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街的追梦者

张向东

山东省济南市有条著名的芙蓉街，著名到被称为“一生非去不可的名街之一”。

芙蓉街是济南市的老商业街，长432米，平均宽约6米，因街中芙蓉泉而得名，被誉为“齐鲁第一小吃街”。

芙蓉街是繁华的，又是沧桑的；是热闹的，又是幽静的。就像济南这座城市，将古朴与现代融于一体。就象济南人，在匆匆忙忙的现代生活中，依然保持着温厚与淳朴。

芙蓉街是热闹的。无数的小商小贩，在路两边各据一摊或一店，神州各地、欧美日韩......各色小吃琳琅满目。芙蓉街上每天游人如织，充满活力。

在芙蓉街上有个人最为抢眼，他生命的关键词是“孤独、流浪、痴迷、执著、梦想”。他叫慕丰财，人称老慕，山东烟台栖霞人，今年57岁。他是芙蓉街上的一个活体雕塑。最经典的铜雕造型是“济公”，老慕与这个传说中浪迹天涯、惩恶扬善的疯癫游僧的经历颇为相像。当然，从这个意义上说，老慕应该是芙蓉街上的一个感叹号！

24岁那年，老慕走出“村官世家”，决绝地踏上了对艺术梦想的追求之路，似乎也是一条孤独、坎坷、苦难与快乐并存的不归路……33年痛苦执著的探索尝试中，老慕终于创造了属于自己的艺术，成就了一生为之追求的梦想，成就了见证自己存在的方式，这也是他寻找与认同自我价值的过程。

慕丰财从小就显现出与众不同的艺术天分，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无一不精。在当时的农村，他的家庭条件算是好的，爷爷与父亲都是村长，家族庞大，人脉广布，加上自身的心灵手巧，精明机智，这一切都预示着，他应该有一个在我们看来很舒适富足的前程。

24岁那年，老慕被选送到龙口煤矿当工人，很快，他与众不同的才能就显现出来，被矿上提拔到宣传部门。当年，慕丰财结了婚，幸福的生活拉开序幕。然而，骨子里的不甘平庸并没有让老慕心甘情愿，对艺术梦想的渴望，使他无法在循规蹈矩的生活中获得心灵自由，他辞去了煤矿的工作，从此开始了长达33年的流浪之旅。

开始，老慕在街头画画，或者变魔术，靠杂耍谋生，四处漂泊拜师学艺，但这些终究都是成型的门类，不是自己的东西。老慕的梦想是创造出自己的艺术，这是支撑老慕艰难前行的唯一动力。

走南闯北的老慕发现游客每到一处景点，都喜欢与雕塑合影留念，他突发奇想，如果一个真人扮演的雕塑会给游客带来怎样的惊喜呢？于是他潜心研究了关于这个创意的资料。国外有这样类似的行为艺术，但在国内还是空白。老慕非常欣喜，绘画的功底在此时派上了大用场，经过不断地尝试与改进，老慕终于粉墨登场。

开始时，老慕是心怀忐忑的，会有人喜欢吗？会不会遭到质疑？但是看到游人从惊愕到惊喜的神情，老慕获得了极大满足，他创造的艺术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每天来到芙蓉街的游客都会蜂拥到他面前与他拍照留念，他逼真多变的人物造型使游客真假难辨，成为芙蓉街一道独特靓丽的景观。

很快他被媒体关注，成为了公众人物，但他其实是一个最纠结的明星，因为他没有因此殊荣而获得明星般的社会地位和巨额收入。他生存收入的主要来源是游客与他合影而支付的“小费”。他是一个穷困潦倒的“艺术家”，孤身一人租住在芙蓉街小巷子里一间不到10平方米的民房内，过着孤独清苦的生活，坚守着自己富有的精神世界。

夜晚来临，洗去铅华的老慕回归到一个人的世界，孤独寂寞使得这冰冷的黑夜愈加漫长。数十年的流浪漂泊，让老慕深深体味到人生的酸甜苦辣。每有感悟，总是随手写下，不断地警示、告诫、鼓励着自己。日积月累，已有厚厚的几大本，朴实无华的字句中蕴含着对生命深刻独到的解读。

一块废弃的胶合板，几筒廉价的染料，在老慕手中化作了花鸟鱼虫、风光美景，化作了对美好生活的渴望。面对孤独、面对精神的流放、面对追求梦想遇到的所有艰难与挫折，老慕早已宠辱不惊，淡然面对。

白天是“老慕时间”，童心未泯的老慕最爱玩“吓人”的把戏。在游客不备的情况下，他突然出现在游客眼前，看到游客的表情从惊愕变为惊喜，老慕无限的满足。这是他的艺术，尽管因经济原因错失了申请专利

的机会，但在老慕心里，他与他的艺术之间没有距离，是他赋予了这种艺术以生命。

老慕有过一次婚姻和一儿一女，这本应该幸福美满的家庭，因为老慕“不顾家”而支离破碎。谈起此事，老慕黯然神伤。他写给儿女却从未寄出的信，字里行间充满忏悔与挣扎，一个伤感的灵魂对亲情的渴望与矛盾，令人无比心酸动容。

生活还要继续，梦想还要继续，擦干眼泪，换上戏装，老慕又一次粉墨登场。他决绝地以自己的方式，保留孤独和排遣孤独。在普通人眼里，他为了那虚无飘渺的梦想失去的太多，只有老慕自己知道他得到了什么！他赢得了自愿、自觉的回归，回归到现实，回归到生活，回归到直觉，回归到人对“梦想”存在的认同与发现。

济公的神灵与老慕的生命糅合在一起，游走在红尘俗世，甚至连他自己都难以区分。

老慕最喜欢戴围巾、墨镜这张照片。他一直在孤独中认同自我，根本不屑在质疑与彷徨中去直面所谓的现实。老慕，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哪个才是真正的你？老慕说：都不是，真正的我在我的心里，我一生都走在与他相聚的路上。

他就像逐日的夸父，向着心中的太阳一路飞奔。这一生，他都在做着摆脱平庸与孤独的挣扎，他给予自己的命运就是在那条孤独的去路上，独自流浪……我知道，哪里都不会是你的终点，你的终点是你生命的结束；哪里都不会是你的舞台，你的舞台是天地之间。

无论如何，慕丰财都是芙蓉街和中国街头艺术史册无法绕行的人物，他用自己的方式证明了一个普通人完全可以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无论他是在“中心”还是在“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