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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隽厚重的灵魂书写(外一篇)

2012-04-29蔡润田

黄河 2012年4期
关键词:人性小说

蔡润田

这是用至真至纯的灵魂审视世界、剖析人性、解读苦难、拷问信念的警世之作;是对社会人生充满着哲思、诗思,具有普世价值足堪传世的史诗性巨制。这不是溢美,更非谀辞。是笔者真实的、阅读经验中绝少有过的感受。概括这样一部蕴含丰富的小说内容是困难的,约略说来,《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陈亚珍,北京燕山出版社)以梨花庄为中心,写生活在这方土地上的人们从抗战到新世纪的生存状态及社会变迁。在一些标志性的重大历史片断中凸显生活其间的人们复杂而歧异的人性、人生,呈现其各具特征的遭遇和命运。演绎民族艰难曲折的历史进程。显示了味之无尽的思想蕴含和振聋发聩的震撼力量。小说叙事似虚幻却真实,虽世间犹超逸。既厚重且蕴藉。从中可以看出,当思想与真诚结缘,器识与才情联袂时文学所能达到的深度、高度。

多维、深层次的呈现人性及苦难的种种情状,展示人的异化和社会的异化的种种形态。揭橥扭曲人性及酿成苦难的根源,呼唤“真正的人”,人性的全面复归,是小说旨趣所在。在这里,作家怀着对人类命运的殷忧,以探寻本源的哲理思考,以拯救灵魂的终极关怀,在社会政治、家庭伦理各个层面的复杂关系中,在个体和社会不同维度上具体而微又极具诗性寓意的展开叙事。作为小说叙述的重心——人性的复杂、扭曲与社会苦难。二者成因不同,却往往互为因果。我们看到,人性扭曲有政治的、文化的、宗教的、心理的原因。苦难则往往与愚昧、战争、动乱、灾异有关。然而异化、非人性常常可以促成苦难,而苦难既能彰显人性的高度,也能造成人性的扭曲、畸变。所以,小说中,作者审视苦难,写战争、“运动” 、畸变给人们精神与肉体造成的巨大创伤,作为社会批判,足以唤醒民族记忆,具有警示意义。但看得出,作家写苦难最终还是为写人。苦难赋予人性嬗变以张力,在坚韧、脆弱、变异间呈现复杂性。而观念、信念制约人性,在这个意义上,比苦难更其重要,小说中,我们看到,许多时候苦难不能使人变异,不同的信念则足以使顽廉懦立抑或使人邪恶、卑鄙。所以,要有健全的人格,就要有健全的人生理念。有至真至纯的灵魂。小说题记中开宗明义的写到 :“在人的世界里,不能做一个真正的人是何其悲哀。”什么是真正的人,为什么不能做真正的人。如何才能成为真正的人。这是困扰灵魂乃至作者的症结。似乎有位哲人说过,真正的哲学不是救世,而是救人。救人须先救心。拯救灵魂,探寻人之为人的根本,是小说力图演绎、阐释的要谛。也是作家念兹在兹的诉求所在。在这个问题上作家或许还有某种程度的困惑与迷惘,但她提出问题本身就很有价值。小说在第三部《心问》题记中说:“人失去了仁爱之心与自然之真,连眼泪都带有了表演性,这世间还有什么是真的呢”作为灵魂的“我”也曾对二妹说“如果说人的全部尊严就在于思想,那么人的全部身份就在于爱与信念”。这里,小说所极力彰显的“仁爱之心”“自然之真”以及与之相关“尊严”“思想”“信念”等无疑是可取,尤其可贵的。事实上,由小说形象体系看,这也大抵就是作家所谓“真正的人”精义所在。

作家这种关于人的形而上创作诉求,小说中大体诉诸两条线索:一是纵向设置历史情境,在不同的情境、语境中,(如抗战、土改、大跃进、公社化、文革、市场经济等背景、情境中)从人的反应、应对形态,从多样复杂的行为取向和个性展现中甄别人性,人与非人,发掘爱与真的因子。 一是通过各个层级人物的横向比较、对照,在纷繁复杂、生动鲜活的个性描摹中抉剔人与非人、善恶、真假。

