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隆噶举派在玉树地区的历史演变
2012-04-29还格吉
[摘要]本文通过爬梳帝师日巴及其门徒的主要事迹,阐述了在囊谦王室的大力支持下,巴隆噶举派在玉树境内一度成为诸派之尊,并由此传播于世。但是,白利王的焚寺事件,使该派在玉树乃至其它藏区的发展势头渐显缓慢,从此在囊谦王室的政教关系层面,开始了与珠巴噶举派轮回更替的历史演变。
[关键词]巴隆噶举派;珠巴噶举派;玉树地区;帝师日巴;囊谦王室
中图分类号:B94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9391(2012)05—0084—04
基金项目:本文得到国家文化部2011年科技创新项目赞助,项目名称:“玉树地震灾区藏文文献遗产整理保护研究”;西南民族大学2012年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赞助,项目名称:“神山信仰仪式与社会间的关系研究——以尕朵觉沃神山为例”(批准号12ZYXS05)。
作者简介:还格吉(1977-),女,藏族,青海贵德人,西南民族大学民族研究院博士生,青海师范大学民族师范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藏族社会文化。四川 成都 610041
藏传佛教各大哲学流派中,分支派系最多的是噶举派,其中仅达波噶举派中就包括四大支流和八小派系,附论索芒噶举和尼多噶举两派。然而作为四大支流之一的巴隆噶举派,尽管首次荣登中国历史上的帝师宝座,但是,由于历史变迁而日臻衰萎,今天的玉树地区还能见到其踪迹。于是,笔者立足于玉树地区,巴隆噶举派的开创历程和该区域内的历史演变,简要予以阐述。
一、噶举派在玉树地区的传播综述
公元十二世纪初期,噶举派是从卫藏地区发展起来的,属于新译续藏萨玛派系统。最初创建者先后两位大师,即琼波南觉巴(990—1140)和玛尔巴译师(1012—1197),他们二位先后多次前往南亚各地游学,依止很多名师,研习了大量续藏文献,主要获得《四大语旨教授》。所谓《语旨》,乃佛语的意旨,由祖师口语相传,法脉不断遂称为语传,故藏语称其“噶举(bkv-brgyud)”。后来琼波南觉巴的学统在后藏形成了一个传承系统,称为“香巴噶举(shngs-pa- bkv-brgyud)”,马尔巴在前藏形成了一个传承系统,称为“达波噶举(dwgs-po- bkv-brgyud)。虽然二者的门户不同,但由于他们两人的传承均出自一个来源,又都亲领语旨教授,所以后来均称其为“噶举巴”[1](P.40)。其中,香巴噶举,从琼波南觉巴起虽有藏派、嘉派、桑丁派和日贡派组成的香巴噶举七宝传,但后来大多并入其他宗派之中,未能独立成系了。在历史上,香巴噶举曾传入玉树地区,今天囊谦县着晓乡玛兀通村西边的燃觉寺,初奉香巴噶举派,约1745年由尼多噶举派活佛燃觉噶玛钦白改宗为尼多噶举派,至今仍保留了香巴噶举的殿堂,殿内供有香巴噶举派创始人琼波南觉巴的塑像和该派的典籍文献。今天囊谦县吉曲乡政府所在地,也曾为香巴噶举派寺院的布喀玛寺之故址,1239年不幸毁于阔端部将多达那布的铁骑之下,后来未能恢复重建[2](P.57)[3](P.398、408)。同时,香巴噶举派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塘东杰波(1361——1485年)的传记在玉树地区广为流传,并在索芒噶举派为首的寺院内绘有他的肖像及其事迹的壁画,这主要体现塘东杰波对藏族戏剧学、建筑学、医药学和密乘精要明点(grub-chen-thugs-thig)方面的杰出贡献和传承。
