,时而梵音声声内心清净,时而繁华喧嚣难免烦恼。交错之间得了一些感悟,时间推移多了一分慧心。骤然发现,宁静下来的心宛若明镜,物来则映,何时修得物去不留,了无痕迹,需要的岂止时光,更需大智慧。其实细想一下人生,的确有风景无限,然,有什么可嗟惜感叹?过客而已。
韩雪,作家,诗人,归元禅寺归元文化中心佛教文化工作者。发愿致力于爱与善的传播。
花若有情
不太喜欢养宠物,总怕和这些小动物结下情意无法割舍,稍有什么闪失,徒留悲伤。前几天冬至,朋友养的小肥狗被邻人当肥羊给宰了,朋友哭红了眼睛,大家皆用“节哀顺变”一词安慰她,实有些好笑。笑过之后片刻的沉静,骤然使我忆起多年前养的花木,心里油然而升一丝的感叹。
那是在一个午后,我去花鸟市场挑几盆花草,想绿化家里的环境。在花房看到所有的花木齐刷刷的列成一队,心里很是舒畅。于是看花犹怜,看木欢喜,一时没了主意。这时一束斜阳映照,独独射在花房的角落两棵绿葱葱的小树上。小树半人见高,舒展着小小的叶片儿,我回眸一瞥,看到它们映在水泥地板上的树影,感觉两棵树在对我笑。不经意有点颤动的叶片像初见生人的小女孩子不好意思的含颔浅笑,有点不知所措有点欲言又止,心里顿时生了怜爱。本来只想弄盆小花小草清新一下空气调理一下闲情的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它们弄回了家。家人看着我,不知把它们放置何处时,我已经勤快的挪开了地儿。很想告诉家人我和它们一见钟情,但家人定不会懂。
这两棵树学名是:非洲茉莉。从此成为我们家里的新成员。
每天回家我总会在这两棵花树间和它们说话,现在想起和它们的对话非常的有意思。我常常会问它们今天喝水舒服吗?晒太阳没有?有没有吵架?或会如恋人之间那般亲昵的问候。诸如此类有些痴傻的话,家人听多了,见怪不怪。每当休息日,我会把它们搬在阳台上晒太阳,这个时候特别神奇,总能感觉到它们见到阳光后雀跃的心情。那种如孩子般,关久了放风到一片草地上自在游玩的喜悦,我真的、真的能感觉到。这时我会对它们说:高兴吧!回应我的是每一片叶子呼吸的声音。两棵树就这样与我相处了一年之久,没有怎么施肥的它们,总是绿油油煞是爱人。第二年的春天,它们开花了。
那是一个清晨,花香浸透了我的梦。起身去看,枝条色若翡翠的花树开出朵朵白花来。花形优雅,每朵五瓣,簇生于花枝顶端。若有若无的淡淡幽香,沁人心脾。让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自己不知是梦还是幻。我有时真的想,它们会不会有一天如《聊斋》里的牡丹仙子葛巾那样,变化成婀娜多姿的女子,在我的生活里添上一笔童话般的美妙。
再后来,我离开了家。爸妈还是一如既往的给它们浇水晒太阳,奇怪的是第二年,花不再开了。再后来,一棵树枯死掉,等我回到家时,不管如何的施肥灌溉,另一棵树没有撑多久,也枯死掉了。两个空空的花盆一直很孤寂的在阳台的角落里,很久很久。
我实在是不明白,然不成它们真的有花魂,听得懂我的语言明白我的心思。只因失去我那关爱的滋养,失宠般的落寞而去?这让我想起《红楼梦》里的湘芸和黛玉,那“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叹的哪是一物一景,分明是各自的命运。不明白终是不明白,不管如何的感伤,总是魂消香殒。时间久了也就忘了。
有一天,我把QQ签名换成:只为你怜惜的一顾,我宁愿是棵安静的树。不知是写给它们还是写给自己。只是此时,花若有情,是否还会忆起晨曦里那看花的身影和那与花对话的人?