这当中,就体现作家关于人的思考说,娘(兰菊)对爹(仇二狗)执着、生死不渝的感情;九斤叔渊默、沉着,不惜以以命相殉对“我”(惠儿)的呵护;奶奶识大体的大慈大悲的气度;天胜哥不惧艰危对“我”的挚爱深情;爹作为县长罔顾家室奔波于百姓之中的作为;二妹对世事的忧思大爱,以至殉道自杀;“我”的率真、痴情,为求爱求真生死不渝的情怀。这一切都显示了层次不同,表象各异的人性美,都葆有了爱与真。与之相反,同为悲苦寡妇、原本有深可怜悯身世的久妮,却蜕变为恣睢矫情、乖张变态的“运动健将”;出身寒微的张世聪却唯权是瞻,毫无原则,行同狗彘;利欲熏心,不择手段,“世界有多少棱角,我就有多少张脸”的玉米十足市侩习气,不啻行尸走肉。他们人性扭曲至巨,导致扭曲或异化的因素,在他们身上或为愚昧、迷信,或为政治意识形态,或为金钱、权势,或则兼而有之。总之都遭到异己的物质力量或精神力量的奴役,成为腐朽观念的俘虏或权钱的奴婢,虽则表现不同,都是社会仇恨与虚假的渊薮,爱与真的祸害。在对比中,更能凸显人性中天使与魔鬼两面。此外,小说中,塑造了许多心性或处境相近而性格迥异的人物。梨花庄军烈属的女人们,同样一面受内在的生理性压抑;一面受到封建观念的心理钳制。他们的处境和身世近似,他们的抉择与处事乃至结局却各不相同。如兰菊的内敛、坚贞与久妮的张扬、乖戾就大相径庭;同是善良质朴的仇氏三兄弟却有着迥然不同的思维、行为方式;对“我”同样怀有父辈亲情的爹与九斤叔其表现也大异其趣。如此等等,小说通过对这些人物的精心刻画,这些性格各异的众多人物,庶乎是在告诉人们:一些人之所以不能做真正的人,就因了外部险恶环境与人的内在魔性使然。只有摆脱世俗羁縻,葆有自由而纯粹的灵魂,复归爱与真的人性。方能做一个有思想和尊严的真正的人。

小说在这两条线索的描述中兼顾虚与实、真与幻、今与昔等不同向度、层面。而其间的游魂惠儿不仅使情节的连缀灵动跳脱、也是未被异化的本真人性与人格的践行者和潜在的评判者。

人是一切价值的尺度。康德说“人是目的”。与西方的人本主义相侔,中国则有管仲“以人为本”和儒家倡导的仁者爱人的理念,中西方关于人的哲学都表现了对人的命运的关切和对人的自由、尊严的追求。核心是强调人是哲学(更是文学)的出发点和归宿,把人当作世界的本真和最高的存在。然而,当前的现实是人文主义式微,物质主义、拜金主义大行其道。异己的精神和物质力量严重戕贼人们的心灵。唯其如此,作家标举人的哲学为其创作旨归。很可嘉许的是,作家在冷峻而精准的剖析和再现现实之时,怀了一腔匡时救弊的热望,从而寓热于冷,极力抉剔、弘扬“爱与真”的哲学,希冀从信念观念上,塑造灵魂,影响人的精神世界。这或许还算不得济世的灵丹妙药,但在精神层面上于世道人心无疑大有裨益。

更其难能可贵的是作家的创作理念完全熔铸于形象体系。人物的设计、塑造极具功力。对人物文化心理刻画、描摹既细腻准确,又蕴涵丰富,耐人寻味,其中的许多人物都可单独作成大块文章。三十多个人物大都鲜活,殊非易事。

