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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说客盈门》的语言变异

2012-04-29顾婷婷

群文天地 2012年5期
关键词:丁一王蒙言语

摘要:文章通过分析王蒙《说客盈门》里的一些变异语言,探析其“语言狂欢”背后的用意。

关键字:《说客盈门》;语言变异

王蒙的《说客盈门》是一篇描写社会上“走后门”现象的短篇小说。文章叙述了丁一这位极平常又有点不平常的糨糊厂厂长,在面对众多説客上门各施所长为该厂二流子龚鼎(县委第一把手的表侄)说情的舆论压力下,坚持了自己的做事原则,拒绝了所有说项,最后终于把糨糊厂做大做强的故事。王蒙小说的语言明显表现出“语言的狂欢”,而文学语言“狂欢节”的重大节目就是语言的变异。在小说中,叙事、写人、绘景、状物,超乎常理的语言变异运用,使言语代码突破其自身的容量,而带上了浓郁的审美意味。于是,在人们眼前展现了一个色彩斑斓的变异言语世界。

按照传统的语言运用要求,言语要要合乎所表现的客观事物规律,合乎人的思维规律,合乎言语结构规律,即循规蹈矩。然而,小说言语却常常会出其不意地呈现出一些看似无理的言语现象。文章在第二段描写主人公丁一各方面都很平常时,有这样的一段:“以至多感的人犯愁: 假如他进城去百货大楼,汇合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会不会搞得即便是他老婆亲临也难以把他辨认出来呢?”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规律,一个人就算再平常普通,他的老婆也不可能无法在人群中辨认不出他。这里看似无理,其实是作者掺进了主体的意识流,以多感的人的心理出发,以一种不合逻辑的推想补充夸大了丁一外在的平常,为下文突出其内心的强大做了铺垫。在写到丁一心眼儿死那段末尾处写道:“就连当时是永无摘帽希望的地、富分子,也觉得他实在是背兴,即非委任也非荐任,谁让他代理我们的?光代理地、富不算,他还要代理反、坏、右和帝、修、反呢!你那个德性,代得过来吗?”前文一直用第三人称来叙述,到了这里叙述语气越来越激烈,到了末句直接改为第二人称“你”,人称的突变非但没有造成读者阅读的障碍,反而让读者仿佛看到了由丁一的死心眼儿给阶级斗争带来的紧张形势,以及牵扯其中的各阶层对丁一的恨之入骨和愤慨指责跃然纸上。

接下来,我们看看作者是怎样处理“每况愈下”的,文中写道:“从此丁一每况愈下,因而每下愈况,於是乎愈下而愈况,愈况而愈下,不知伊於胡底了。”受社会使用习惯的制约,我们正常情况下只会用“每况愈下”来形容一个人的境遇和形势越来越槽糕,而作者由每况愈下推出每下愈况,进而愈下而愈况、愈况而愈下,这样乱拆成语、搭配异常并不符合语法和文法,并强加它们之间的内在因果逻辑联系,这样貌似无理,却让读者感受到丁一的处境糟糕得实在不能再糟糕下去了,将其糟糕形势放大到读者心中去。后来,丁一被任命为浆糊厂厂长,“许多人向他道贺,他皱著眉说:贺什麽? 更多的人为他不平,认为给他安排的官小了,他不等人家说完就转过了脸,只给人家一个后脑勺。”“他白天黑夜地在那个小小的浆糊厂里转……老伴骂他贱骨头,他倒笑了。所以他家一向客人不多。”本来别人向丁一抱不平是对他的善意,而老伴骂他贱骨头是对他行为的唾弃、反对,而丁一却对善意不屑、对指责微笑,不合乎所表现的客观事物规律,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小说言语变异中更清楚地表现丁一坚持自我、不入俗流的性格,更为那句结论——“所以他家一向客人不多”做好铺垫。而“他家一向客人不多”的结论与题目“说客盈门”又恰恰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貌似矛盾的两个表达在此并不矛盾,而是推进了语篇叙事,同时了设置悬念,激起了读者的阅读兴趣。

