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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私人记录看“文革”的文化消费

2012-04-29钱振文

粤海风 2012年3期
关键词:样板戏日记

钱振文

放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普通知识分子在“文革”十年当中的生活日记,这份日记的起讫时间是1965年1月1日到1975年10月30日,所以,“文革时期”只是粗略的说法。这份生活日记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常见的日记,另一部分是家庭消费账。

日记的主人名叫林怡,1911年9月22日出生在上海一个殷实富裕的家庭,早年接受过正式的职业教育,1949年新中国成立的时候,林怡早已过了职业生涯的前半段,正在迈入不惑之年。在此之前,他曾经与人在上海合办过小学,曾经在正是红火时候的美国第二大通讯社合众社工作过,也曾经担任过上海电线厂的经理。由于有早年的读书和职业背景,林怡在解放后能够顺利进入新生的权力机构,在50年代成立的国家物资储备局内蒙古分局136处发挥自己的财会专业技能,但也由于这个有些过于“丰富”的职业经历,使得已经接近退休年龄的林怡老人在轰轰烈烈的政治运动中成为清算的靶子和批斗的对象。

从这份日记开始的1965年9月,林怡就被单位以莫名的原因认定为不适合继续在保密单位工作,夫妇双双从136处被下派到乌兰察布盟察哈尔前旗所在的土贵乌拉工作,土贵乌拉是个只有两万多人口的小地方,生活条件与工作环境和国家直属机构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就是和当地人的日常交流,对于满口上海话的林怡来说都很是一个问题。但真正严重的问题是,来到乡下不到一个月,林怡所在的土贵乌拉公社还没有给他正式分配工作,“四清”运动开始了。这个从1963年开始席卷全国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两年后才刮到这个大草原上的小镇子。在“四清”运动中,林怡的会计经历倒是派上了用场,在很长时间里,除了学习毛主席著作和书写自己的历史情况,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参加四清工作组查账股,被调到公社的兽医站、邮电局、拖拉机站、镇医院、副食品加工厂以及所属各个大队核对账目,到1966年7月,“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了,“四清”运动却还没结束。这时,“四清”工作队根据精简机构的精神,动员一部分年老体弱的人退职退休,常年患高血压症等疾病的林怡也在被动员之列,还没到退休年龄的林怡很不情愿,并以“不合国务院规定”为由,要求调动工作。但到11月,他还是被人事部门列为了编外人员,在家休息,从新年开始按80%领取工资。

被列为编外人员后,林怡的工资从原来的68.5元降到了54.8元,但却可以“正式不到办公室,不上班工作而在家休息”。虽然每天可以不上班后的林怡向人抱怨说“每天在家难受”,但这对于长期以来身体老是不大好的林怡来说,未尝不是件合适的事情,另外,既然在哪儿都是休养,林怡就想到气候条件更适合他休养的上海去度过一个政治运动正在火热但天气却很是寒冷的冬季。1967年10月,在公社开具了证明书和向公社革委会主任告辞后,林怡离开内蒙古开始了“文革”十年当中的第一次上海之行。但事实证明,这次到南方的休养躲避了内蒙古1967年零下二三十度的严寒,却给他带来了长达309天的刻骨铭心的政治磨难,也许正是这场无理的非人的屈辱和对这场屈辱的不甘,才让老人在临死前决定把这十年的日记永留人间。

