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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青岛日本居留民团的神秘面纱

2012-04-29陆安

文史春秋 2012年2期
关键词:民团侨民总领事馆

陆安

在近代史上,青岛开埠虽晚,但却始终处于列强侵略的风口浪尖上,鬼魅魔影不时闪现在这座美丽的海滨城市之中,给今天的我们留下了太多的触手可及的殖民印痕。湖北路17号,一幢有着尖顶塔楼的德式建筑,在上个世纪上半叶,被日本人盘踞,曾经声名显赫,呼风唤雨,炙手可热,权势熏天,这就是当时日本居留民团的所在地。

在研究青岛历史的著作中,有关居留民团的内容寥寥无几,这不能不说是青岛史研究中一个令人遗憾的空白。

日本居留民团在青岛的活动达20多年。居留民团是在不平等条约及日本官方扶植下的一个侨民组织,虽然屡屡以十分强悍的面貌出现,甚至制造了1932年“一·一二”事件,火烧国民党青岛市党部等骇人听闻的暴行,但该民团的内部结构与组织情况却十分神秘,素来不为外人所知。

不久前,笔者得到一本日本昭和十六年(1941年)出版的书籍,名叫《山东案内》。这本书是日本人前田七郎编纂的,由位于青岛东阿路10号的日华社出版发行,“定价三元五十钱”,发行范围为“日本、鲜、满、台湾”。这本书图文并茂,从政治、军事、经济、文化、教育诸多方面,记述了日本在青岛及山东活动的情况,揭示了不少鲜为人知的内幕。值得重视的是,该书对日本在青岛各种机关团体的演变发展状况记载甚详,像日本驻青岛总领事馆、兴亚院华北联络部青岛出张所、青岛日本居留民团等,内部机构设置、人员配备、经费开支甚至车辆种类,一应俱全,悉数罗列。

60年,一个甲子的轮回。时光的流逝,让这本老书纸张泛黄,并散发出阵阵霉味。翻阅这本老书的过程,其实就是重新走进那风雨飘摇、国难深重的青岛历史的过程。穿行在密密麻麻的日本文字和清晰可辨的摄影图片中,拾起那一段段不堪回首的历史碎片,依然可以让我们感受到酸楚、痛心、震惊与冲击。

日本人的情报意识和资料保存意识都是非常强烈的,他们在青岛的活动,包括一些琐碎的调查、枯燥的统计和详细的组织、人员配备情况,在这本书中都有记载,我们相邻的这个岛国被称为“情报王国”便不足为怪了。

或许是发行范围使然,他们十分放肆地将很多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中,敏感甚至机密的“情报”公然刊登在这本图书之中。当年,日本人自说自话的这本书,在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漂泊之后,竟然又奇迹般地转回到它的诞生地青岛,转到了历史研究者的手中。一段湮没已久的历史,一群肆意妄为的侨民,一个横行无忌的团体,穿透飘渺的烟云,又呈现在我们的面前。

日侨,曾经被瞧不起的群体

《山东案内》一书,对青岛居留民团的来龙去脉、发展演变、组织结构、经费预算、产业资本及首脑人物的姓名和照片统统加以记述。让这个对中国人来说十分陌生的组织的种种内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青岛的日本居留民,也称“在留邦人”。居留民团的前身是日本第一次占领青岛期间成立的青岛日本市民会,那么,“居留民团”这个名称到底是哪一年正式出现的呢?遍阅《青岛大事记史料》、《青岛市志·大事记》、《青岛百科全书》,甚至最为详尽的《山东外事》等工具书,均无准确的记载。

《山东案内》提供了答案。“青岛居留民团于大正十二年三月一日根据外务省告示第十三号(以明治三十八年法律第四十一条之规定为依据)而设立的。事务所位于市内湖北路十七号旧德国海军俱乐部建筑内。”所谓的“大正十二年”,即1923年。也就是说,1922年青岛回归中国之后,日本人正式将原市民会改组为居留民团。

居留民团的出现与当时日本侨民的增多不无关系,严格意义上讲,在德国统治青岛时期,日本在青岛的侨民并不多。据刘大可先生所著《日本侵略山东史》记载,1914年以前,日本人在青岛的数量最多时不过三五百人,所从事的职业仅限于小本经营的照相馆、咖啡馆以及妓院之类,素质与所从事的职业档次都比较低。

这也难怪。1868年明治维新以前,日本与中国一样都是弱国,其侨民在外国备受歧视。统治日本的幕府,一度实行“锁国”政策,严令日本船不能驶往国外,违者处死;已在国外定居的日本人也不能归国,违者亦判死刑。明治维新后,1871年,李鸿章与伊达宗城在天津签定《中日修好条规》和《中日通商章程》,规定:“两国既经通好,所有沿海各口岸,彼此均应指定处所,准听商民来往贸易,并另立通商章程”,这为日本侨民来华铺平了道路。

