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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散藏敦煌遗书的调查随笔

2012-04-29马德

敦煌研究 2012年5期
关键词:圣教序宝林写本

马德

对中国国内散藏各地的敦煌遗书的调查,一直是敦煌研究院敦煌文献研究所的基础工作之一。这项工作的首倡并身体力行者是文献所首任所长施萍婷先生。实际上在敦煌文献研究所成立之前,施先生就对本院所藏敦煌文献做了整理、编目并于1977年率先刊布[1];从20世纪80年代初文献所(原称敦煌文物研究所遗书研究室)成立以来;在施先生的带领下,先是对上海、天津等地所藏进行调查,并协助收藏单位编写目录后于《敦煌研究》陆续发表[2,3];到20世纪末,施先生带着青年研究人员邰惠莉和甘肃人民出版社相关编辑,全面调查、整理甘肃各地收藏的敦煌遗书,并于2000年藏经洞开启100年之际出版了皇皇巨著《甘肃藏敦煌文献》;2001年以来,施先生和邰惠莉又先后考察了南京博物院、湖北省博物馆、安徽省博物馆、重庆市博物馆等处所藏。这些收藏单位有一些在此之前已经分别有目录刊布,但施先生等在考察过程中又有新的发现。2007年,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出版了申国美女士编著的《中国散藏敦煌文献分类目录》,对各地已经刊布的敦煌文献(主要是汉文文献,也有少量藏文及其他民族文字文献)目录进行了整合和编纂,给这项工作一个阶段性的总结。

从2003年开始,我所组成项目组,专门对甘肃各地收藏的敦煌藏文文献进行系统调查和整理,历时八年,于2011年出版了144万字的汉、藏双语《甘肃藏敦煌藏文文献叙录》。也算是这项工作的一个阶段性成果。

2010年以来,不断接到关于各地发现了收藏有出自莫高窟藏经洞的敦煌遗书的消息,以及先前就已了解到的敦煌遗书的零星收藏地点,敦煌研究院敦煌文献研究所对此展开了系统调查。我所研究人员先后到辽宁省博物馆、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湖南省图书馆、山东博物馆、山东省图书馆、甘肃酒泉博物馆、重庆宝林博物馆等收藏单位进行考察,发现敦煌遗书200余件,分别由收藏单位编写目录。

在这些收藏单位和个人中,有一些是学界早已熟知的敦煌遗书收藏单位,但这些遗书一直没有整理出目录;也有一些是最近才知道收藏有敦煌遗书的单位。由于各单位和个人收藏数量不同,或是整理和编目工作的进度各异,没有能够将所有目录一次性的整理完毕。加之版面有限,我们在这里先刊布一部分目录。

半年多的考察收获丰厚,需要研究的问题也很多。这里我主要就如下三个方面的问题作些说明。

同各地收藏的敦煌遗书一样,这次调查的散藏敦煌遗书,绝大部分也是佛经,亦有少量的论释、疏义类的佛教文献。

内容方面看,最多为《妙法莲花经》,依次为《大般若经》、《金刚经》、《大般涅槃经》以及《大宝积经》、《维摩经》、《金光明经》等。

从抄写时代方面,从北朝到宋初,即公元6至10世纪,其中以唐写本为最。

这次发表的山东博物馆、湖南省图书馆、宝林博物馆藏品中都有唐代写本《大般涅槃经》,分为北朝写本和唐代写本。唐代写本均与目前通用的《大正藏》颇多异处,不仅经文有一些异文,而且在段落上前后错位(分卷不同),品题也有不同。这种情况与其他各处所藏敦煌唐代写经《大般涅槃经》是一致的,因此可以断定这些写本都出自藏经洞。另外一些经文写本,如山东博物馆藏《佛顶尊胜陀罗尼经》、《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大方等大集经》等,都与《大正藏》本分卷不同。