林怡的这次上海之行是在1968年5月结束的,这时候即使在内蒙古也已经不用穿着厚厚的棉衣了。林怡在上海的时候,除了享受和亲人们在一起的怡乐,还采购了大量在内地买不到的东西,尤其是在那个年代只有上海才能生产的工业产品如半导体零件、高级纺织品以及钓鱼钩、小剪刀等精细的小玩意儿。同时,林怡没有忘记购买同样在内蒙不好买到的这个时候最时尚的物品毛主席纪念章,从他在上海的购物日记可以看出,他曾经先后18次购买了不同品种的纪念章52个,除了纪念章,他还买了毛主席万寿无疆书、老三篇书、毛主席像等等流行物品,这说明即使是在暖和的湿润的上海,作为“编外人员”的林怡并没有忘记这个特定年代的政治气候。但是,还在1968年1月的时候,单位的人们就开始惦记这个“脱离了本地区、本单位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的“游鱼”,虽然是鞭长莫及,但可以通过扣发工资这个简单的却是致命的手段轻易地达到“抓鱼”的目的。1968年5月22日,从上海回到内蒙古的第二天,到公社报到的林怡就被“群专指挥部”的人们“专政”了,从这天起到1969年6月11日,他就开始了漫长的被专政的过程。300多天的“专政”主要是参加连续好几期的“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学习”内容包括:书写自己的被认为是无比可疑的历史问题和这几个月离开内蒙古后在北京、上海、苏州等地的所有行踪,包括见过的每一个人和该人的工作单位、家庭住址;等待“判决”的时候只能做两件事情,一个是在下雨天等不适合劳动的时候“看毛主席著作”,一个是做各种劳动包括锄草、打土坯、挖地、修树、装砂、扫地、擦玻璃。对于一个本来就有病在身年届六旬的老人来说,这些劳动都是带有惩罚性质的重劳动,有时候还会因此受伤和害病,如有一天装砂后胶轮车“中途过河时被跌出手腕受伤”。惩罚的高峰是1968年11月,在“土贵乌拉公社第三期毛泽东思想学习班(斗私批修)”上,林怡被连续十几天“斗私”,有一次甚至被人“拿板凳套在头颈上再加两块炕皮,又以火勾打头颈,迫我承认合众社是特务组织”。幸运的是,到1969年3月26日,“早晨开会传达首长讲话,宣布大队被关人员一律解放”。从这儿以后,林怡才又恢复了每天“在家休息”的虽然少拿一些工资但却平静无事的日子。对这一段莫名其妙的黑暗屈辱的日子,一年以后的1970年3月24日,公社书记对林怡的责难回答道:“这是群众运动,没有什么。”

林怡老人十年的日记其实很简单,除了1965年和1966年简单记录在单位的工作内容外,从1966年底以后大多数的日子是在家里休养和到外地探亲,因此,日记中的主要内容是:1.自己所在的位置;2.人际交往,包括自己外出和家里来人的情况以及来往信件的内容;3.身体状况和医疗过程。和他日常记录的另一个系列——消费账进行对比,可以看出,日常消费的行为过程基本上不在日记的范围内。

值得注意的是,“看电影”是几乎唯一同时出现在“日记”和“消费账”中的消费内容,甚至同样具有精神消费特点的并不多见的报刊、图书的消费也并没有在日记中出现过,这也许是在说明,“看电影”在那个年代,的确是件超出日常生存之上的很“有意义”的事情。

但正儿八经地看电影是“文革”后期也就是1971年以后的事儿,在林怡的日记中,从1966年到1970年,看电影的记载只有可怜的两次。一次是1966年12月6日:“15点看三次原子弹爆炸电影”。这个原子弹爆炸电影是八一电影制品厂1964年拍摄的彩色纪录片《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连续看三遍电影,大概一是因为这种纪录片并不长,二是因为电影实在是太稀罕了。原子弹爆炸是60年代经济遭遇巨大困难的情况下国家取得的成就之一,其他的还有1968年南京长江大桥的建成通车和红旗渠的开凿通水,这两项标志性的巨大工程也都在建设的过程中就拍摄了电影纪录片。第二次看电影的记录是在1968年10月15日:“上午两类矛盾讨论,下午剥玉米,晚电影《钢琴伴唱红灯记》。”这次看电影是林怡在学习班时的事情,是毛主席著作学习的补充。《钢琴伴唱红灯记》是中央新影1968年的作品,由从厦门鼓浪屿成长起来的著名钢琴家殷承宗钢琴伴奏的《红灯记》唱段,把钢琴和京剧这两个南辕北辙的艺术形式硬是捏合在一起,很是体现了革命样板戏天下才俊为我所用的劲头。《钢琴伴唱红灯记》是出现较晚的样板戏,在它之前已经有了京剧《智取威虎山》、《红灯记》、《沙家浜》、《奇袭白虎团》、《海港》和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白毛女》及“交响音乐”《沙家浜》等“八个革命样板戏”。当然,在《钢琴伴唱红灯记》之前和之后,也还有《龙江颂》、《杜鹃山》、《平原作战》等在当时比较活跃且影响深远的现代京剧。但是,这时候的样板戏还只是舞台艺术,能够到剧院看戏的观众毕竟是有限的。别说是在偏远的内蒙古,就是在首都北京这样的大城市,能够有机会到戏院看样板戏的观众也是很少的。