刚来中国的日侨没给中国人留下什么好印象,很多人来自日本内地的贫困农村,1890年日文的《上海新报》称之为“内地食诘的贱民”。日侨最集中的上海、天津等地,日本侨民都是最让人瞧不起的外国侨民,“东洋女子面黄多,袖大、腰粗、木屐拖。云鬓尚留前汉制,衣裙宽博舞婆娑”,就是其真实写照。

中日甲午战争、日俄战争、日德战争,短短不到10年的时间,连打3仗,旗开得胜,日本迅速崛起了,其飘洋过海来到中国的侨民也扬眉吐气,腰杆子硬起来了。

1914年12月28日,青岛守备军司令部宣布重辟青岛为商埠,掀起了日本移民青岛的狂潮。1915年是其移民的第一个高潮,移民总数较前一年增长了40多倍;1919年形成第二个高潮,增长了60多倍。至1922年12月全鲁共有日侨3万余,此中寓青者24132人。在青岛的日侨,已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群体力量,逐渐从低档次的行业开始向更高档次的行业转移,在贸易、商业、工业、金融等领域都有涉足。青岛的日本居留民团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运而生了。

居留民团,释放出日侨的强悍

青岛的日侨在行政管理、学校教育、宗教信仰、生活保障、公共卫生、娱乐休闲、文化传播等方面完整地形成一个独特社会,其社区网络组织的完整性和严密性,显示了日本人在青岛的封闭特性和在民族矛盾激化所造成的生存危机中保护自身的本能。

日本驻青岛总领事馆是居留民团的最高领导机构,总领事有权颁布“在留规则”等各种法规。青岛回归中国后,日本总领事馆设立警察署,最初的管辖对象是日本居留民,对享有治外法权的日本居留民行使“领事裁判权”,后来随着日本对华侵略的深入,总领事馆警察署与居留民团沆瀣一气,共同投入到侵略行动中去,扮演十分恶劣的角色。

《山东案内》这样写道:“居留民团乃帝国公法人、受帝国政府监督、为所在地居留民谋福祉的机关,是处理公共事务的自治团体,管辖区域为旧德国胶州湾租借地保护领的土地(相当于我国淡路岛的面积)。”

“外务省颁发居留民团施行规则,大体上比照日本内地市町村制的规定,是自治行政机构。在居留民团的构成上,从有公民权利的居留民中选举产生居留民会议员(相当于日本内地市会议员),这是选举、决议机关。居留民会中,设立民团长(内地的市长)、助役及会计主任(内地收入役)。民团长的咨问(参谋顾问)机关为参事会员(相当于日本内地市参事会员)。”

由此可见,居留民团是青岛日侨的“自治团体”,参照日本国内的市町村制,但又不完全等同于该制,它没有固定的行政权,而是在外务省代表青岛总领事馆监督下的“自治团体”。居留民团由决议机关民会和咨议机关参事会两部分组成,首领便是民团长。“民团长执行民会决议,是居留民团的总代表。青岛居留民团开始实行民团长负责制,昭和十五年(1940年)二月,民团的执行机关改为行政委员会。”

“民团组织完备。民会自治行政的运用,离不开民团条例的制订、岁出入预算和其他重要事项的决议。民团经营的事业中有中学、高等女子学校、小学、青年学校及义勇队、青岛神社林苑、斋场、火葬场、住宅、店铺,职业介绍、公众卫生、救济事业、育儿以及政府贷款给居留民低利资金三百万元的使用等。”

作为组织完备的团体,居留民团在青岛渐渐显示出强悍无礼的做派,公然干涉中国内政,屡屡制造事端,其荦荦大者有三:一是1927年9月17日,日侨经营的“现德丸”轮超载沉没溺死中国乘客245人,失踪100多人。重大责任事故发生后,日本总领事馆声称“已将‘现德丸船长、轮机长管押依法治罪,并拟将该轮价卖,所得价款悉数赈济受灾难民”等语,海事协会亦表示设法救济。不料,居留民团强烈不满,总领事馆随即尽食前言,以“证据不足”为由庇护肇事罪犯。二是1931年8月18日,日侨志摩证彰在辽宁路168号日本渔行门前残酷殴打青岛市民孟吉瑞,中国警察闻讯前往调解。志摩证彰恼羞成怒,通过电话报告居留民团,居留民团当即派出“国粹会”浪人赶往现场,持刀棍凶器沿路乱打乱砍,致青岛市民重伤10多人,轻伤无数,最后青岛市保安队出面才平息了事端。但事后居留民团骄横跋扈,拒绝“赔偿”、“惩凶”等要求。三是1932年1月12日,居留民团以青岛《民国日报》“不敬记事”为借口,组织侨民聚众闹事,焚毁国民党青岛市党部,捣毁《民国日报》社,造成损失595607.29元,骇人听闻,震惊一时。

