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官(外一篇)
2012-04-29孟扬
孟扬
1970年出生,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电影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一代响马》《天眼》《萝卜出泥》。《一代响马》《天眼》获呼伦贝尔市文学艺术创作政府奖(骏马奖)。其编剧的电影《柴河的天空》获内蒙古“五个一工程”奖;编剧的电影《母亲江恋歌》由内蒙古乐道影视公司拍摄录制。现供职于呼伦贝尔市莫旗文联。
无为县是个大县,城区人口五十万。
由于人口多,地方狭小,许多公益性设施就不得不给住宅让路。整个县城之中,只有一个广场、一个公园,就连公共厕所这样的必须性建筑,也是少得可怜。
前些年,人们对公园啊广场啊这些休闲的地方还没有感觉出什么,这几年,可能是因为老龄人口的增加,人们越来越觉得这些地方太紧吧。你看,这几个地方,椅子上是人,凳子上是人,连打个羽毛球都没有回身的地方,简直就像个农贸市场了。
如果这些地方正常些也行,本来么,大家都居住在这个城市里,也都知道这里地皮紧张,可是就这么几个可以容人休闲的地方,不是今天这里更换地面,就是明天那里改道。拉泥运水,机械轰鸣,闹得人昏头涨脑,一点儿闲情逸致也没有了。
于是,就有好事者给县长写信,打电话。信写了一封又一封,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县长总说改,可就是不见行动。广场上的地砖照常换,公园里的路照常修,仿佛就和这些喜欢休闲的大爷大妈们过不去,专门向他们的眼睛里扬沙子。更令人气愤的是,这些地方不仅今年修,来年还是照旧修。
这一来,可气坏了那些大爷大妈们,这不简直就是拿国家的钱欺负咱老百姓吗?大家暗地串联,准备来一次大的行动——集体上访。这时就有聪明人指点迷津说:“上访有个屁用?他们不这么折腾,用什么名义捞钱?这事最好找到证据,去上级纪检委、检察院!”
大爷大妈们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就开始分工,搜罗证据。
功夫不负有心人。时间不长,就有各种各样的信息搜集上来。有的说,负责维修的包工头是县长的小舅子,这些年就依靠修公园广场挣老多钱了。也有人说,包工头是县长的同学,他和县长之间有协议,县长给他承包工程,他挣钱后给县长分成。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些城府颇深、轻易不肯出手的大爷大妈们发现,这些工程确实是多年来就一伙人在干,而且这些人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长相怎么说呢?都有些吊儿郎当,不像出苦大力的样子。
有了这些证据,大爷大妈们就胸有成竹了。一封摁满鲜红手印的上访信投到了上级纪检委。上级对这件事很重视,时间不长就派人下来调查此事。大爷大妈们当然很高兴,天天盼望着县长被双规的消息。很快,上级纪检委派人跟大爷大妈们联络,请他们到县政府礼堂听候处理结果。
到了听处理结果那一天,大爷大妈们都穿戴得很新鲜,仨一伙俩一串地来到礼堂。县长和上级纪检委的人早等在那里了,同时还有几个穿戴得不工不农的人。大爷大妈们一看,就知道他们所预期的结果黄菜了,否则怎么会让县长还坐在主席台上?大家正议论着,纪检委的人宣布,经过调查,无为县确实存在着大爷大妈们所反映的重复建设的问题,浪费了国家资金,市纪检委就此对无为县党政领导班子作出批评。
结果一宣布,大爷大妈们立即哗然,纷纷指责市纪检委处分太轻。这时县长站了起来,他说:“这个结果确实太轻,责任在我,请大家听我解释几句。咱们县人口多,情况也多,这个工程队的人,是前几年机构改革下岗的机关干部,没有了工资,怎么活?他们找我,我没办法就组建了这个工程队,可是他们又承揽不到其他的工程,怎么办?只好给他们找点活,让他们挣点生活费。我错了,明年我一定想办法,让他们干点别的!”说完,县长给大家鞠了一躬。
县长弯下的身子还没有直起来,礼堂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怪病
刘长海在位的时候,不嗜烟酒,不近女色,是个口碑很好的清廉之官。
2007年夏天,五十五岁的刘长海从副处级岗位上退居二线,仍然保持他清廉的本色,不近烟酒,不近女色,连社区组织的秧歌比赛都不参加。有人说刘长海对自己要求有些过于苛刻。
那刘长海平时都干些什么呢?