目前,由于《中华电子佛典》的流通,关于敦煌汉文写经的研究,一般的研究者们多以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经》作为通用的比对本。实际上,《大正藏》与敦煌写本相比,有许多遗漏和不足之处,不仅分卷和标题有一些变化,而且《大正藏》也删除了许多重要的内容,使得许多经文失去了本来面目。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因为《大正藏》为境外版本,虽同为佛教信仰的典籍,但移地植耕,难免受到诸多因素的干扰。所以,研究敦煌写经,应该多注意和汉地本土的历代大藏经做对照。一般来讲,宋代(包括南宋)以前的版本与敦煌写本在分卷和内容方面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如传世的《崇宁藏》、《毗卢藏》、《圆觉藏》、《资福藏》、《碛砂藏》、《普宁藏》等;后来即使有变化也不会太大,如较晚所辑印的《洪武南藏》、《永乐南藏》和《乾隆大藏经》,都比《大正藏》更接近一些。建议以后的敦煌佛教典籍的研究者们多读汉地本土历代所出大藏经。

在这次调查的几家单位中,山东博物馆的收藏比较丰富一些,除了写经之外,还有几件重要的社会历史文献,现选介如下:

首先是两件唐代的“三藏圣教序”抄本:一是垂拱元年(685)已经执掌唐朝大权的皇太后武则天为日照法师写的《大唐后三藏圣教序》(LB.003),一是唐中宗李显在神龙元年(705)复位不久为义净法师写的《大唐中兴三藏圣教序》(LB.004)。这两份文件在敦煌写本中保存不多。在传世的文献中,也因为原被抄写在二位法师所译各种经文之前,标题被不断地换改,所以基本看不到二序的原貌。在唐代前期帝王和皇后为译经大师所写的“圣教序”中,这两篇按时代顺序列为第三和第五;第一篇是唐太宗李世民贞观廿二年(648)为玄奘法师写的《大唐三藏圣教序》,第二篇是同年十月唐太宗李世民写给玄奘法师的《大唐三藏圣教后序》,第四篇是武则天登基并改唐为周后的久视元年(700)为义净法师写的《大周新翻三藏圣教序》。这几篇序文后来都被收入《全唐文》中,但标题或内容已经被更改,而在敦煌写本中得以保存其最原始的面貌。另外,有关《大唐后三藏圣教序》,敦煌遗书中还有P.2155、P.2261等抄本,其中后者紧接序文后抄写《大乘密严经密严会品第一》卷上,为初唐抄本,即日照所译《密严经》的初抄本;《大唐中兴三藏圣教序》或曰《大唐龙兴三藏圣教序》,敦煌遗书中还有S.462、北翔50、北玉92等写本。引人注目的是,有唐一代,帝后们共撰写了5件《圣教序》,山东省博物馆中就保存了两件,收藏和研究的价值意义不言而喻。相关的问题,笔者将另做研究。

其次是LB.037,除了正面的《维摩疏释前小序钞》和《大悲观世音菩萨颂》(拟)外,背面还有《布萨说偈文》(拟)和诸多杂写。《大悲观世音菩萨颂》(拟)和《布萨说偈文》(拟)都是极为罕见的佛教文献,而杂写部分则提供了众多的敦煌社会和敦煌佛教的信息。

再次是LB.052,正面为《大乘百法明门论开宗义记》的疏释,背面有两件文献,一是《天复五年(905)新妇染患施舍文》(拟),二是《都僧统贤照都僧录谈广等上仆射状稿》(拟)。两份文献为我们提供了新的信息。

一是天复五年,文书中写为“天复五年甲子正月”。天复仅三年,即公元901年到903年。敦煌地处偏远,多有不知中原已经改元而沿用旧年号的情况。天复五年应为905年,而905年为乙丑年,甲子年是904年。此处干支与天复年次不合,推测可能是因刚刚进入新年正月不久,出于习惯而仍记为甲子年,实应为乙丑905年正月。