此外,由于居留民团的撑腰打气,日侨在青岛走私贩毒、强买强卖、无恶不作,俨然成了青岛不受约束的特权群体。

归去来兮,日侨“王道乐土”迷梦的破灭

1937年七七事变,中国全面抗战爆发。1938年1月10日,日军再次占领青岛。曾经一度随着日本总领事馆撤离的日侨又卷土重来,青岛,在他们心目中成为可以为所欲为的“王道乐土”了。

居留民团的势力恶性膨胀,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据《山东案内》记载:“民团财政逐年膨胀,事变前年度总预算九十万元,昭和十五年(1940年)增至二百九十五万元。”

笔者最感兴趣的莫过于这本书正式出版前一年,即昭和十五年(1940年)的年度预算细目了,因为其中蕴涵的历史信息,可以让我们一窥当时居留民团的关注焦点与用心所在。

“昭和十五年年度预算:一般会计2403798元,特别会计543251元。”耐人寻味的是,在“一般会计”项目中,预算开支由高到低排列顺序,依次为“第三小学校新筑费490000元,小学校费405547元,事务所费241401元,第二小学校增筑费155000元”,高居前四位的开支中,日侨子弟的教育费用竟然占了3项,而整个居留民团的会议、招待等费用仅3050元,在整个预算计划中位列倒数第二。与此相对应,在“特别会计”项目中,“中学校费229902元,女学校费177624元”是最大的两笔开支,足见日侨对子女教育的重视。

同样以昭和十五年(1940年)三月的统计为依据,我们可以看到,当时日侨在青岛所从事的行业与刚来青岛时相比,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领域更广阔,实力亦增长。在《山东案内》“户别课金负担者业态别”栏目中,有十分清晰的统计,“杂货业123家,饮食店97家,旅馆下宿业68家,燃料薪炭业68家,水产业56家,食料品贩卖业54家,贸易业53家,古物业49家,金物贩卖业35家,贸易业33家,纺织业13家,土木建筑业10家,铁工业9家,海运业9家”。

这个时期,日侨在青岛的人口也迅速膨胀。“昭和十五年,现在青岛特别市公署管内人口、户口总数,户数十一万三千二百六十、人口五十六万三千二百六十人,国籍国别不同。日本人,据青岛总领事馆警察署调查,十月一日现在数为三万三千二百三十五人。”

在青岛的日本人中,享受公务人员待遇的倒不是很多。“俸给者,官吏雇佣723,会社银行商店员3425”。可见,多数日本人从事经济活动,榨取青岛市民的血汗与财富。

居留民团的内部编制长期以来一直是个谜,据《山东案内》披露,“民团事务机构有民团长、助役、收入役等职务,下设总务部、理财部、会计部,分管庶务、厚生、学务、企划、财务用度、工务、经理、金融、会计各课”。

居留民团成员有:民会议员,上之荣藏、太田健造等36人;参事会员,儿岛熊吉、中谷藤次郎等7人;会计检查员,水谷真臣、浦本贯一等5人;低利资金运用官选咨问委员,高尾良平等5人;民团长是村地卓尔。

《山东案内》对青岛居留民团的机构设置及人员配置情况罗列极详。这长长的名单,如果与以赵琪为首的伪青岛特别市公署“市政会委员”名单相比照,我们不难发现,平冈小太郎、村地卓尔都忝列其中,日本刺刀扶持下的汉奸政权的卖国嘴脸昭然若揭。

书中,一长串居留民团官员的名字旁边,就是一幅湖北路17号居留民团建筑的照片,照片的四周缀有5个人物头像,他们是村地民团长、冈平民会议长、高桥副议长、森泽助役和冢田收入役。有意思的是,照片右下角是岗亭,而且是一大一小两座岗亭,清晰可辨,分明是在向后人诠释着抗战时代日本人的不安和中国人的反抗。日本人心目中的“王道乐土”,实质上是烽火遍地的战场,抗日的火种从来没有在青岛这片沃土上熄灭过。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宣告了青岛居留民团的覆灭。随着日侨的狼狈遣返,昔日戒备森严的湖北路17号终于沐浴在抗战胜利的阳光之下。

走在今天的湖北路上,空气中带着青岛特有的海的气味,是那么的清新,那么的令人心旷神怡,街上商店鳞次栉比,游人摩肩接踵,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温馨。凝视17号——那幢浸染着岁月风雨的建筑,让人难以忘怀曾经发生的那段血与泪交织的岁月,这是留给青岛人刻骨铭心的铁蹄下的记忆。

在青岛历史上,日本居留民团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日本侨民在青岛的存在,横跨了几个政权的统治,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而且形成了青岛最大的外国人社区,这是任何其他国家的侨民都没有形成的局面。日本侨民在青岛涉足的领域十分广泛,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教育,几乎都可以看到他们的影子,对青岛社会乃至市民的生活都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有些至今依然挥之不去。重温这段历史,有助于我们从更广阔的视角来认识青岛社会的嬗变,把握青岛文化多元发展、交汇交融的特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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