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爱情

黄佟佟

港台的男人和大陆的男人有一点不一样，但不一样是什么，我也说不出来，直到前段时间碰到魏德圣与严浩。

魏德圣是土生土长的台湾人，为拍那部《赛德克·巴莱》倾家荡产，明知不可以赚钱的电影，花了十年的力气拍下来，把好不容易赚到的钱花个干净，又回到原点，态度也不见张惶。再是严浩，土生土长的香港男人，父亲是著名报人、作家，刚刚拍了一个新片叫《浮城》，也是一部讲香港水上人家的片子，也注定不赚钱。但与两位导演接触下来，总的感觉是比起大陆五十岁的男人，港台男人显得更干净、更年轻和更淡定。大陆的成功男士，如果他三十几岁就得了最佳导演，一出手便是网罗巨星的时代巨片；如果像严浩一样五十几岁写一本书还能在香港这弹丸之地卖到十万本以上，尾巴早已翘到天上。但港台男人仍然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安安静静隐居在一处山明水秀之地，照旧爬山遛狗写专栏，隔几年拍个喜欢的电影。

我预计这两部电影在大陆的际遇会相当惨淡，跟电影好坏无关，全因台港男主角与大陆当下的男人实在是天差地别。魏德圣电影里的男人为了尊严可以放弃生命，因为死了要上彩虹桥，与祖先的灵魂相遇；而严浩电影里的男人成功了仍不抛弃发妻，因为不想成为制造地狱的人。这世上，如果说真的有一条道德分界线，这条线也许放在地狱门口，有的地方的游戏规则是上帝不提倡制造地狱，有的地方的游戏规则是法律不允许制造地狱，而有的地方则是不怕制造地狱——反观大陆当时得令的年轻帅气的意见领袖公然宣称男人应在配偶理解的前提下拥有叠加的婚姻，名言是：“世上没有第三者，爱着的两个人最大，他人皆是第三者”。因为爱情最大，大陆那些二十出头就跟老公拼出来的不漂亮的原配无疑成了应该人道毁灭的多余生物。因为爱情，男人要到处猎取芳心；因为爱情，女人要猛扑大叔。

严浩二十年前导演的《滚滚红尘》里的一幕，林青霞为了掩护章能才，扮做那个时代最常见的那种慓悍太太，冲过去，用皮包甩打着那个哭天抢地要告发男人的女人：臭婊子你敢抢我老公，看我不剥光你的衣服……围观的人们无一不张口大笑，特别是男人。让人有点酸楚的是，时间过去了六十年，女人的境遇竟然差不多，甚至更差，离婚成为更为普遍的事，谋生能力更差的女性分分钟因为拿不出证据而只能哑忍，进取心再强一点的女人还要与另一个年轻的女人表演一出谁最爱你老公的比赛，这真是一夫一妻制下更为残忍的妾妇之道——当代女性的境遇，不可谓不艰难。

据说提倡重叠式婚姻的意见领袖去了一趟台湾回来以后大发感慨，反省自己生存的环境里，“前几十年教人凶残和斗争，后几十年使人贪婪和自私”。“是的，我要感谢香港和台湾，他们庇护了中华的文化，把这个民族美好的习性留了下来，让很多根子里的东西免于浩劫”。这封信出来被许多台湾人香港人拿出来说事，不说宏观的，我只说在爱情婚姻这个层面上，港台男人与大陆男人其实没有本质的区别，深圳皇岗包二奶之风源起就在香港台湾，上海的外国男人，女朋友也一把一把。大家与其感叹什么样的男人到了中国就变坏，不如深思这块土壤上有太多缺乏的制衡，只认经济不认信仰的发展导致了笑贫不笑娼，导致了一切向钱看，导致无耻的本能主义者越来越多，导致了太多伦理悲剧。

既然男人都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那为何两地男人气质上有所不同？那可能只因为地方有区别，而在强大的民情民意面前，台湾男人相对来说要绅士一点；在英国文化强大的殖民下的香港式道德，香港男人本质上对女性更为珍惜。而大陆的男人在缺乏道德约束与法律制约的天空下，则显得比较无所顾忌。与此辉蝢的是，2012年大陆最流行的歌曲就叫“因为爱情”，因为爱情，所以不会轻易悲伤，当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是的，谁还管你们这些女人进不进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