世间万事万物,有聚有散。有情无情终是一场空空。如《佛遗教经》云:世皆无常,会必有离,勿怀忧恼,世相如是。然,我们依旧忧恼,我们因痴则迷!
撞身取暖·张执浩专栏
张执浩,诗人,小说家。现居武汉。主要作品有诗集《苦于赞美》、《动物之心》、《撞身取暖》,小说集《去动物园看人》,及长篇小说《试图与生活和解》、《天堂施工队》、《水穷处》等。
教鹦鹉唱《国际歌》
饭桌上总是摆放着4个酒杯,每只容量约三钱。老孔在独饮,灰鹦鹉在窗台上看。通常是这样:第一轮,他会端起面前的那只酒杯,挨个儿与另外三只斟满的酒杯一一碰过,饮下,然后逐一替另外三只没有主人的酒杯饮下。四杯过后,老孔的面皮开始燥热起来,话也多了起来。随后就进入到了第二轮,桌子上依然摆放着4个酒杯,依旧是杯杯满盈。与上一轮惟一的差别是,这回老孔不会再起身了,只见他自顾自地絮叨着,鹦鹉也在一旁滴溜溜地张望着他,并不时提醒他:“这杯是大女儿的”,“这杯是二女儿的”,“谢谢小女儿”,等到老孔逐一饮尽,那只鹦鹉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醉了!老孔又醉了!”每逢此时,老孔总要起身走到鹦鹉笼子旁边,顺手打开窗沿上的那只暗灰色的铝盒盖子,从中抓出几粒小米递给鹦鹉,讨好地笑道:“老孔,唱歌听!”于是,鹦鹉就拍打几下翅膀唱了起来:“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在鹦鹉黄腔走调的歌声中,老孔泪眼婆娑地完成了第三轮酒事。此时,黑暗已经笼罩了这间屋子以外的世界,老孔也将醉意沉沉地熄灯就寝。
我认识老孔的时候还不知道鹦鹉是什么东西,我认识老孔的时候他养了一只会说话的八哥,漆黑的八哥有一个威猛的名字:金刚。“金刚吃嘎嘎!”每次路过老孔门前的院子,听见金刚在这样叫唤,我们就知道八哥今天过得很好,因为吃到了它想吃的东西,譬如蚱蜢,譬如蚂蚁。那时老孔家有一条大白狗,虽没见过它咬人,但它的叫声大得令人胆寒。老孔共有三个女儿,小女儿孔菊与我同班,为了凑近一点看看那只八哥,我们经常央求她提前回家把大白狗抱住,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只能在十米之外看几眼金刚。金刚生气的样子也非常有型,只要见人从门前路过就大叫:“金刚没得吃!”关于金刚更多的消息都是由孔菊转达的,她告诉我们金刚的眼圈是金黄色的,她还说金刚之所以会讲话,是因为她父亲老孔给它喝过指尖血……金刚的存在激发出了我们强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为了也能养上一只会说话的鸟,我们先后试验过麻雀、斑鸠、翠鸟等,但都无疾而终。终于有一天我得到了一只八哥,并成功将它从一只雏鸟养到了一年零三个月。我给它取名为“化石”(实际上是哥哥帮忙取的)。化石羽毛丰满的时候,我大病了一场,差点丢了性命。期间,老孔拎着几只乌龟来我们家,顺带着给我养的八哥作了个鉴定,临走时他摇着头对我说,你就不要在这只鸟身上费工夫了,它不可能会说话。我问为什么,他回答说不是所有的八哥都能讲话的,我看过它的脚趾和胸脯上的毛色,我敢断定它永远不会说话。老孔的断言无疑像是在我高烧的额头上浇了一瓢凉水,我的身体和精神状况越发糟糕起来。