到了文章第二节,小标题便是“被他摸了屁股的并不是老虎”,这里又是一处明显的语言变异,是由谚语“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改装过来的,作者以一种揶揄、讥讽、轻松的笔调暗示出被丁一除名的龚鼎不是大人物而仅仅是“老虎”的亲戚,表现了社会人事网的复杂,进一步凸显了社会上“走后门”之风波及范围之广。该小节写到该厂的合同工龚鼎在厂里无法无天,于是下文有了这句话:“於是,丁一要求党支部、团支部、领导小组、核心小组、工会、劳动组、政宣组、人保组、物资组、警卫组......讨论龚鼎的问题。”遵照语言简洁经济原则,这里没必要罗列如此多的组织部门,给人造成冗长、拖沓之感,但这里并非违反了语言经济原则,而是恰恰表现了丁一死心眼儿、对工作一丝不苟的人物特点,这里把只要能牵扯上一点点关系的部门都聚集到了一块,让读者看到了一个为整顿厂风而来回奔波的丁一。

文章第三节的标题是“一场自发的心理战”,主要是写在丁一公布了将龚鼎除名的决定后不断有説客上门为其求情,其中不乏精彩的言语片段。在描写县革委会主任老赵上门当说客的时候,用了这样的叙述:“他悠悠地踱著步子,嘬著牙花子,慢吞吞地吐著每一个字。好像是在掂每一个字的份量;又好像是在咂掂每一各字的滋味。是的,他的话语就象五香牛肉干,浓缩、醇厚。”。这里的“踱著”、“嘬著”、“吐著”、“掂”一系列动词放在一位説客身上似有不妥,却将老赵平日当领导的说教态度原形毕露,少了几分説客的谦卑,多几分平日的领导范,仿佛他的话就是书面批语式指示,容不得丁一有任何异议;后又把他的话比作浓缩、醇厚的五香牛肉干,这里看似褒义,不合语境,实则反讽,暗指老赵的话虽简洁却话里有话,需要当事人费劲儿咀嚼每一个字。在写到丁一大舅子——高级党校理论教员上门求情时,丁一听完了他那由理论过渡到现实的说教后,作者对丁一的反应有了这样的描述:“听啊,听啊,丁一胸口向被塞了一团猪毛,而脸上的表情呢,好像正在吞咽一条蚯蚓……最后,他只问了一句:‘你刚才讲的这个些理论,在党校课堂上讲过吗?还好。猪毛仍然堵著,蚯蚓却回敬给了大舅子。”作者以一张夸张的手法把不合情理的事物放到丁一身上,表现出他扭曲的表情,向读者传递出这样的信息:丁一听这位高级党校理论教员的话就像在吞咽一条蚯蚓那么令人难受、恶心。在写到丁一年轻时所喜爱的一位戏曲演员上门为龚鼎说情的片段时,这位明星开头只是相互寒暄,让丁一从一天的“被说服”的困境中感到一丝的宽慰,可后来便嘀咕起丁一的“厉害”、“不得人心”,表面虽然没当说客,可间接表达了自己的说客意图。以至于下来有一句“无论如何,丁一还是感谢她——呵,少年! 呵,梦!她是这一天的客人中,唯一没有提到玫瑰香浆糊厂,没有提到龚鼎和他的表大爷的人。”这里的“感谢”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感谢,而是透着作者无奈、绝望的感谢,放大了作者对社会风气的痛惜感。

文章第四小节是“统计数字”,文中写到:“这十二天中,为龚鼎的事找丁一说情的:一百九十九点五人次。(前女演员没有点名,但有此意,以点五计算之) 来电话说项人次:叁十叁。来信说项人次:二十七。确实是爱护丁一、怕他捅漏子而来的:五十叁,占百分之二十七。受龚鼎委托而来的:占百分之十……自动为李书记效劳而来的:四十六,占百分之二十叁。其他百分之四属於情况不明者”。本来来了多少次应该是整数,这里却有了零点五次,对常规事理的数据表达变异,表现了作者统计的数据十分精确,仅仅十二天说客便高达一百九十九点五人次,并且把来说情的原因分类,统计成数据,列出所占比例,这些本应该出现在统计学里的语言以刻板、冷峻的姿态出现在了这篇小说里,集中反映了“走后门”风气之盛。

《说客盈门》是王蒙的获奖小说之一,其中不少地方都带有“语言狂欢”的色彩,在此并没有一一穷尽。语言变异是小说语言的亮点所在,使语言充满了生机和活力,给读者带来阅读的快感。

参考文献:

[1]王蒙.王蒙代表作(修订版)[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2]祝敏青.小说辞章学[M].海峡文艺出版社,2000.

(作者简介:顾婷婷(1986.12-),女,汉族,广西玉林人,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2010级研究生,主要从事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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