因此,我们可以知道所谓的“电影年代”并不包括“文革”前期的几年,这个时候的人们几乎不看电影。这个时候,全国人民都在忙着批斗别人和被别人批斗,就连林怡这样本来已经“退二线”在家休养的人也不能幸免。当然,不看电影更主要的原因是没有电影可看。“‘文革开始后,江青一伙以虚拟的‘文艺黑线罪名把自古至今的所有艺术作品全部冠以‘封、资、修之名而禁锢起来,电影、戏剧、小说、音乐、美术统统成为空白。”(周啸邦《北影四十年》,文化艺术出版社,1997年)老片子不能看,新片子更是没有。“文革”开始后,属于文化系统的电影制片厂更是首当其冲地陷入了比其他行业更加严重的政治迫害当中。以北京电影制片厂为例,在“文化大革命”中,“总计800多人中被打成反革命的将近500人,立案审查的496人,被诬陷为反革命投进大牢的7人,被长期隔离单独监禁的约16人,其中,时间最长的达5年之久,被送进黑帮队管制的前后近100人,有6人被迫害致死。”(周啸邦《北影四十年》,文化艺术出版社,1997年)这样,电影制品厂的正常生产完全停顿,1967年、1968年、1969年连续三年,北影没有生产一部电影。

1970年以后,电影生产开始逐渐恢复。最先出现的是样板戏电影。从北影的大事记可以知道,1969年3月,江青、康生接见谢铁骊、钱江,指令他们拍摄样板戏《智取威虎山》。1969年5月,北影成立了样板戏摄制小组。从1970年开始,北影先后拍摄完成了样板戏电影《智取威虎山》(1970年)、《红色娘子军》(1971年)、《海港》(1972年)、《龙江颂》(1972年)、《海港》(重拍)(1973年)、《杜鹃山》(1974年)。当然,拍摄样板戏电影的不光是北影,当时中国其他几个重要的电影制片厂如上海电影制片厂、八一电影制品厂、长春电影制品厂等也都曾经拍摄过样板戏电影。从1971年到1973年,林怡日记中看电影的记录越来越多,这几年他看过的电影就主要是样板戏电影,如《白毛女》(1972年4月30日)、《奇袭白虎团》(1972年10月23日)、《沙家浜》(1972年11月1日)、《红色娘子军》(1972年11月9日、1973年4月17日)、《奇袭白虎团》(1973年5月7日、9日)。另外,从日记中也可以看出,林怡这几年和家人一起看样板戏的时候也不少,如《红色娘子军》(1971年10月2日)、京剧《龙江颂》(1972年10月22日)、晋剧《杜泉山》(11月3日)、晋剧《平原作战》(1973年3月8日)、《三上桃峰》(6月6日)、晋剧《平原作战》(汾阳剧团)(6月12日)、晋剧《红灯记家史》(7月18日)、晋剧《沙家浜》(呼和浩特市晋剧团)(8月7日)。当然,除了看戏看电影,这时候林怡也偶尔会买京剧样板戏的剧本看,如1972年11月15日他买了京剧红色娘子军剧本(0.25元)。经过这么一捋,我们可以看出来林怡似乎对《红色娘子军》格外有兴趣,又是看电影看戏又是看剧本,但实际上也未必如此,如《奇袭白虎团》,在1972年10月23日看过了,但在1973年5月7日和9日又连续看了两遍。在林怡的日记中,重复观看多遍的电影是很多的,并不是因为这些电影有多好,而是因为电影院也实在就只有这些片子可放。

慢慢地,人们开始对电影的萧条表示不满,北影的导演给中央领导写信,在信中传递了人民群众希望看到故事片的要求,周恩来总理看到了这封信,文化管理部门收到了来自更高层的压力,样板戏一花独放的局面不得不有所改变。但故事片的生产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在新的故事片还没有生产出来之前,人们把一些“文革”前拍摄的旧电影拿出来重放,林怡的日记中也有不少这样的电影,如《打击侵略者》(1972年11月7日)、《南征北战》(11月11日)、《铁道卫士》(1973年4月12日)、《英雄儿女》(5月12日)、《鄂尔多斯风暴》(8月10日)、《小兵张嘎》(8月12日)。与此同时,从朝鲜、越南、阿尔巴尼亚、罗马尼亚等社会主义国家进口的电影也被用来应付电影稀缺的局面。在这些外国电影中,也有许多是人们耳熟能详的,最著名的如《列宁在1918》、《卖花姑娘》、《多瑙河之波》等。在林怡看电影的记录中,1971年就出现了外国电影,是朝鲜1965年拍摄的《看不见的战线》,但直到1972年底之后,外国电影才开始更多地出现,如《卖花姑娘》(1972年12月18日)、《南方在召唤》(12月24日)、《多瑙河之波》(12月31日)、《战友》(1973年4月6日)、《阿福》(4月11日)、《回故乡之路》(5月1日)、《在广阔的地平线上》(5月14日)、《卖花姑娘》(6月2日)、《看不见的战线》(6月19日)、《琛姑娘的松林》(6月22日)等。