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写到:“地球上的最美的花朵是思维着的精神”。(《马克思恩格斯选集》3卷462页)深刻、敏锐的思想性、批判性是小说最显著的特征。在这个问题上,作者承续了我国讽喻怨刺的文学传统。它使小说总体上显得深而真、警策而动人。而其中“我”(游魂惠儿)与“二妹”可谓是小说中思想者的双峰。其睿哲的思致、精警的谈吐,令人心折。

“我”,仇胜惠,惠儿。作为小说叙事主体,小说中,她原本是奔赴抗战前线的仇二狗与其妻兰菊离别后所生的女儿。因其出生在有蛇出没的窑洞,并在日寇进村时以产房为幌子掩护了藏于其中的众百姓,遂被乡人神乎其事视为“灵蛇”转生。主持村政的父亲抗战时带走三十六个青年后,守寡的女人们便纷纷要她这个仅四岁的孩子到五道庙代为各家丈夫祈福求安,为每一家在庙中跪拜七天。以至于孩提时即劳瘁致病,所幸为村医九斤拯救。后来,在文革中九斤叔为了保护所谓狗崽子的惠儿,谎称惠儿是他的亲生女儿,以至惠儿为其卑劣丈夫张世聪砸伤致死后难以确知自己的身世,怀着被遗弃的苦痛,多年后灵魂重返人间寻根问祖,寻找爱与亲情。这在物化、异化的无爱的现实情境中,这个形象本身就具有寓言般的隐喻、象征义。“一个人被遗弃难道不是人类的最大错误吗” 她曾三次自杀未遂。她说“我曾经想死是为了提醒人世真正的爱,回到人世仍然是为了这个字眼儿”。 她说“人类最可怕的不只是权力的角逐,还是人心的黑暗。”他曾目睹并亲历文革的荒诞与苦难。不满市场经济下人心的浇薄,她对沉溺于糜烂生活中的玉米说:“有钱有权不是坏事,但有了这些东西没有人性,世界就失去了疆界。有了钱没有热情,人会失去感性的汁液,只剩下了冷酷。有了钱没有善良,人就只剩下自私、贪婪和吞噬他人的本能。”她觉得如今的“城市是一个交易市场”,她看到腊月姐医学博士的儿子被人割肾卖钱。慨叹“这个时代连身体、名誉、地位、灵魂甚至脏器都成了商品”,用以 “消费”。她痛感生存家园与精神家园的迷失:原本宁静富于人情味的的梨花庄,现在“多半土地都被荒芜,庄里鸡不叫狗不鸣,像被劫持后的一个巨大墓穴。许多人像蚂蚁搬家一样往庄外走,还有一部分老弱病残趴在地埂上,眼里流着白粼粼的泪痛悼失去的家园。”她痛惜人们的麻木、失语,发出“人世将以怎样的心情审视自己的处境”的浩叹。

仅从上述不多的引述中,不难看到,当一个至真至纯的灵魂屏蔽世俗拘牵时所能达到的思想深度、人性高度和对现象世界认知的真率程度。

小说中“我”的二妹作为一个很有思想的作家,在很大程度上毋宁说是作者的化身,代言人。二妹认为“人生最大的悲哀是匍匐的灵魂,最快乐的是思想的自由”起初她对文学充满执着的信念,她对身为法官的大妹说“艺术是滋补人性的养料”,法律只是强制性的条律和手段,“不是改变民族性情的根本”。然而,她的纯粹、率真被严酷、荒诞的现实所击垮,她无法改变自己顺应这个世界,决绝的选择了死,她跳楼自杀了。“我终结了生命是拒绝心灵一再腐烂。在畸形的竞争中,‘成功背后充满了丑恶,那我为什么去做成功的贱役呢!”这是个在浮诡尘嚣间独立不移的悲剧人物,给人崇高与震撼的美感。