噶举派的另一支主要流派达波噶举,虽然始创于玛尔巴译师和米拉日巴时期,但是,他们二人均未广建寺院,扩招门徒,因此其规模并未得到更大发展。在第三代达波拉杰(1079—1153)时期,才在达波地区建立岗波寺,广聚学徒,日臻发展成颇多派系旁支,通称为“噶举四派八系二支”。其中,噶玛噶举、蔡巴噶举①(P.515-516)、巴隆噶举和帕竹噶举组成噶举四大流派;从帕竹噶举又衍生了直贡噶举、叶巴噶举、珠巴噶举、达隆噶举、亚桑噶举、朝普噶举、秀塞噶举和玛仓噶举八小派系。噶举派自己认为,从噶玛噶举中衍生了索芒噶举和尼多噶举组成的两大支系,他们的学统也跟藏传佛教其他流派的传承有整合汇流的明显迹象;从活佛系统层面,噶玛噶举还有黑帽和红帽两派的分类方法;从传播地域方面,有珠巴上、中、下、南和巴饶五大支系[4](P.530—532)。
从藏传佛教发展史来看,香巴噶举和达波噶举合而为一的主要流派是噶玛噶举、巴隆噶举、帕珠噶举派,以及其中衍生成支系的直贡噶举、叶巴噶举、珠巴噶举、索芒噶举和尼多噶举派,在玉树地区的传播不断地发展壮大。迄今为止,还有寺院一百余座,在玉树县有二十一座,包括五个派系的寺院;在称多县有八座,包括两大派系的寺院;在杂多县有十六座,包括四个派系的寺院;在囊谦县有五十六座,包括噶举派内部不同学说的七种派系[3](P.301、327、357、371)[5](P.46-47)。其中,大部分寺院至今仍在该地区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教育的发展中起着重要作用。从中探寻在玉树地区最早建寺立足的流派,应该算达波拉杰门徒中属于最上首的“康巴三杰”之一的赛通肖贡(gsl-stong-shwo-sgom)②和噶玛·都松钦巴二人。其中赛通肖贡虽于12世纪中期左右在玉树囊谦县建立弥耶寺(mi-gyel-phug),最初形成了若干支系的传承,但没能得到进一步地发展,后来演变成为直贡噶举派的寺院,目前流传于世的只有护法神的酬补仪轨和大师的肉身舍利供奉于弥耶寺内[6](P.223)[7](P.63)。
二、巴隆噶举派的创立
巴隆噶举派,系藏传佛教噶举派四大流派之一,由达波拉杰的高足巴隆·达玛旺秋创立。巴隆·达玛旺秋(1127—1199年)出生于拉萨北面的彭域地区,属于达尕瓦家族,俗名叫奔嘉。八岁时师从噶哇达玛僧格和旺秋循努二位出家为僧,赐予“达玛旺秋”为法号,随后在善知识·夏玉巴和博多瓦之高足智布隆巴处,听受噶当派各大理论。经一位瑜伽师的引荐,在桑杰贡巴的陪伴下,二十一岁时前往岗布寺,依止达波拉杰为根本上师,潜心闻思噶举派殊胜经典,成为达波拉杰的高足之一。随后遵照上师的旨意,二十八岁时前往玛尔巴译师修行加持过的圣地巴隆地区,今天的西藏自治区那曲县境内,于1153年建立巴隆协珠曲科林寺,标志着巴隆噶举派的正式形成,巴隆噶举派名称的由来,也就是所建寺址的地名而得。关于巴隆寺所在的具体地理位置,学术界有不同的看法,分歧的焦点主要在于西藏昂仁县和那曲县两个地方,对此克珠群佩先生主编的《西藏佛教史》中有详尽的考证[8](P.310),那曲县之说比较可信,在此不予赘述。巴隆·达玛旺秋在此修习七年之后,三次前往多康地区建立古措寺和洛德寺为代表的不少寺院,广收门徒,传播其学说。这期间,巴隆噶举派在玉树地区似乎有所传播,同时巴隆·达玛旺秋第一次结识了后来成为巴隆噶举派的主要传播者帝师日巴。巴隆噶举派的主要特点,在于达波拉杰所传之“溶迁”教授实相大手印,即乐空大手印理论,被整改为“溶迁法”(bsre-vpho-gseb-lm)。此法专为不能悟心实相,乃凭佛力把自己的心识迁移溶入佛心往生净土,快速成佛之一法。又传出《单追觉性捷径》,这是求悟心见性的一种密乘理论。