我就要死了,那年春天我非常难受,每活一天都感觉自己离死神更近了一步。家人们把鸟笼放在我的窗前,“化石”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只是一声不吭,这让我觉得这只鸟真是无情无义。有一天,在我昏睡两天两夜后,醒来,鸟笼空了,我哥哥告诉我“化石”昨天死了。我问怎么死了呢,他说不知道,反正就看见它死了。“化石”离奇的死亡,不免让我想到,它是替我而死的,因为从此以后我的身体就快速地康复了。到了夏天,我又活蹦乱跳了。
关于老孔的消息大概是每三五年更新一次。小时候的玩伴大多已经下落不明,孔氏三姐妹也都已经在外地成家立业,当年热闹的孔家大院已然空寂破败,只剩下了老孔一个人空守着残灯片瓦,大家都不清楚他为什么不跟女儿们去大城市安享晚年。几年前曾听人说,老孔有续弦的打算,毕竟他已经孤寡多年,一个人生活还是太冷清了,但他的想法遭到了三个女儿的一致反对。人们猜测可能正是因为这件事伤透了老头儿的心。我听过一个关于老孔的非常有意思的故事:有一年冬天邻里家办喜事,请他去喝酒。老孔当然去了,也当然按定量喝了12杯酒。回来的路上醉倒在了一口池塘边,夜风一吹,他呕吐了一地。早晨醒来发现身边有很多东倒西歪的甲鱼。原来那口池塘是人家养甲鱼的,那些甲鱼吞吃了他的呕吐物,结果陪老孔醉了一夜……这个故事被当地人以讹传讹地传诵着,进一步强化了我要去看望他的愿望。
我买了两瓶“白云边”,顺路去餐馆端了一只甲鱼火锅,来到孔家大院。老孔显然认不出我来了,倒是那只灰鹦鹉非常热情,一个劲儿地叫道:“来客了,来客了……”,老孔让它闭嘴,然后我问起孔菊的近况,他回答说她们都很好,就是太忙回不了家。我问他又是一个人过年吗,他说还能怎样。我们把火锅点燃喝起酒来,这回他并没有像人们告诉我的那样,一定要在饭桌上摆放4只酒杯,而是2只。我们对饮着,每喝一杯,鹦鹉就叫道:“该大女儿了!”、“该小女儿了”……老孔有些不耐烦,喊道:“老孔你闭嘴!”鹦鹉就不说话了,只是很不安地来回扭动着身子。我起身去给“老孔”投了一点小米,老孔跟过来对它说,“老孔你唱支歌吧。”鹦鹉便真地唱了起来:“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在鹦鹉的歌声中我们默默地回到酒杯前。本来我还想问问老孔是怎么教会鹦鹉唱《国际歌》的,但终于没有问,因为我留意到了老孔的眼眶有点潮湿。
一张大网·张庆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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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最美公路自驾
我不是一个自驾游狂热分子,在国内我非常不喜欢自驾游。
一个原因是,开长途车很累。光湖北省内的恩施和神农架,就动不动七八个小时车程,会把人开崩溃。另一个原因是,国内高速公路税费高,超载货车多,不安全。最重要的原因是,国内没有公路旅行这个概念,与之对应的市场提供的服务,几乎没有。