她与大姐惠儿灵魂的三次对话尤其耐人寻味,堪称一部警世通言,“精神绝响”。为节省篇幅起见,兹不赘及。

充沛的艺术才情、丰富的艺术手段是作家驾驭如此厚重题材而能驱遣自如地把本源性的哲学思考、超越意识熔铸于极为丰沛感人的艺术形象的保证。其间,小说叙事的灵动跳脱无疑是个重要手段和显著特色。以死后二十年的游魂为叙事主体,既是叙述者,又是个中人。不受时空的拘囿,视域开阔又具有随机性,灵活性。而作为观照、审视现实与历史的灵魂,更能超脱,更能保持人性的至真视角,以虚幻的形式,展示真实的场景,以灵动的笔墨书写丰富的内容,以灵魂的叩问触及深刻的蕴涵,由本真的灵魂洞烛纷扰的尘世。这种开放、灵活的叙事策略大为拓展了小说内涵的广度和深度。

情景交融的情境酿造是小说成功的重要因素。作家擅于描摹、酿造气氛。无论是凄惨、阴郁、悲戚的悲剧气氛。还是乖张、怪诞的荒诞场景,都让人如身临其境。其间的人物、故事、对话、都置于浓郁的情景、氛围之中。可以说无处不景,无景不情,情语景语,诗意相融。即便是议论也大都论由境出,融于特定场景,既警策动人而又自然、熨帖。

新鲜活泼、意象纷呈的创造性语言,艺术通感的娴熟运用,乃至夸张、比喻、渲染、烘托等修辞手法,极大地丰富了小说的表现手段,使人感受小说丰富思想蕴涵、人文情怀的同时深为艺术感染力所折服,为之称奇啧赞,得到美的享受。

贺拉斯在《诗艺》中说“诗人的平庸无论是神、人、还是书店的柱子都不能容忍。”(转引自恩思特·卡西尔《人论》,杨周翰译文无“书店”二字)可惜现在平庸之人、之作所在多多。但对这部小说,我想人神姑且不说,就是书店的柱子也当会容忍并喜欢的吧。

庆幸有这“惠儿”的在天之灵,为人类演绎了这五十万言史诗般的鸿篇巨制。人世间很少见到这样的新作精品了。真所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它将嘉惠来兹, 泽被后世是无疑义的了。

以少总多情貌无遗

——影片《尉迟恭》观感

这是一曲浩气四塞而又沁人心脾的英雄赞歌;也是一幅取精用弘、蕴涵颇丰的历史画卷。影片编导从历史美学的角度,对既有史实与传说予以美学审视和价值判断,成功地熔宏大叙事与情景再现于一炉,精心塑造了一个性格鲜活、丰满的古代英雄形象。给人以极强的历史沧桑感和艺术冲击力。

影片主人公尉迟恭,字敬德,唐代朔州善阳人。系初唐一位以武勇著称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史载,尉迟恭“隋大业末(617),从军于高阳。”“显庆三年(658)卒,年七十四”。在其从军至辞世的长达四十余年间,他从刘武周部下归附李世民之后,戎马倥偬,征战南北,屡建奇功。直至玄武门之变襄助李世明夺取帝位。后被尊为民间驱鬼避邪,祈福求安的中华门神。其丰富多彩的人生,新旧《唐书》有传,词话演义中也多有流传。可谓史实与传说繁多,历史与演义并见。面对这样一个阅历、事迹繁复的人物,一部有严格时限的影片,首先面临的就是如何提炼素材,在统摄、弥纶既往历史与文学的材料基础上有所抉剔、遴选,从而构思、结撰故事情节、人物形象。正是在这取舍与构思上显示出编导者的史识与才智。在这里,我们看到,影片编导着力铺设了两条线索,即以尉迟恭与李世民一方的多重交往为主线,穿插主人公与妻儿悲欢离合的一条副线,就中撷取主人公多彩人生的吉光片羽,取精用弘,把介州之役、狩猎场遭际(遇突厥公主)、贬而复召、白良关奇遇,玄武门之变等若干极富表现力的片段联缀成篇,通过这些相对独立又相互关联的生活场景,互文拓展,使剧情富于逻辑的层层推进,跌宕起伏,高潮迭现。在此同时,人物形象趋于丰满。我们看到,尉迟恭一面在与李世民等交锋、服膺、归降、建功、归隐、复出的复杂关系与情境中,凸显其勇武、刚正、信义、明哲的性格基调,一面在与妻儿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中展示其丰富复杂的情感世界。如此,双线并举,经纬交织,疏密相间,多侧面多层次的再现了初唐风云际会中尉迟恭智勇双全、刚柔兼济、可敬可爱的将领风采。这中间,影片在细致入微地刻划人物、雕镂情境之外,还充分调动影视艺术的语汇、手段:通过各种写意的定格镜头切换(以蒙太奇手法组结镜头),勾勒梗概;以简洁、凝练的旁白(字幕),呈现背景与事件;以意象闪回(插叙)手法,再现特定情境。借由这些以简驭繁手法的巧妙运用,大为拓展了影片故事情节的历史蕴含与人物形象的性格风采。从而收到“以少总多,情貌无遗”(刘勰《文心雕龙·物色》)的艺术效果。

