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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霍夫曼小说《金罐》中的诗性自救与神性他救

2012-04-29陈晓艳

文学教育 2012年8期
关键词:霍夫曼

内容摘要:E.T.A.霍夫曼是德国浪漫主义晚期最杰出的作家之一。本文试以其代表作《金罐》为例分析了主人公身上的诗性自救精神,进一步探寻了霍夫曼企图运用诗性自救和神性他救相结合的手段来实现对现世救赎的思想,从而体现了霍夫曼深刻的人文关怀思想,同时也给当代人的精神突围以启迪。

关键词:霍夫曼 《金罐》 诗性自救 神性他救

E.T.A.霍夫曼是德国浪漫主义晚期一位具有争议性的作家,在文学史上具有“鬼怪霍夫曼”之称。霍夫曼由于开明的思想、新颖超前的艺术在当时封建保守的的德国遭到轻视,直至逝世后半个多世纪的十九世纪末霍夫曼的价值才被人认识和认可。一大批杰出的德语作家如托马斯·曼、赫尔曼·黑塞、卡夫卡都受到霍夫曼怪诞风格的影响。和在德国的情况相比,霍夫曼在欧美其它国家反而受到更早、更多的关注,如法国的巴尔扎克、雨果、缪塞,英国的狄更斯、王尔德,俄国的果戈理、陀思妥耶夫斯基,美国的爱伦·坡等都从霍夫曼的创作中吸收过营养。

《金罐》是一部幻想与现实相融合的现代童话。从表层意义上看,这部作品批判当时社会上的虚荣和愚昧风气,呼吁重寻诗性;从深层意义上看,人们思想上的愚昧和对物质荣誉的追求,其实象征着时代精神的荒芜和贫乏,基于德国四分五裂的政治现实,对此作者霍夫曼企图用诗性的自救与神性的他救相结合的救赎方法来拯救德国和人类。

一.诗性和自救性的结合

(一)诗性

“维柯说:‘在世界的童年时期,人们按照本性就是些崇高的诗人这就是说,诗人和诗性是联系在一起的。所谓诗人,又可以看成是诗性的代表。所谓诗性,不仅是诗人的特质,也是人人都具备的属性。”然而在现代社会中物质主义和理性主义使人们想象力匮乏,进而导致人生诗意性因素丧失,只有诗人仍是诗性的最普遍代表。在《金罐》中,安泽穆斯虽然不是一位会写诗的真正诗人,但是他身上具有诗人的气质——“童稚般的诗人气质”,他感受敏锐,能与自然相通。他能听见小草、繁花的语言,他能听懂风的吟唱,他也能听清夜幕下远方隐隐约约传来的粗犷而低沉的神秘呼唤。安泽穆斯身上具有的一般市民所缺乏的敏感细腻的感受力使他对情感和自然具有超人的领悟能力。他喜欢幻想,具有艺术天分。安泽穆斯用幻想来抗拒现实生活,用艺术来寻找生活的自信。他把火花的倒影和河两旁灯光当作了金蛇穿行于水流之中,旁若无人地朝着水面大喊,并纵身一跃要从船上跳进水里。保尔曼副校长认为他喜欢睁着一双大眼睛做梦,把他当作疯子和傻瓜。幻想让他对于外界日常生活失去了任何反应能力,幻想唤起了他对“那种使人追求更高尚的另一个存在的向往之情”,(P207) 让他更渴望摆脱困窘生活的束缚,重新发现自我。他在现实生活显得笨拙无力,但是对于自己的艺术才能却显得相当自信

(二)自救性

自救性是人的理性精神的显现,面对人性的堕落,人类在理性精神的观照下发挥人的力量来寻找救赎之路,从而维护人的尊严和价值。诗人身上不仅仅具有突出的诗性,而且诗人身上蕴藏的自救性也十分明显。特别是在世界进入精神贫乏的时代,诗人英勇无畏的自救精神就得到凸显,海德格尔强调世界进入贫乏的时代,世界之暗的拯救唯有诗。作为诗的创作主体的诗人的自救性体现在两个方面。

