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床
2012-04-29张爱国
张爱国
上小學三年级的时候,我还和两个姐姐睡一张床。因为我不讲卫生,夜间又总是乱踢被子,所以常常挨姐姐们的揪和掐。她们还常常羞我,说我这么大了还跟女孩子睡——她们想尽快把我赶出她们的空间。我何尝不想有一方自己的空间?可任凭我怎么向父母请求和申诉,他们都不理睬——那时我还没想过置一张床对父母意味着什么。
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床,是我那时候最大的梦想。
那年春节到舅舅家,见他家屋角处有一张小床,床板是一排竹竿,床腿是两条破旧的大板凳。床上很整洁,床头摆着表弟的语文和数学课本。床边还有一张废旧却干净的椅子,上面放着一盏煤油灯和表弟的作业本、铅笔。我不由得羡慕起表弟来,暗暗发誓回家后一定自己动手搭一张床。
吃了饭,我怀着激动的心情跑回家。一番屋里屋外翻找,好半天才找到一根三尺多长的细竹子。我颓然地坐在门槛上,表弟的小床却倔强地在眼前晃荡。
我没有泄气,决定另辟蹊径。
我拿着菜刀,来到村外那片野生的刺槐丛。刺槐虽然很多很密,但要么太粗,要么太细或太短,根本不能铺床。我在刺槐丛里钻啊跳啊,费了好大的劲才砍了几根基本合格的刺槐,去掉刺,扛着往家走。
一进院门,母亲就气呼呼地夺过菜刀,一看我手脸上都划出了血痕,就“啪啪啪”给了我几巴掌——她烧晚饭找不到菜刀,早就生气了。我不作声,转身要把刺槐放到院角,母亲又上来将我一顿打——我过年的新衣服后背上划破了两道口子。
此后的几天,我拿着从邻家借来的一把废旧菜刀,在村外到处寻找可以砍伐的小树或树枝,甚至还偷砍了小松家的一棵小树(自然又挨了母亲一顿打)。终于,“床板”有了,但用什么做床腿呢?家里仅有的两条大板凳,来客人时还要向别人家借,是万万打不得主意的。我思索着,直到看到二大爷在弯塘嘴造土坯。
二大爷时而弯腰做土坯,时而起身铲泥巴。我走过去,拿起铁锹就铲起泥巴送到二大爷面前。二大爷问我干什么。我说:“我帮你,土坯晒干后,我想要几块。”二大爷满口答应。
不几天,二大爷喊我去搬土坯。弯塘嘴离我家有二百多米,土坯每块十二斤左右。一开始,我每趟能搬两块,到了第四趟,累得我只能一块一块地搬了。
终于搬够了土坯,我来不及休息,也来不及拍抹衣服上的灰土和脸上的泥汗,趁家里没人,赶紧在饭桌边搭起床来。
父亲回来了,我的小床也搭好了。他先是瞪着我,等他发现坐在小床上可以扒着饭桌吃饭时,就说:“也好,就当一条大板凳吧。”
吃过晚饭,我找出所有的课本、作业本,整齐地摆在床头。然后脱了衣服,坐在被子里,正儿八经地看起书来。第二天早晨醒来,我又坐在被子里看了一会儿书才起床,再把被子和书本认真整理一遍,然后上学去。可是,中午放学一看,小床上一片狼藉:被子杂乱,书本被坐得变了形。我责备父母和姐姐们,他们却无所谓,我哭着又把它们整理好。
下午放学,三大妈家的胖姐正坐在我的小床上和两个姐姐说笑着,被子和书本又乱成了一团。见了我,胖姐笑着说:“国子,你的小床真好啊,还带弹簧呢。”说着就抬起屁股重重地坐下,弹起,又坐下。我赶紧上前拉扯她,她一把推开我,继续坐着弹着说笑着。我急红了眼,抓起她长长的头发就往外拉,她一挣,一绺头发就扯下了。胖姐生气了,站起来,猛地掀翻了小床,再拿起刺槐条“啪啪啪……”一连折断了好几根,还不解气,又踢倒了土坯。我大哭,拿起一根刺槐条,冲向胖姐。胖姐见势不妙,撒腿就跑。我疯一般地追去。
三大妈见我哭喊着追进她家,简单问了一下原因,就拿过我手里的刺槐条,没头没脸地打了胖姐一顿。
三大妈正在安抚着我,母亲来了。母亲一看胖姐被打得那么惨,拾起那根刺槐条,又将我一顿打。
等三大妈把我送回家的时候,我的小床已经不见了:书本丢在地上,被子重又放回了姐姐们的床上,土坯杂乱地扔在院子的泥水里,刺槐条全被折断堆在柴灶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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