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收纳散落的灵魂
2012-04-29王晴
王晴
在这里,梦都可以不做,因为就活在梦里。
十几年前,第一次去大理,一见钟情,仿佛那里才是故乡。
后来,每年都不禁前往,或短或长住上几日。
大理是个狭小却自由的城。相较于丽江,它少了一丝暧昧,多出半分沉淀。在繁华喧噪中显出静谧,在浮光掠影中多出了结实。我想,这质朴的古铜色肌肤应是滇西独有的色彩,河流如浮光掠影般飘过这个城市,可依旧凝重,看不出伪作的痕迹。赤土勾勒了大理,凝固了时光。
古城的旧时光
走在古城的街上,青石板的道路一直延伸到街的尽头。时间充满了弹性,尽可以松散着性子在街上走走停停。路边的两排铺子里挂着色彩艳丽的衣服和首饰,藏青色的凤凰披肩,硕大而又精致的苗银项圈和苗银手镯,还有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缅甸雪茄。说到最诱人的,莫过于大理的手工绣荷包,每次都忍不住想要购买,尽管它们的样子是那么相似。
大理人朴素,友善,长年紫外线的照射,使得每个人脸上都有一块刺绣般抹不去的的高原红。那很美,但必须衬在那些面孔上才美。因为那些面孔上的眼神没有游移,孤独和欲望。
我也晒过,却很难看,像打着两块补丁。
他们在街边开店,卖好吃的饵块、米线和凉粉。我曾在街边的小凳上大快朵颐,不必顾忌旁人的眼光是件多么暢快的事,一切都很自然,簸箕里的米线仿佛成了天下最佳美食,稍有不慎,就会被路边的行人买光。
还有些白族老妈妈,白天刺绣,到夜间迎着暗黄的街灯来到路边,摆一个小摊,边绣边卖。华丽夺目的绣片,腰带,布包,以及每个女人一生中都会拥有至少一双的绣花鞋。在暗黄的灯光里,瞥不见她们的脸,只听得几声言语和绣线穿过布包时发出的轻微的声音。
我时常看着他们,想到了生活的多样与荒诞。
生活之于他们,简单至极,在日光下,三三两两,穿着自己亲手绣制的服饰,带着或许终生不变的表情,聚在某个街角的太阳下,拉家常,掏耳朵。即使观看形色各异的外来客,也很淡定。他们似乎十分满足于自己宁静的生命,似乎从不试图做个做梦的人。
最美好的时光莫过于下午一点到三点之间,云南的阳光极好,照得人皮肤发亮。瓦蓝瓦蓝的天沿着屋檐的褶皱荡开,无遮无拦地连成一大片。阳光把街心照得赤辣辣的,我坐在屋檐底下,一坐很久,累了就抽一支烟,浏览过往的人群,有时会在心里给他们编一个故事。
白族老妈妈依旧身着蓝色布衫,镶嵌着华丽的彩色刺绣,背着背篓,三三两两扎在墙角。偶尔也会见一两个老头子戴着漆皮的鸭舌帽,手里捧着水烟筒在墙根嗒嗒地吸着,眼神安详,烟雾升腾中仿佛早已知晓生命终不过是一场空。
关于这一点,还流传着一个小故事。
大理老人坐在墙角晒太阳,途径此处的匆匆旅人过来聊天,感叹道,你们的生活可真慢啊。老人则慢悠悠回他一句,你们每天那么快,到头来我们还不是到一个地方。
旅人恍然,就此在云南扎下根来。充满禅意。
人生道破,最终不过是虚无,终究是时光的风一吹就散。既然感受最终都会消失,为什么不在可以感受的时候尽情,这大概也就是旅行的部分意义。
时间止步,奢侈得只剩下宁静
在大理,有一些不安分的,忧伤的,流浪的自我探寻者。他们说着不同的语言,带着不同的故事,从四面八方汇聚此处,企图对自己过去的人生唱一支悲凉的歌。