比如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汽车旅馆(Motel),没有各种营地设施,没有房车出租市场,各市区景区停车收费昂贵,各山区风景区路况不好,险段丛生,到了后还得包当地人的车。如发生碰撞,道路救援昂贵且不便。
对比国内现状,新西兰就非常适合自驾了。
去年休年假,我在新西兰自助旅行,租了5天车,沿着皇后镇一路向北,然后回到基督城。行程近800公里,全程没任何收费站,景区内停车场都免费,没任何门票。所有花费就是汽油,每升2元左右(约10元人民币)。
新西兰跟日本差不多大,公路是主要交通方式。往返各景点,除了自驾,就是乘坐大巴。网上经常能买到1元大巴票,我就花1元(约5元人民币)买到了原本28元(约140元人民币)的票,还买到了2次。
全球十大最美自驾公路,三条就在新西兰,其中皇后镇到福克斯冰川这一段,还是世界遗产公路,有这种种利好,再不自驾就真是暴殄天物了。
从国内出发前,我仔细查看了新西兰各项规定,并学习了交规。新西兰是靠左行驶的,基本理念为:转弯让直行。在新西兰半个月,无论是在基督城市区,还是国家自然公园间的翻山公路,一个交警都没看见,全部靠自觉。
因为中国不是《联合国道路交通公约》缔约国,所以中国没有“国际驾照”,在其它国家不被承认。近年来的新驾照,开始有了英文翻译,但却是个半拉子工程,最重要的几项内容,都没翻译,老外根本看不懂。因此,持中国驾照在海外开车,必须有当地认同的翻译件。
具体执行起来,不同国家、不同租车公司、不同取车点,对中国驾照的要求都不一样,有的松有的严。我选择租车的公司是Apex,为保险起见,我专门给他们发了邮件,附上驾照扫描和翻译,询问出示这两样,是否能在皇后镇取到车?对方很快有了回复:必须要有当地机构的公证。
灭了投机取巧的心,老老实实在武汉办公证。本来收费380元,我提出自己翻译,省了100元翻译费,实际花费280元。
北京和上海,海外自驾的业务更多,当地都有专门代办驾照公证公司。不用本人前往,只要把驾照扫描件发邮件过去,3天对方就将公证快递给你,收费在155元左右,真省事。
尽管网友说,新西兰路很简单,拿着地图就够了,不需租GPS导航,但一向胆大心细的我,在出发前还是在自己手机里,装了安卓版iGo导航软件和新西兰地图。怕手机电池不够用,还带上了车载电源转换器,将12V的车充接口,变为220V的两孔和USB接口,手机、笔记本、数码相机,都可以在车上充电,非常方便。
之后的事实证明,这个导航软件和充电器很管用,不仅省了手持看地图的麻烦,还避免了超速。新西兰人车极少,一不小心就会超速,每个路段超速设置都不同,软件提醒很及时,而且查找加油站、景点、超市,都方便。在加油站,都是自己拿着油枪加,加满后再去结账。
出示驾照和公证后,我顺利取到了车,一辆白色丰田花冠1.8自动挡,每天租车费59元(约295元人民币),全险12元(约60元人民币)。从皇后镇一路向北,雪山、湖泊、冰川、海洋、雨林、牧场,沿路风景美不胜收。经常开着开着,就像是要开进大湖里。羊羊羊,牛牛牛,马马马,到处都是,各种品种。很多时候,它们都静止不动,搞得我以为地球停止转动了。
有车后,开始住Motel。平房,整体厨卫,停车位。餐具厨具,一应俱全,非常舒适。免费咖啡和茶外,还有免费鲜牛奶。到了后几天,口味变重,干脆直接将牛奶放微波炉加热,冲咖啡喝,或放入茶包煮奶茶。