值得特别指出的是,影片中一些情节、人物的设计、构思很耐人寻味。比如,有关铁勒部阿伦娜公主的场面,其人其事是出自信史抑或演义,是编导据稗官野史、小说家言的改造,抑或即兴设计、戏说,不得而知。但就戏剧效果而言,确有一举数得的作用,是为影片平添了许多戏份和情趣的。约而言之:其一、遭遇突厥公主,凸显了尉迟恭解救李世民的事迹、功劳。其二、尉迟恭坚持不杀俘虏(公主),显示其仁道、博爱的胸襟。其间,借闪回妻儿呼救的场景,见出尉迟恭推己及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恕”道。其三、尉迟恭不为色相所动,表明其刚正、坚贞的品格。此间插叙(闪回)妻子的一些镜头,印证了尉迟恭潜意识中对妻子安危的思虑。从而避免落入单纯英雄救美的窠臼。其四、对公主生杀予夺的不同态度,激化了主人公与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的矛盾,为主人公的退隐乃至玄武门之变中的表现埋下伏笔。因此,公主的出现,虽有些奇崛甚或奇诡,毕竟对推进剧情和人物塑造颇有裨益,即便纯属杜撰、戏说似也对情节主干并无大碍。某些地方容或略显俗套,如公主沐浴一场似有调味、媚俗的嫌疑。不过,就凸显主人公刚正坚毅的性格来说,这个设计是合乎人物性格逻辑的。影片中尉迟恭不睬突厥公主的示爱,就其精神境界而言,并非无根游谈,据《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九十五》载:世民坐天下后,重用尉迟恭,想把公主嫁给他,尉迟恭叩首曰:“臣妻虽鄙陋,相与共贫贱久矣。臣虽不学,闻古人富不易妻,此非臣所愿也。”所以,尽管时间、地点不同,这个情境设置是可信而合乎人物性格逻辑的的。同时,就突厥进犯的大背景来说,公主的出现也是符合艺术可然律的。又如,尉迟恭退隐装疯这个细节,多少逸出人物的性格基调,于忠勇刚直而外,又多一层任诞、智巧。这对丰富主人公的性格,展示人物复杂个性而言是可取的。再有,对门神的阐释和演绎,据传,历史上关于门神的由来有多种说法,有龙王托梦说,有惧惮单雄信说等等。较之这些传说,影片显示的缘由与情境显然更为合理:李世民为夺得大位在玄武门之变中杀了自己的亲兄弟,虽达到政治目的,但在心灵上却难以释怀,日思夜想,遂有两个兄弟索命的噩梦,故而,也就有秦琼、尉迟恭守门之说。这个情景,设计在玄武门之变与传为门神之间,可谓承转自如,不着形迹。是情节与人物性格、心理发展的逻辑必然,熨帖、得体。

