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越活胆越小

尚燕琴

人到中年，那个爱好冒险的男人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谨小慎微的胆小男人。只因他担当，所以他怕，他胆小。

周末我们一家三口在去爬山的路上，看到一帮小年轻们个个座下是大排量的摩托跑车，油门轰得呜呜作响准备赛车。先生开着车和他们擦身而过时，一脸悲悯摇头唏嘘：“还敢玩这危险玩艺儿，真是年轻不懂怕呀！”我扭头打量认真开车的先生，曾几何时他也是那样的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做事拧巴较劲……何以变得如此胆小害怕？

爬山回来的路上，车辆渐多，有性急的车主不守秩序见缝插针硬挤进来，把我们别了一下。女儿看着愤愤地直抱怨，我担心先生被别起争胜的念头。早年前曾有一次，也是这样的情形，先生哪咽得下这口气，拿出飙车的劲头硬是在车水马龙的北三环展开角逐，生生把那辆车超了才罢休。我当时只有抓紧安全带屏息凝视的份儿。这次我小心翼翼地观察先生的反应，半晌，仍无异动。感觉到我的关注，先生微微侧脸一笑，对女儿说：“闺女啊，爸爸不敢跟他较劲，他不怕出事，我还怕有意外呢。”

看来是我多虑了，细想想，近两年坐先生的车时似乎真没见他意气用事开赌气车，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载着我们母女俩的缘故，于是试探地问了一下。先生注视着前方慢条斯理地说：“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我一个人的时候也是这么开，你不是说过么——‘爱我，就要珍重自己。”

是啊，刚结婚那阵儿，有一次他要和几个朋友去清凉峰徒手攀岩，我软硬兼施以安全为要、家庭为重苦口劝阻，当时狠狠地说了一句‘爱我，就要珍重自己。那时并不奏效，现在他倒重拾回来记挂心间。我想，一个人心无牵挂的时候自然无所畏惧，有了担当责任必然会顾虑重重。

前两天，有位很要好的朋友找先生商量一起投资做个项目，先生方方面面周详地测算投资回报率和风险系数，仍没有立刻拍板作出决定，表示考虑一下再议定。其实这也不是先生第一次投资，前几年他也炒过股票、做过期货、接手过一些实体项目，每次都是在风险中打着“赔了只当交学费”的口号当机立断。事实上先生很有经济头脑和判断力，尽管过往有这样小有成就的履历，但他此番格外小心慎重，其间，几次征询我的意见。这种事情我哪里懂，只让他自己拿主意就好。先生反复思量，最终用一句流行语向朋友表态说：“上有老下有小，伤不起呀！我还是稳妥点儿安于现状吧。”晚上睡觉前，先生仍有些难以释怀，轻叹道：“要是成功了，咱们能换个更大房子。可我就怕失败了，一家子没保障，你们跟着受罪。”看他有些黯然，我故意笑说，换大房子是想拉大和我的距离嘛，现在这样挺好。

想想，生活真的是一个高超的雕塑师，不动声色地修改了原来的模样却让人没有反感，等到觉察时也坦然接受。先生现在不敢开快车，不敢做有风险的投资，胆子小了，嘴也爱唠叨了，连女儿都说爸爸现在有点婆婆妈妈。周末女儿的学校组织野营训练，收拾行李的时候，先生三番五次地叮嘱：不要单独行动，不要喝生水，早晚要加衣，创可贴和感冒药在背包夹层里……女儿不胜其烦地点头应着，调皮地嘟囔一句：“爸爸你还没老呢，怎么跟我爷爷一样唠叨个没完？”我在旁边笑了。周末这两天，先生总是不住地提及女儿：吃饭时他会说闺女她们会按时吃饭吧；睡觉的时候他会说郊外挺冷的呀，闺女别冻着了……我倒头就睡，没操那多心，他简直比我婆妈多了，想想真是好笑。

年底那段时间公司常加班，回家较晚，从我出了公司大门先生一路上不断打电话。一会儿提醒我不要走地下通道，一会儿叮嘱我把出租车车号告诉他。回到家当先生得知我只打车到路口独自步行进小区时，一迭声地埋怨我，应该叫出租车开到楼下，万一在那条小道上遇到坏人怎么办，然后又搬出几个案例警戒我。我很领情地一一应允。少年夫妻时，偶尔晚归撒娇让他接一回，还遭拒并被指责为矫情。如今生怕我出半点差池，是因他离不开，伤不起。

如今先生是圈里知名的怕老婆角色。有一次同事小聚，晚饭后兴致仍高有人张罗着去KTV唱歌，先生推辞不去。同事们劝说只是去唱歌，这事也怕老婆不允？先生呵呵一笑说，老婆睡眠本来就不好，回晚了打扰老婆睡不好。同事们笑说他胆小至极、无所不虑。这则笑料传到我耳朵，原来这事先生也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