到达福克斯冰川那天,天色已晚,工作人员回家了。走到Motel前台,门上贴了个写有我名字的信封,打开一看,装了钥匙、详细地图和温馨留言,告诉我鲜牛奶在冰箱里,让我明早方便时再去结账,非常贴心。
新西兰冰川很壮观,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不仅容易到达,而且可乘坐直升飞机到半山腰,然后在冰川上徒步。一觉睡到天亮后,立刻向冰川进发。
直升机将我们送半山腰,就飞走了。穿戴好冰爪后,冰导在前方拿着冰锄开路,我们跟在后面一路前行。蓝色冰川非常洁净,冰导用冰锄刨下一些,让我们尝一下。正好走得口渴的我,就像嚼大粒冰糖一样,豪迈地将千年冰川吃进肚里了。
冰川之间,有各种大小不一的洞,有的仅能容一人爬着穿过去。冰川上徒步,要比陆地徒步危险得多,一不留神就会掉进冰缝里。徒步结束后,直升机将我们接回镇上。一看时间,飞行加徒步,差不多4小时,怪不得汗流浃背。
冰川附近就是雨林,有非常棒的徒步路线。傍晚时分,由于贪恋风景,不知不觉走太远,发觉要想靠自己走回去,天肯定黑了。步出雨林,拐到公路上,拦了辆自助旅行夫妻的顺风车,回到镇上。人们之间都很友善,这种旅途中的互帮互助非常普遍。几天后,当看到路上有一对背包客情侣在拦顺风车时,我很自然地将车停了下来,清空后座的东西,载了他们一个半小时顺风车。
自驾结束后,我飞去了北岛的图图卡卡(Tutukaka)潜水。著名潜点是穷爵士岛,海岸开船过去一个多小时。大海中间,有许多水鸟冲进海里吃沙丁鱼。航行中又一次碰到海豚,一群群围着船跳跃。
海水非常冷,只有16℃,我第一次穿了7毫米潜水服。大概是水下12米的样子,有一个山洞,里面有一个巨大的气钟,我们一行7个潜水员,一起到气钟里,拿下呼吸器,在水下12米的一团空气里,任意讲话和唱歌。
此地的住宿是我最喜欢的住宿类型:度假公园(Holiday park)。山脚下,独立小木屋,房子旁就是一个牧场,多走几步就到了海边。空气好闻到不行。潜潜水,发发呆,喂喂野鸡野鸭,和奶牛玩一玩,过了几天世外桃源的日子。
回顾整个新西兰之行,图图卡卡的日子,最像是在做梦。
潮男夜话·马人人专栏
白天小清新,晚上重口味。新浪微博@马人人
麻坛世家
从我记事起,对于过年这件事,最大印象就是打麻将。
是的,我生在一个麻坛世家。不管到哪家亲戚拜年,基本的行程都是,说吉利话,假装寒暄一会儿,就开始打麻将,最多在打麻将的间隙吃个饭。通常来说,会有三桌麻将,爷爷辈大家长们的一桌,父亲辈的男人一桌,女人一桌。但怎奈家族有点大,经常是看牌的人比打牌的人多。
分桌也是有讲究的,用国企的话来说,就是论资排辈。若是在家族里没什么地位的亲戚,基本上不了过年期间的麻将桌。
母亲说,我是在麻将桌上长大的孩子,第一次上麻将桌,甚至可以追溯到幼儿园。和邻居家的小朋友,两个加起来不到10岁的孩子,有模有样地打“双人麻将”,只会和风一色和七对,就可以打一晚上。
没有“双人麻将”打的时候,我就喜欢坐到父母身边默默地看,生怕多嘴泄漏了天机,害他们输钱。很长一段时间里,父母都不确定我是否看得懂,直到5岁时的一场牌局,我坐在父亲身边看牌,突然把他面前的麻将牌面朝下翻了过去,表示“听了”。众亲戚见状拍手大笑,对父亲说:“后继有人啊!”