他们灿烂时于日光下欢欣,哀伤时在夜光下醉酒,丢弃了城市里面具的伪饰,时哭时笑,小孩子一般。仿佛到了这里,都应该或者不由自主地任起性子。复杂世故的人都会变得简之又简,咧着嘴在这小小的城里纵情穿越,从这头到那头,没人迷失方向。
最初我来大理,亦是觉得遍地新鲜。
常会看到在一些旅馆与酒吧的门口,贴有许多字条:
邀请你一起去束河,香格里拉;邀请你一起发呆,做梦。
坦诚的背后,藏着一颗颗丰盛过尽或者期待丰盛的心。
酒吧里人很少,静静地放着音乐,调酒师无事可做,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吧台里的东西。偶然间见角落的位置有两三个嗓音高亮的女孩在一起咭咭呱呱地说话,灯光打在她们脸上,那么年轻。晚上八点钟,在这个不紧不慢的时间里,酒吧的灯光比深夜的任何一场舞会都更加迷人。
月明星繁,漫天辉煌。除了跻身小小的酒吧外,还可以看见有人在酒吧街边的宽阔处燃起篝火,几百只陌生的手拉在一起,歌唱,舞蹈。然后擦身而过,或者彼此交集。
如果在哗哗流着清水的桥头,看到有人在打手鼓,我就会过去,守在旁边,像个迷路的孩子。听着嘭嘭的鼓声,心中十分安宁。在那样的阳光下相遇的人,身上都泛着光亮。之后,大家会相视一笑,仿佛两只流浪的猫找到了同伴,又温暖又寂静。
如果在客栈住得久一些,就跟主人成了朋友。大多在大理开客栈的人,都是厌倦了繁华都市,追求简单生活的人。坦诚待客,泡茶做饭,交友,聊天,指点旅行路线。欲望在这里几乎派不上用场,他们除了被生命享用了之外,还享用了生命。
逢阳光炙热时,走得累了,随手就能拦到踩着三轮车的本地农民。有一次,我拦下一个,问他是否可以送我到客栈,他黝黑的脸上绽开一排洁白的牙齿,说,三块钱。
我说,我给你五块。
车夫充满力量地蹬起车,载着陌路相逢的我,载着鱼和虾,酒和菜,穿过大理的阳光和风,穿过古城的墙和门,一路朝前方奔去。风掠过耳际,让人忍不住放声唱起自己的歌谣。那感觉比任何一次敞篷车的兜风都来得畅快与崭新。
艳遇于此,不足为过
有人说,大理是药,专治都市人的病。
常有人回去之后,又一头跌回来。我反复常往,也鉴于此。与那个文艺病与理想病泛滥的城市相比,常常以为沉重不堪承受的行囊,到了这里打开,才颓然发现,里面不过是空空的气体,什么都不是。
在这里总会发生点什么。艳遇,美妙的梦境。即使不发生点什么,也总会卸下点什么。居住土著家,围着火炉,听老人讲旧时光,青年人讲新生事,生命就这样悄悄醇化了。
爱情不再是那么重要的事。在没有遇到对的人之前,还可以与日月,山水,飞鸟对话。
所以面容新奇的,大都是些初来乍到的外乡与外籍人,走走停停,探寻不止。常此以往的早就受了当地人的感染,心绪宁静,步履从容协调。穿最舒适的衣服,有三两个熟来熟往的餐馆与酒吧。只是在世间一个角落,深入,或是存在的问题。
不需要再给谁看什么了。
所以,我常常对这个小城充满了感激。它古老静谧,包容宽厚,好比一位从容到出世的老人,静默无声地接纳着这一切。使得我等各路散落的灵魂,自此有了安放之处。
毕竟,我也曾贪恋美好
在大理,做什么都不过分。仿佛侧耳,就能听到万物在自然中生长的声音。
某日的阳光普照下,我躺在一把古老的摇椅上,仰望天空,蓝的天白的云,比任何一出爱情都诗情画意。那一刻我说:在这里,梦都可以不做,因为就活在梦里。
这句话,后来被朋友当作真理一样流传开来。
没人不贪恋这样的美好。毕竟,哪个人活着不想做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