很可嘉许的是,影片叙事颇具节奏感,韵律感。影片主人公素以神勇著称,一生征战疆场,厥功至伟。以往所见类似题材的影片,大都不免连篇累牍的杀伐征战场面。单调超强的刺激,使人心神疲惫。本片编导独出机杼,对故事情节的演进精心设计。既能以金钲羯鼓写风云变幻的场面,也能用锦瑟银铮传舒缓优美的情调。惟其如此,我们看到,影片中,既有金戈铁马、驰骋疆场的酷烈,也有运筹帷幄、折冲樽俎的沉静;既有雄浑壮阔的场景,也缠绵悱恻的插曲;既有精雕细镂的刻画,也有简洁明快的勾勒;既有顺理成章的推演,也有波诡云谲的突转;编导对剧情的繁简、疏密,推进的起伏、疾徐可谓匠心独运,处理妥帖。使影片的叙事格调显得舒卷自如,跌宕有致。令观众始终沉浸在适情悦性的审美情境之中。

影片《尉迟恭》重在写人,不在叙事。在很大程度上,叙事是为了凸显人物的。因此,这个人物究竟传导什么,其蕴含的思想意义何在?很值得玩味。有人大而化之的赞为爱国主义,英雄主义,自无不可。但我觉得,这个人物所最感人处是明于义,深于情。他刚正、诚信、仁义、重情、执着,在他身上所体现的这些道德精神,不仅在历史上很可称道,在今天仍弥足珍贵,有着积极地现实意义。在当前信仰危机、价值失范、道德滑坡的现实生活中,影片所弘扬的这些道德观念无疑是当今人们所应汲取的。

作为门外人,这里笔者不揣谫陋,提几点或可商榷的看法。其一,关于影片开篇的梦境设计。在隋末群雄竞起的纷乱形势中,刘武周率先起兵,依附突厥,图谋帝业,作为同乡的尉迟恭投刘武周部,两《唐书》均有“刘武周乱(起),以为偏将”的记载,影片叙事即肇端于尉迟恭做刘武周手下“将军”之时,由此推进到李世民率部与刘武周激战介州(今介休)收归尉迟恭的情景。这个开端是适宜的。但此前叠相呈现的尉迟恭一家在动乱中的生活场景,似嫌繁冗。尤其做为梦境处理的,就更显得太实、太满。频频杀伐喧嚣的视觉冲击令人迷茫、疲惫。使人不遑辨析酿成动乱时代的政治背景,也没有交代尉迟恭投刘的有关情节。而冗长、坐实的叙事格调与梦境意识的流动不居不相适宜。其二,在人物塑造上,作为一员有勇有谋的武将,影片全面再现主人公多彩人生。在展现人物忠勇刚正外在风貌的同时,也深入人物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刚正勇武主导性格之外,不乏细致与温情,可谓刚柔兼济,智勇双全。给我们展示的是一个性格丰满,并无人格缺陷,可敬可爱几近完美的人物。但钦敬之余,其高大完美也多少让人有些隔膜之感。虽然世间已把他神化(门神),但在现实层面,毕竟是个富于血性的活人,性格或言行是难免缺憾的。事实上,史载:尉迟恭个性中是有高傲狂狷一面的,虽然相关记载大抵是在李世民平定天下之后,但在影片中适当表现其憨直高傲的个性,也无损人物性格基调,或许比表现他的怪诞装疯更接近性格真实,也较现在稳健持重更近乎本真,更能增添几分可爱之处。与尉迟恭的刚正、崇高相映成趣,影片中程咬金则谐谑、风趣。他的乖巧、狡黠或窘态都迹近滑稽,令人发噱,是影片不可多得的喜剧性人物。其言谈举止,给人一种别样的、滑稽可爱的审美愉悦。但稍感遗憾的是:这个人物似乎太受演义、戏曲影响了,尤其是那近乎顽童的形象,与他作为初唐开国名将的身份殊不相宜。虽说戏曲中程咬金脸谱多为净角或丑角,但电影与戏曲,写实与写意的着重点不同,在电影中也将人物脸谱化就未必合适甚或流于浮滑了。不过,这些只是笔者一些疑点,未必然,未必不然。即使所言不谬,也只是白璧微瑕,无伤大雅。《尉迟恭》终究不失为一部不可多得的、具有英雄史诗意味的好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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