小时候家里住在父母单位的宿舍里,离他们上班的地方几十米之遥。那时候国企管得松,上班时间同事们就聚到我家来打麻将。手机还没有流行,如果单位里有公事要找谁,若那人不在办公室,打我们家电话八成就能找到人。
好多年的时间里,放学后推开家里的房门,都一定会有桌麻将。有天放学回家忘记带钥匙,敲了半天门,只听里面窸窸窣窣,就是没人给我开门,3分钟之后母亲打开门发现是我,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接着,就看到她的几个同事从门背后、床底下钻出来——他们以为是居委会来检查的。
可是母亲似乎不太喜欢我看牌,偶尔会用她的方式对我进行管制,比如“花章子”的绝招——牌怎么起就怎么摆,从头到尾都不整理。正当看得我头晕目眩时,只听她平地一声惊雷:“和!”然后推牌,三下五除二把面前的乱码摆成和牌的模样。
可不管母亲怎样加强观战难度,也不能阻止我对麻将的热爱。母亲打牌时,我会假装乖巧地在旁边点钱倒水打下手,不断劝她天气干燥多喝点水,然后趁她离桌小解的间隙,果断上场“挑土”。到了15岁,亲戚们可怜我一个苦学生难得有假期,牌瘾又如此大,就慢慢安排我登上了神圣的“过年牌桌”。
在过年牌桌上,最怕遇到的对手便是外公大人。外公是个老牌迷,就连“文革”时期,也都不愿舍弃这门国粹。那时候即使和家人打牌,被捉到了也是会以“聚众赌博”治罪的。但外公聪明,悄悄将私藏的一盒麻将送给片区的派出所所长,把自己多年的麻坛经验传承给了所长,从此之后,他就可以和牌友们在所长家里陪所长打牌了。
牌场如战场,无父子,亦无祖孙,外公经常用“牌小规矩大”的老话,来解释他自己为何连“杀家麻雀”也如此谨慎精细。倘若坐到了外公的下家,断然是很难“吃”到牌的,往往只能声东击西,诱敌出错。这倒还好,愿赌服输嘛,就好比踢足球时遇到了擅长防守反击的对手,也只能耐着性子找突破点。最可怕的是,外公打牌深谋远虑,每起一张牌,先摸,再看,再摸,再想,最后才出牌。而且越是到了战局紧张的时候,出牌越慢,真急煞我也。
再后来,我才发现外公的牌技是源自他的母亲我的曾祖母。老太太高寿,活到了93岁才仙去,直到90岁都还活跃在“过年牌桌”上,可谓为麻将事业奋斗终身。有幸和老太太交过一次手,上世纪90年代以后出现的武汉麻将规则,什么“赖子”、“开口翻”、“红中杠”……都不准用。那叫一个更慢!
那场牌局还是印象很深,曾祖母、外公、母亲和我,四人同桌,四代同堂,如今想来真是很妙。那实在是很无趣的一场牌,回家路上我向母亲抱怨,母亲说,曾祖母年纪大了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打打牌,我们就当是陪她玩、尽孝道嘛!母亲还说,希望以后等她老了,我也能陪她打“很无趣”的麻将。
后来去北京上大学,有人问我,最想念武汉的什么,我都会说,武汉麻将。为什么?武汉麻将打起来直接、刺激、爽快,那是一种“杠上开花”的喜悦,不足为外人道也。
大学宿舍里北方人多,大家也试着一起打过麻将,可不管北京麻将、山东麻将还是东北麻将,不管哪里的规矩,打到最后都是我一人赢三家——相比武汉麻将,这些北方的麻将打法实在太简单了。锋芒毕露的坏处是,从此以后,宿舍里再也没人提议打麻将。
后来我发现一个规律——一方水土养一方麻将。北京麻将最简单,都是基本的和法,好像守着紫禁城的框框;四川麻将讲究“血战到底”,一家和了之后不洗牌,剩下的三家接着打,像极了川蜀大地一贯的慵懒做派;广东麻将讲究多,各种搭配组合的和法高达几十种,堪比粤式早茶般精致;而武汉麻将,则处处体现着江湖之城的豪迈性情,“金顶”、“哈顶”、“阳光顶”这些“霸气外露”的说法,估计也只有武汉人想得出来。
而武汉麻将的规矩,只能说,十几年来,我们一直在进步。从加入赖子元素开始,开口翻、口口翻、赖子杠、赖子皮、红中杠、发财杠,到如今各种各样的杠,取消了七对、门前清,越来越“重口味”。就好比性生活,一旦尝试过重口味的玩法,就再也对小清新提不起兴趣了。
新年到,祝所有看到这篇专栏的麻友,打好,打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