二是关于贤照的活动年代。贤照是敦煌历史上著名的高僧,归义军时代位居河西都僧统,但留下来的记载比较少。据专家们研究。贤照于895年接任都僧统(P.2856营葬都僧统榜,被认为是营葬悟真),S.2614,敦煌诸寺僧尼名录中有贤照之名,被认为是8世纪末年的文献;而S.1604是唯一有都僧统贤照署名的文献,具体年代为902年(天复二年),专家据此认定贤照902年离任,竺沙氏,荣氏及《敦煌学大辞典》都持此说[4]。但从LB.052《都僧统贤照都僧录谈广等上仆射状稿》(拟)与《天复五年(905)新妇染患施舍文》同书一纸来看,贤照905年还在任。

三是关于仆射称号。据专家们研究,应该是时为节度使的专称。天复时期执掌归义军节度政权者为张承奉,这里的仆射不是别人,就应该是张承奉。而其他文献中没有出现承奉有过仆射称号,905年时即称司空[5];因此,LB.052V面文书是目前所见唯一称承奉为仆射者。当然,这位仆射也可能是唐王朝从中原派往敦煌的某位使臣,但目前所见亦无任何相关的记载。

这里,我怀着十分激动的心情,特别介绍一下重庆宝林博物馆藏古藏文长卷《大乘无量寿宗要经》的一些情况。

重庆宝林博物馆为一家民间博物馆,2011年7月建成后正式对公众免费开放。博物馆创建人陈宝林先生,原是重庆警备区副司令员,少将军衔,2008年5月退休。陈宝林先生从小随父亲陈忠发出入文人雅士之府赏玩古物,播下热爱中国传统文化的种子。1965年,陈宝林参军到西藏,后调至西藏军区司令员张国华身边做警卫员。在保护西藏布达拉宫等事件中深受感召,文化遗产保护意识逐渐成形,收藏兴趣日益浓厚。在“文革”破四旧期间,陈宝林先生用自己的政治生命抢救众多珍贵古物和历史史料,其中清代字画近900余幅;1972年调驻四川乐山工作,乐山文化气氛浓厚,古物字画为缘,结识了西南地区的文化艺术名人,经这些先生介绍又认识北京及全国书画界很多名流,陈宝林先生受益匪浅,鉴赏能力大步提高;1979年参加中越自卫反击战,1980以来先后经南京高级陆军学校及国防大学学习培养;1990年调任四川省军区黔江军分区任司令员,开始收藏青铜器、陶器等;1997年调重庆警备区工作后,经常下到基层库区边远山区村寨,对三峡地区的文化遗产保护倾注大量心血,收藏了大批巴人器物,同时结识了重庆、西安、北京、台湾等地的专家学者,与大学院校及文化机构紧密交流,集中精力修复保护文物,研究和保护这些民族瑰宝。2008年退休后,更是全身心地投入文物搜集、整理和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弘扬民族文化事业。经过40多年不懈的努力,陈宝林先生的收藏已达到近7000件。2011年7月1日,以巴渝文化为主题特色的宝林博物馆开馆,陈将军出任馆长。

1967年6月,宝林先生从成都一路人手中购得藏文长卷《大乘无量寿宗要经》,现编号为BL.t.002-011,原为一大卷,粘在一起,总长约56米。当时外层用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里层为已经腐烂了的丝、绢类织物,在开封时触为粉末。后来在开卷时,自然分成10段,由9名经生分别抄写,其中第3号与第10号系同一人抄写,但后来的汉文标签上分别译写为“哈隆”和“哈龙”,可见此二卷原本就未曾粘接在一起。所以基本是按抄写者分段。抄写最多者为2号,14遍;10号次之,本为6遍,如果加上3号,应该为9遍;少者仅1遍。在每一遍的首、尾部,分别有后来翻译、抄写和粘贴的经名与抄经人的汉文标签。另外将10卷粘为1卷,可能是在经首及抄经人题记处贴上汉文译名标签后之所为。其中两卷中出现校经师各三名,这些经生和经师在敦煌藏经洞所出藏文写经中多次出现过,足以证明宝林博物馆藏《大乘无量寿经》为敦煌写经,抄写年代当在825-836年间。

