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设

郭静

老巷子的风

有风吹动发白的酒幡

石槽空着，黑牛停止了反刍

它看见清水里有一把刀子

正慢慢渗出幽光

一块经年的石头走出红尘

它变得圆滑与世无争

有风吹着

风吹着老巷子的缓慢与幽秘

风把一个伏在石案上做梦的女人吹醒

她抬头的瞬间，目光迷离

仿佛经历了一次梦旅

如果风把她的目光吹远一些

再远一些

她就能回到二十年前的青涩

找到羞涩而柔软的果核

她就找到了自己

风吹着。多少年了

吹空了老树上的鸟巢

吹疼了一个人单薄的影子

一根随风而舞的草

习惯于等待

习惯于在等待中变老

并从头再来

墓 地

多么冰凉的夜晚，月色苍白

万物的魂灵在大地上游走

破碎的幸福或伤害缝补着生活的逻辑

一切即将谢幕。今夜

不为人知的墓地

会被一枚霜染的落叶轻轻覆盖

我痴迷于它腐朽的气息

陈旧，缓慢，一触即碎

像钢花在水中一一熄灭

有着宽恕之后的静美与无欲

夜渐凉，血管里马蹄声声

高过了秋天赤裸的虫鸣和谶语

星光低垂，一切止于虚无

被爱所伤的人，在时光的底片上

用泪浸透一把刀上的幽光

那柔软的呼吸，满含哀怨

契合命运的玄机或走向

一支暗箭无法穿透无字的碑文

在墓地，一束惨烈的白花

泅渡着来世迷诱的香气

一扇门早已关闭

另一扇窗户即将打开

亲爱的，在我葬你于心之前

请允许我在你闪电的唇上再活一次

风

再细微的风，也能

吹散火焰或灰烬

吹薄大地的忧伤，吹疼

心尖上的那一根刺

吹过万物——

树木向同一个方向倾斜

草在绝望的呐喊中，匍匐再生

受惊的马群，掠过草原

十万只蓝鲸，煮沸

海底的黑暗或寂静

吹过天空。云团松开了

紧扣的双手。吹过心湖

带走了妹妹泪湿的围巾

吹过门缝，刺伤了一个人的眼睛

吹过枕畔，让一座城堡

毁于一只暧昧的蚁洞

风仍在吹——

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

从早吹到晚，从古吹到今

把白的吹成黑的

把黑的吹成朽的

把朽的吹成虚的

这个面目全非的世界

每天都会以另外一种样子

让心怀侥幸的人们趋之若鹜

虚 设

一切都为你准备好了

生活像雨地冒起的水泡

会随时破碎

给你青草的王冠镶嵌着露珠和松石

给你欲望的酒杯烈焰红唇

给你点石成金的魔杖

给你盛大的河山驰骋万里的想象

给你穿过针眼的光明

给你荒芜的黑夜呈现爱的体温

给你词语的法典给你群鸟的狂欢

给你一次闪电

瞬间的照耀或崩溃

这人世的盛宴在无辜者的

瞳孔里顾此失彼

给你一个梦的奢侈

或梦醒之后的片刻沉默

这是一张纸的正面和背面

用你拈花一点的手指

一捅就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