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固的鸡食槽时代

明亮

意大利导演贝尔托鲁奇的电影《偷香》里有这样一个片段：身居山野的艺术家们望着远处正在竖起的电视信号转播塔群情激奋。他们远离城市喧嚣，在山野中领受久远的艺术传统。他们拒绝政客们通过电视对民众进行精神洗脑。

电视进入我国民众的日常生活，至少也已经有30年的历史了。坦率地说，现在来反思电视，多少有点滞后于时代的变化了。今天，手机和网络以更强大的气势侵袭着每个人的生活。就在少年时代，我还曾经发过电报，然而现在它早已被安置在历史的陈列柜里。对于很多少年来说，它恐怕和活字印刷一样，是远离这个时代而难以想象的古董。不知道现在的中学生还学不学书信这种应用文体，即使学了，是否还有运用的机会？10年前，我刚读大学，头几年还和外地的同学有书信往来，但很快便被遍布每个宿舍的电话和电话卡所取代了。仅仅10年间，中国已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手机用户国，不将手机带在身上的日子已经变得难以接受了。而打开电脑，已经成为众多职场人士进入办公室后的第一件事，收发邮件，浏览信息，查找资料，处理文档和表格，是每日必不可少的任务。当然，还有在线聊天、网络购物、娱乐休闲、经营自己的QQ空间或者博客等等。同时，手机与网络的功能也在逐渐融合，比如微博。终有一天，它们将合二为一，每个人都会通过手中一个小小的设备将庞大的信息世界随身携带。

参加工作后，我偶尔还会给一些老先生或学者写信，那大抵也是为了表达一种尊敬。据我观察，很多现在还写信的人，往往使用的是毛笔和宣纸，那就不仅仅是尊敬了，而成为了一种风雅。

我们已经远离电视时代了吗？当然不是。对于绝大多数的家庭来说，客厅里还是赫然挂着或立着一台电视机。就像厨房里居然没有炒勺一样，客厅里没有电视机多少会显得有些怪异。一家人聚在一起，吃过晚饭，如果旁边没有一部电视机，那会怎样？一起读书？讲故事？还是分享自己的内心感受和所思所想？怎么看这都不像我们这个时代会做的事情。没有电视机的家庭，气氛会变得有些尴尬，大家忽然之间面对面，却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内心中不免渗透出一丝无聊和失落。

尽管手机和网络大有压过电视的势头，但人们对电视的依赖并非那么容易就会消除的。对于手机、网络来说，其很重要的一部分功能是实用，而电视微乎其微的实用功能早已被前两者所覆盖。对于手机、网络，人们还有一定的自主性、选择性，而你拿着遥控器无论怎样换台，说到底还是一种被动的接受。既然如此，为什么电视还会如此牢牢地控制住人们的生活？因为人在本性上就习惯于这种依赖，有个东西很权威地就放在那里，你打开它，就什么都有了：国内国外发生了该如何评价的什么事情，什么商品做了广告由此变得可信，什么人物上了什么节目让人或哭或笑，什么电视剧传达了哪种价值观等等都可从中获得。在人们的潜意识里，网上的东西多少还有待被某种更高级、更权威的东西所承认、所提升——那就是电视。比如一个视频在网络上疯传还不行，你得登上央视春晚，那才算本事。

在电视机面前，人们滋养了自己精神和思维上的奴性，而电视机正如一个个鸡食槽，它喂养了一群群再也飞不上天空的家禽。每个节目背后，都有一个团队在精心调制着，放在槽里的，总是那么光鲜那么可口，总是形势看好基本符合社会和历史发展的规律，总是恰到好处地填补了我们对生命和幸福的意识空缺，总是又成功地帮助我们杀死了几个可有可无的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