┑凼θ瞻停1164-1236年)[7](P.77-79)[9](P.197-218),今西藏那曲地区人,也有囊谦人之说,详情还有待考证。八岁开始在旺桑处学习藏文文法和天文历算为主的基础知识,十三岁时,依止巴隆·达玛旺秋为根本上师出家为僧,系统研习巴隆噶举派的殊胜法门。十五岁时跟随蔡巴噶举派创始人贡塘喇嘛香·卓公玉扎巴尊主智华(1123-1195年)并肩作战时,获得殊胜法脉传承。随后在叶巴噶举派创始人桑杰叶巴处,听受大量续部耳传,赐予“喜饶僧格”之法名。在以上三位上师处研习了六年多之后,前往达隆噶举派创始人达隆唐巴·扎西白(1142-1208年)处,听受了大手印及帕姆竹巴全集之传承。返回故乡温故修习之时,听闻直贡噶举派创始人直贡觉巴久丹公波在讲学,又去前往结下师生关系,听闻了五具大手印为首的珍贵法脉传承,最后嘱托务必前往直贡梯寺,后来如约前往该寺修习了一年之久。帝师日巴如此多次拜访噶举各派开山祖师,成为名震雪域高原的英贤宿彦。于是,1195年应西夏桓宗皇帝李纯佑的邀请,莅临西夏国建寺讲学,辅政教化,后由襄宗皇帝李安全和神宗皇帝李遵顼先后分别尊奉为国师、帝师,元朝的帝师制度亦由此而生。献宗皇帝李德旺即位后离开西夏国都,帝师日巴的晚年以玉树囊谦为主云游藏区各大寺院讲学。帝师日巴的一生中,培养了以萨迦班智达为首的大量门徒,其中对巴隆噶举派的发展做出重要贡献者,首推日巴噶波和格尔噶波二位,即日巴噶波的高足之后形成了仓萨巴(tshng-sr-ba)的传承,格尔噶波的再传之后形成了囊谦巴(nng-chen-pa)的传承。从此,巴隆噶举派中诞生了两个不同的传承系统[7](P.79)。
三、巴隆噶举派在玉树地区的发展演变
约十二世纪晚期,也就是巴隆噶举派初创阶段,在囊谦王室的大力支持下,帝师日巴及其学徒日巴噶波为首的门徒,以玉树囊谦地区作为根据地向藏区各地传播,兴盛于世。在玉树境内一度成为诸派之尊,为巴隆噶举派的形成与发展作出了无法替代的贡献。十七世纪三十年代,白利王·端岳多杰焚毁囊谦王室主要应供处根蚌寺事件,最终成了巴隆噶举派在玉树地区发展的分水岭。从此之后,尽管巴隆噶举派在玉树乃至藏区的发展势头渐显缓慢,在囊谦王室的支持力度上亦与珠巴噶举派轮回更替。但是,在囊谦地区一直传承不断,仍然居于囊谦地区藏传佛教各宗派寺院数量之首,与珠巴噶举派相等。在巴隆噶举派的早期主要十八大寺院中,十六座就坐落在玉树境内,不失为玉树地区藏传佛教文化的一大特色。关于巴隆噶举派的传承历史及其在玉树境内的传播发展详情,可以参阅公保塔庆整理出版的《跋绒噶举派史略》[9]和丹玛·江永慈诚等人撰写的《跋绒嘎居史》[10]。
特别值得关注的是,在丹玛·江永慈诚和昂欠堪布·多杰撰写的《跋绒嘎居史》中,针对《玉树藏族自治州概况》为例的州志史料中所记载的帝师日巴高足日巴噶波在玉树的事迹,多次提出了强烈反驳,引文如下:
“‘宋孝宗淳熙二年(1175年),囊谦头人直哇阿鲁与康区巴绒噶举派的名僧勒巴尕布③携手合作,经多次磋商,认为归附南宋王朝,对囊谦的发展意义重大。前往黎州(今汉源)晋见南宋地方官员,表示归顺南宋王朝。黎州官员颁发文册,承认登拉滩(今四川邓柯一带)、达金滩(今西藏昌都一带)、劳达秀(近代西藏三十九族达查一带)、杰爱虎(玉树囊谦吉曲一带)、羌柯马(今囊谦香达一带)、当卡佳(今囊谦桑珠一带)等六个部落一万户百姓为囊谦直哇阿鲁的领地和属民。并且,在囊谦境内建立了一座政教合一的巴绒噶举派寺院,名叫根蚌寺。这纯属篡改杜撰的歪曲历史,在巴隆噶举派的传承信史中只有这样的记载,‘公巴阿俄(gung-pa-avu)和日巴噶波(rs-pa-dkr-po)在初建根蚌寺时,前往霍尔塞钦之王子国白拉在多麦地区征战处,汇报根蚌寺创建之事宜,得到许可。并且下旨日巴噶波封为主持佛法事业的喇嘛,公巴阿俄封为掌管俗世政治的首领,以六地万户④(P.220)赐封为属民。在这些巴隆噶举派的历史古籍中所谓黎州或直哇阿鲁只字未提,这里的公巴阿俄,在《燃觉寺志》中记载为瓦颜族后裔迁徙至觉扎地区的首领。在此界定为1175年代的日巴噶波,是天降之神还是地出之龙呢?若为帝师日巴之高徒日巴噶波,他出生于公元1798年,相差二十余年。对于一个著书立说的学者来讲,囊谦首领直哇阿鲁与公巴阿俄二者的名称本不应该混淆,然而依此再三改头换面,实属无奈之举,无稽之谈!”[10](P.39—40、147、155、158)
丹玛·江永慈诚和昂欠堪布·多杰两位提出的问题,笔者翻阅相关史料逐一核对,确有张冠李戴的嫌疑。如果编纂州志的同志们无法提供文献出处及其相关的实证材料,我们应该坚持历史唯物主义和实事求是的治学方法,将新编州志系列史料的修订版中予以修正说明,以免影响我们的民族团结大业和州志系列的权威性。
在历史上,玉树境内先后出现了大量巴隆噶举派的著名学者,至今我们得以收集整理的就有近十位学者的个人文集,参阅金巴仁青先生的《玉树地区名人名著录》(藏文)。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如果能够系统地开展文献搜集工作,必将有惊人的发现和收获。目前,在玉树州境内仍有十六座巴隆噶举派寺院[3](P.45-47)[5](P.357-371),主要集中在囊谦和杂多两县。囊谦县共有十五座,其中巴隆噶举和噶玛噶举派合住一座——喇恰寺,还有一座属于尼姑寺院。杂多县只有一座,足见巴隆噶举派在玉树传统文化的核心区域囊谦境内所处的特殊地位和重要影响力。
注释:
①蔡巴噶举派,也有达波噶举派的称谓,详情参阅中国藏学出版社2002年4月版《东噶藏学大辞典》(藏文)贡塘喇嘛香的字条之下。
②赛通肖贡和噶玛噶举派的创始人都松钦巴,以及帕珠噶举派创始人多杰嘉布三人,成为齐名的噶举派开山祖师达波拉杰之三大高足,藏语称为(khms-pa-mi-gsum)。
③勒巴尕布,藏语为rs-pa-dkr-po,日巴噶波同为一人,是藏文的不同音译而已。日巴噶波,更接近藏文原音,在此依此音译。
④据苍萨·洛哲仁青的《跋绒噶举派史略》上记载,所谓“六地万户”,由霍尔塞钦之子所封,分别为登科嘉、羌柯马、达金滩、杰爱虎、劳达秀和邓饶塔六地,也正是玉树州志系列中记载的黎州官员文册中的六地完全相同,只是不同音译方式的差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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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2-07-10 责任编辑:许巧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