藏文长卷《大乘无量寿宗要经》没有留下1967年之前的任何来源方面的记载。按常规讲,既然是敦煌写经,应该出自敦煌莫高窟藏经洞。但从保存情况看,与别处所藏同类敦煌写经大相径庭,最明显的现状就是虫蛀严重。另外纸张也有些泛白。1967年启封当时为一大卷,卷外尘土很厚,卷中各层之间紧紧粘为一体,有密密麻麻的虫蛀深孔。我们知道,敦煌遗书从藏经洞出土时,几乎没有任何虫蛀的痕迹;后来分散保存在世界各地,无论是气候湿润的伦敦、巴黎,还是干燥的北京和出土地敦煌,未遭虫蛀一直是敦煌遗书最突出的特征。然而,保存不善,也许会有例外。本长卷从藏经洞出土到从成都某寺院移出,中间经历了67年,这67年中又是中国大地上最不稳定的战乱和动荡时代,加上成都地区气候潮湿,什么情况也都可能发生。

无独有偶,我们在重庆的中国三峡博物馆也看到几件敦煌写经,为1951年由重庆各方人士所捐赠。20世纪中叶,重庆曾一度为陪都,是名人名流达官显贵聚集之地,他们手中有一些敦煌写经并不稀奇,中国三峡博物馆作为国有博物馆所藏一般不会有假。笔者看到的四件敦煌藏文《大乘无量寿宗要经》(编号YB.t.24—26),虽无虫蛀痕迹,但纸张也有些许泛白;而另一件汉文写经残卷《大般涅槃经卷第二十四》(编号YB.30),卷面上也有较多的虫蛀痕迹,但与宝林藏文长卷比,还不算太严重。也可能是由于汉文写经的纸稍微厚一些,纸质也有所不同吧。成都和重庆为近邻,气候相近,敦煌写经在这里存放几十年,或因保管不善而遭虫蛀都是有可能的。

宝林长卷《大乘无量寿宗要经》经首与经尾抄写题记处所贴书经名及抄写人之汉名的汉文标签,从笔迹上看,当为同一人所书写,但译、写及粘贴时间不明。但很明显的是:这些标签与写经纸一同遭到虫蛀,说明译、写及粘贴标签时经卷尚未遭虫蛀。这些汉文标签均用繁体字书写,其时应该在20世纪50年代我国文字改革之前。因此可以断定,宝林长卷《大乘无量寿宗要经》于1900年出土于敦煌莫高窟藏经洞,后到成都,存放于某寺庙,庙里的僧人们在用汉文翻译、书写和粘贴了经名及抄写人姓名后,将原本为十件的写卷粘接为一长卷封存起来,很多年无人再碰,并遭虫蛀蚀穿,直到1967后年再度启封。所以。本藏文写经长卷的保存现状在整个敦煌遗书中很有典型性,需要各方面的深入研究。

无论如何,陈宝林将军视历史文化遗产保护为己任并做出突出贡献,特别是为敦煌抢救和保护珍贵的敦煌文物,值得让人称道。

参考文献:

[1]敦煌文物研究所资料室(施萍婷).敦煌文物研究所藏敦煌遗书目录[M].文物资料丛刊(1).北京:文物出版社,1977.

[2]吴织,胡群耘.上海图书馆藏敦煌遗书目录[J].敦煌研究,1986(2-3).

[3]刘国展,李桂英.敦煌天津艺术博物馆[J].敦煌研究,1987(2).

[4]竺沙雅章.敦煌的僧官居制度[J].东方学报(京都):第31册,1961.

[5]荣新江.关于沙州归义军都僧统在位年代的几个问题[J].敦煌研究,1989(4).

[6]敦煌学大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1998:355(作者郝春文).

[5]荣新江.归义军节度使称号研究[J].(台北)敦煌学:第17辑.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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