在刘长海居住的城市西郊有条河,河的名字叫雅鲁河,是发源于大兴安岭腹地的一条水系。这条河不大不小,水流量随季节气候而变。每逢七月汛期,阴雨连绵,河水暴涨,居住在河边的人们经常能够听到石头在河床上滚动的声音。捱过汛期后,便可见到大大小小、各式各样、不计其数的石头漫布河滩。刘长海惟一的爱好就是到这河滩上找石头。
大自然是最伟大的能工巧匠,从萌动的春天到肃杀的冬季,每时每刻都向人类展示它卓尔不凡、美妙绝伦的技艺。在这满滩的石头中,偶然会有像鸡像狗、如珠似玉的被刘长海发现,他就如获至宝,欣喜若狂地捧回家中,细细把玩,然后找来工匠,给这些石头镶嵌上木头底座。这些古朴的石头转瞬间就成了工艺品,具有了难以估量的价值。
集腋成裘。渐渐地刘长海家中的石头多了起来。为此,刘长海特意做了一个多宝格架来盛放这些宝贝。每日,刘长海在找石头之余,便站在这多宝格架前,对着这些石头,时而深思,时而微笑,时而叹息,仿佛这些石头有生命一样,可以和他交流。后来,他的这一特殊嗜好被当地记者猎获,电视台假以“石痴”的名义给他做了一期专题节目,刘长海和他的石头得以名扬天下。来看石者有之,买石者亦有之,刘长海都笑着接待,获得了不菲的收益。
此后,刘长海更加痴迷于石头。每天天不亮,他便打着手电来到河滩,用一柄自制的小耙子在石头中翻找,把找到的石头在清凉的河水中洗涮干净带回家。于是,他家中的石头越来越多,多得阳台、卫生间,甚至是卧室里都堆满了石头,人几乎无处落脚,惹得老伴经常骂他“石疯子”。好在刘长海的脾气很好,无论老伴怎么骂,他就是不吭声,否则后院非起火不可。
刘长海住在石中,卧在石中,不知不觉数年过去,其捡石头的兴趣仍然不减,大有精卫填海,拾尽天下石头之势。
一天夜里,刘长海的老伴起床如厕,不小心碰到了正在熟睡中的刘长海。刘长海一睁眼睛,吓得他老伴“妈呀”一声。刘长海连忙问他老伴:“你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老伴指着刘长海的眼睛说:“眼睛,你的眼睛!”
老伴哆哆嗦嗦地给刘长海拿来一面镜子。刘长海接过镜子一看,把自己也吓呆了。黑暗中,自己的眼睛发着碧绿碧绿的光芒,仿佛传说中的鬼怪。
第二天,老伴带着刘长海来到医院,向医生诉说了他的病情。医生给刘长海做了全身检查,也没确诊这到底是什么病症。没办法,老伴又带着刘长海来到北京,走了几家医院也没有确诊,只能称奇。最后,他们找到一位老专家,老专家通过仪器检查,又认真地询问了刘长海的一些状况,说:“这是受石头中矿物质辐射太多所致。”
刘长海的老伴奇怪地问:“不对呀!我们那个城市中不光他自己捡石头,别人也在捡,其他人怎么没患上这种病呢?”
专家沉吟良久,叹道:“别人没得,是别人不贪,这一切还是源于一个‘贪字啊!”
老伴连忙说:“不对,不对!俺家老刘是个正派人,当官的时候都不贪,回家了他还贪什么?”
专家摇摇头说:“当官时他没贪是因为有党纪国法管着他,他不敢贪,或者没有贪的机会。现在他回家了,认为石头没人管,这种本性就暴露出来了,结果拾石太多,受石中矿物质辐射,就得了这种绿眼病,跟红眼病一样,都是一种心理疾病啊!”
(责任编辑 高颖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