到1974年、1975年,林怡的日记上才开始出现“文革”中新拍摄的故事片,如1974年1月24日(大年初二)上午,在集宁市工人文化馆看了《火红的年代》(上海电影制片厂1974年出品),如1974年4月14日在上海探亲时在洪武路工人文化宫观看《青松岭》,5月16日在建国路电影院看《战洪图》,1975年1月7日晚在集宁看《闪闪的红星》,1975年3月19日中午看了《创业》,1975年5月4日看电影《向阳院的故事》,1975年6月6日看电影《青松岭》,1975年7月1日晚看电影《艳阳天》,1975年7月12日晚看《送货上路》和《半蓝花生》,8月31日晚看《激战无名川》,9月4日看《草原儿女》,9月7日看《烽火少年》,10月2日看《侦察兵》,10月16日看上影1975年拍摄的《春苗》,10月28日看上影1975年拍摄的《第二个春天》。这些电影虽然是新片子,但好看的并不多,大多数充满着“文革”文艺特有的说教气息,只有个别电影中的反面人物如《青松岭》中的钱广给人们留下较为深刻的记忆。

1974年以后,在放映新片子的同时,五六十年代拍摄的老片子和从国外引进的经典电影也经常放映,《杜鹃山》、《海港》等样板戏电影也夹杂在其中,因而是一个很有多样性的时期。相对来说,人们尤其是年纪不大的孩子们更喜欢看《南征北战》、《地雷战》、《渡江侦察记》等痛痛快快的“打仗片”,而对《海港》、《火红的年代》、《青松岭》等老是磨磨唧唧说道理的电影则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凑合着看。

除了以上所说的故事片或者说“正片”,那时候放映的电影中还有一大部分是所谓的“加片”,其实是科教电影和新闻纪录电影。这是电视年代到来之前特有的现象,这些“加片”担当着传播新闻事件和科学知识从而教化民众的任务。在林怡的日记中,这类电影的内容可以说是五花八门,一类是看不出具体内容的新闻纪录片,如“72年新闻纪录片25号、26号”、“72年41号、42号、43号纪录片”;另一类就是有具体内容的新闻纪录片,如《考古新发现》、《中国乒乓球代表团访问日本》、《战斗的团结——欢迎越南党政代表团》、《1972年全国五项球类运动》、《田中访华》、《毛主席会见黎德寿》、《亚非乒乓球邀请赛》、《国庆二十三周年》、《英雄的阿尔巴尼亚人民在前进》、《71中国广州春季出口交易会》、《祖国大地气象新》、《让友谊之花代代相传》、《赞比亚代表团访问我国》、《热烈欢迎柬埔寨战友》、《西藏的江南》、《马科斯总统夫人访华》等。和这两类新闻纪录片不同的是内容丰富得让人惊讶的科教片,在日记中出现的如《骨折新疗法》、《小水泥》、《压力加工新工艺》、《火山禁地》、《无影等下针灸》、《一副保险带》、《地震》、《抗生菌肥》、《工业用新途径》、《东北细羊毛》、《苹果大小年树修剪》等。之所以说是“加片”,是因为这类片子往往是和“正片”一起、一般是放在“正片”之前放映,但从林怡的日记中可以看出,也有很多时候是专门放映这些“加片”,但因其短小,因此往往是好几个短片捆绑在一起放映。

林怡在土贵乌拉的家马路对面就是镇里唯一的电影院,所以他可以很轻易地溜达着去看电影。大概从1972年10月份以后,林怡看电影的频率开始逐渐密集起来,这时候,前些年如火如荼的政治运动渐渐消停下来,林怡也到了正式退休的年龄,看电影成为他在退休以后的一大享受。如在这年的11月,从1号开始,他的看电影和看戏记录是:

11月1日 在家休息,晚看“沙家浜”电影。

电影 沙家浜 0.15元

11月3日 在家休息,晚同衡可观晋剧“杜泉山”。

晋剧 杜泉山 2张 0.50元

11月7日 中午乘141次车去集宁苏秀家,晚观“打击侵略者”电影。

11月9日 下午乘142次车回家,晚观京剧“红色娘子军”电影。

京剧 红色娘子军 3张 0.45元

11月11日 在家休息,晚观“南征北战”电影。

电影票 南征北战 0.15元

11月13日 在家休息,晚观“中国乒乓球代表团访问日本”电影。

电影票 中乒团访日 0.10元

11月16日 在家休息,晚观“战斗歌声传友谊”彩色新闻简报电影。

电影票 新闻简报 0.10元

11月21日 在家休息,晚观“战斗的团结(欢迎越南党政代表团)”电影。

电影票 欢迎越南党政代表团 0.10元

11月27日 在家休息,晚观“海港”电影。

电影票 海港 0.15元

林怡家的日常开支是由妻子吴衡可支配和管理的,所以在林怡的日记中我们看不到其他消费行为的记载,只有看电影这一项消费是由林怡来完成的,所以看电影就是唯一一项同时出现在日记和消费账中的项目。

从林怡的日记可以看出,他在1972年的11月看了八场电影和一场戏,所有这些活动都是在晚上发生的,可见看电影是这个年代人们主要的夜生活,即使是在到集宁女儿家探亲时也不例外。而白天的电影就不是那么经常和保险,如1974年11月17日,林怡的日记中就记载道:“上午去电影院拟看电影而不演。”从买票的记录可以看出,大多数时候是林怡一个人去影院看电影,如果没有买票的记录,如7日在集宁的那次,就应该是和女儿家的人一起去的,票是别人买的。从上面的单子还能清楚地看出这时候看一场电影或戏的价格,很明显,看一场故事片是0.15元人/次,看一次“加片”是0.10元人/次,看戏就相对贵一些,3日他和妻子一起看的晋剧是0.25元人/次,日记中其他看戏的记录中也有0.30元人/次的情况。11月全月看电影和看戏的消费加在一起是1.70元,相对于林怡夫妇俩人此时102.8元的收入来说还是一个很小的数字,差不多相当于这时候买两斤猪肉的价钱。从11月1日到30日,林怡夫妇购买肉类食品的记录是:

11月4日 热下水2.5斤 0.24元

11月11日 猪肉2斤 1.80元

11月13日 牛肚18.5斤,1.16元/斤2.85元

11月18日猪肉2斤1.80元熟猪肉1斤1.10元

11月23日猪肉1斤0.86元

11月26日 高温猪肉1斤 0.85元

11月28日咸牛肉0.60元

11月30日猪肉3斤2.37元

可以看出,在这年的11月,林怡家购买肉类食品的次数和看电影的次数都同样是8次,但花费却是12.43元,比看戏看电影所花的1.7元要多得多,但这1.7元的消费却代表着70年代小城镇一户普通居民所有的精神消费。但相对于更要贫穷的人数更多的农村居民来说,林怡家的精神消费还算是不少的,实际上那个年代大多数中国人看电影的次数比林怡要少得多,而且大多数的电影放映并不在收费的电影院,而是免费的露天电影,但所要付出的是渴望和等待。同样的,那个年代大多数中国人吃肉的次数比林怡家也要少得多,即使是在林怡所在的136处,大多数家庭是只有三四十元收入却要养活四五个孩子的单职工家庭,对于这些家庭来说,看电影和吃肉的次数就都要大大减少了。对于每月都有100多元收入的林怡一家来说,经常遇到的困窘并不是入不敷出,而是买不到想买的东西。从他们家的消费账中我们经常会看到购买烂梨、破鸡蛋的记录,这并不是为了省钱,而是因为当时商场柜台上就只有这样的东西。同样的,林怡所看的电影中真正好看的并不多,而大多数都是像烂梨、破鸡蛋一样的“破片”,这并不说明林怡的个人品味和爱好,而是因为影院所能提供的全部产品就只有这些。林怡家的消费账记载了给那个时代中国人提供营养的所有的食粮,包括物质的和精神的。

(作者单位:北京鲁迅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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