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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瑜的诗(五首)

2012-04-29林婉瑜

台港文学选刊 2012年6期
关键词:虚线上衣诗选

林婉瑜(台湾)

喂养母亲

黑白照纵观一切

笑容凝止,不发一言

有时喜悦,有时似安慰

待空无一人回返

犹有发香的房间,收音机

在旧频道,橱里衫裙未曾搬动

摇篮曲真熟悉,缝补的母亲唱过

烹饪的母亲唱过,隔壁,再隔壁……

每个母亲唱过

皮夹半张相片,黑白两寸正面

保管箱锁有书信复诵:走了就解脱,毋须挂

念。

纷嚷人世,谁,都须挂念

风有低语附上耳朵:来世,做我小孩。

五个月大,初会翻身,哭哭啼啼,还不习惯世

也曾过敏,厌食,牙牙学语

眼耳鼻嘴,谁的肤色,谁的影子和血?

以长大的速度模拟衰老,教我的

自己一件件忘掉,只知张嘴是吃,漆黑是睡

像小孩,摇摇摆摆

步履终于也细碎蹒跚。走好!

走好!病症走至骨头

走至头脑,至此已无可救

症状有遗传可能:严厉,强悍,漆黑里等门

……

邻人说,你我极像

走好!走了就解脱

毋须挂念纷嚷人间

风被派遣,追上耳朵:

母亲,饭菜已好,莫停步,请回家

一件新做的衣,一双

好走的鞋,幽幽暗暗路途啊

记得回家。

唯一的夏天

母亲不知道,她送我的金饰放在抽屉

从没佩戴过;母亲不知道,我不喜欢金子

某次她走进房间

攫着我肩膀,责问课业进度

我觉得痛,只是没做声;母亲不知道

她夜半翻身看我的手记,以为我不知情

我知道她看过了;母亲还不知情

她离开,在我二十四岁的夏天

后来我在哀伤与胆怯中生活

把没有兑现的梦想折旧,卖给想要的人;她

不知道

母亲开车,母亲穿衣,母亲吃饭

总梦见母亲,梦中她做着这些做着那些

在众多春醒以后,入秋之前

一生当中,所有夏天

的其中一个,我们全家去滑草

我从山顶穿着滑草鞋一路滚下

把妈妈的鹰勾鼻都笑弯了

是唯一的夏天

诞生

谁决定给你毛发,黑色,不是其他颜色

谁决定给你,这样的肤色

谁决定声音,深夜,将我从睡眠中唤醒的声

谁给你力量,可以紧握拳头的力气

谁是你?独特,唯一的你

当生命决定对我有所馈赠,它并不悭吝

我伸手接下,因过分奢侈

微微紧张着

你睁眼张望世界,若有所思

第一句哭声,穿透凌晨时分

这个房间、这个早晨,仿佛有所领悟

这些围绕你的人

你的注视,使他们重新诞生一次

(以上选自台湾洪范书店《刚刚发生的事》)

父亲的婚礼

这场白色婚礼

新郎背影,与父亲相似

新娘的背影,完全陌生

啊,那不正是我的父亲!

我坐在父亲与陌生女子的婚礼上

看见他成为别人丈夫,成为

别人的父亲

(天上的母亲知悉一切吗?)

我看着,宾客温馨笑脸

牧师严肃面容

父亲亲吻新娘,那是小女孩的我

蹒跚朝他跑去,被他抱起种在额头的一吻

父亲牵新娘的手,那是牵我放学回家

大而厚实的手

而我湿润的眼睛,仍是那双

注视他,唱一首又一首儿歌的眼睛

唱完后,他还会过来抱我吗

“Yes,I do.”他如此说

却不是对我

父亲,只剩一半是我的

我,却还是他完整的女儿

这就是我

在众人中落泪的原因啊

(以上选自台湾二鱼文化事业有限公司2009年台湾诗选)

虚线

穿你的上衣,像你抱我

宽大肩线叠印身上

粗糙布料有你体味

穿你的上衣

两个身体靠近,重叠

像散步时一前一后

你的影子覆盖我的

等待并不容易,关上的门迟未开启

屋内时间扭曲变形

我注视时钟的视线也累了

化成虚线,落地应声而碎

穿你的上衣,我的孤独并不绝对

抚摸衣袖缝线领口

丑陋的土黄色

与美丽无涉

但此夜孤独,并不绝对

(以上选自台湾二鱼文化事业有限公司2010台湾诗选)

·本辑责编游锦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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