1.感受到世界匮乏,走进黑暗深渊

海德格尔认为一个时代绝对匮乏的特征就是“匮乏的时代本身也不再能够体验到自身的匮乏……匮乏完全被掩盖了,因为它仅仅显示为一种意欲的得到满足的需要,芸芸众生几乎认识不到他们本身的必死性,也无力赴死。”[3]安泽穆斯就生活在一个“大自然的语言已为蜕化的人类无法理解”“被束缚于本领域的自然神只能从远处以低沉的声音对人类说话,两者已无法产生和谐共鸣”的世界和时代,(P237)他虽然能与自然相通,但是对于命运他深深地感到无奈和无助。在同被关在玻璃瓶中的三个十字架的学生和两个实习生的对话中,他彻底体会他们愚昧无知和麻木,体到了这个时代的精神匮乏。因此在面对魔鬼莉西的诱惑和威胁时,他发出了怒吼:“我决不屈服于你的力量……我宁肯在渴慕中死去!”(P250)安泽穆斯没有屈服于时代精神的贫乏和魔鬼的诱惑,而是勇敢地走向了有可能被毁灭的深渊。

2.坚持爱和信仰,相信永恒存在

茀洛尼卡和魔鬼莉西联合起来使用魔法使安泽穆斯在世俗和幻想中不断徘徊,对爱和信仰的坚持也处于动摇状态,但是当他处在玻璃瓶中时,折磨和痛苦让他反思自己。塞佩狄娜的鼓励让他感到痛苦和折磨可以忍受。他相信有更高尚的另一个永恒存在,相信那更高的另一个世界的美丽梦想所许诺给他的一切将会全部实现。正是因为他经受住了对爱和信仰的忠诚的考验,他才最终获得了自由和幸福。

虽然诗人具有自救性,但是作为有限个体的人,在面对无限的宇宙和神秘的神的世界,仅靠诗性的自救无法获得拯救,仍然需要外力的帮助,因而作者霍夫曼在强调诗性的自救的基础上转向了对神性“他救”的吁求。在霍夫曼看来,诗人的自救性是获得神性启示的必要条件,但神性他救和诗性自救的结合才是人类获得拯救的充分必要条件。

笔者把神性启示定义为“他救”主要是相对于人的理性而言的,神性启示给人的不是纯粹的知识关系,不是教人如何用理性去占有或者征服外在的对象,而是通过价值关怀打动人心,感受外界赋予的爱,从而提升人的灵魂。海德格尔认为“诗人就是这样的众生:他们虔诚地歌颂酒神,辨寻逃离诸神的踪迹;他们执著于神的形迹,为与他们同类的芸芸众生寻找回头之路。”诗人的自救并不能达到终极目的,而需要神性的降临。对神性的信仰并不是意指对某种不确定的事物作理论性的肯定,而是对某种超越寻常经验的存在的接受,从而获得的一种人性超越。本文中所讲的神性如肖四新在《西方文学的精神突围》中所讲的“神性”相同,除了具有启示性的上帝与基督教外,还包括源于受难悲剧的精神超越。

二.诗性自救与超验上帝的神性他救的结合

人仅仅凭借人的活动不能获得拯救,信仰上帝是必要条件,但还要懂得上帝的启示。安泽穆斯身上所具有的诗性和自救性是获得超验上帝的神性启示的先决条件。超验上帝的神性启示往往通过某种承载物和方式传达给被拯救者。

(一)从承载物来看,人物是上帝启示的客观承载物

在《金罐》中,上帝启示主要体现在磷火妖王、林德霍斯特馆长和小绿蛇塞佩狄娜三个人物形象上。磷火妖王作为亚斯兰蒂斯王国的统治者,具有无穷的神力。面对人类精神信仰的贫乏,他让犯了错的儿子蝾螈即林德霍斯特馆长化作人经历人世的种种厄运,直到找出三个具有童稚般的诗人气质的青年,引导他们坚信爱和信仰,超脱于世俗困扰,从而让人们建立起精神的信仰和生存的信心。因而磷火妖王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上帝的变体,他是神性启示的发起者。林德霍斯特馆长每当安泽穆斯对爱和信仰发生动摇的时候,他就以凡人的身份给他以激励。从基督教的角度来讲,他就是耶稣的变体。小绿蛇塞佩狄娜是直接给安泽穆斯以力量的启示者,她不断地启示安泽穆斯要相信爱和信仰,也是他们之间的爱情才使安泽穆斯抵抗住了魔鬼莉西的诱惑,没有出卖自己的灵魂,她和林德霍斯特馆长都是神性启示的执行者。

(二)从启示方式来看,爱是启示的主要方式

“上帝对人最大的启示是爱,是上帝的第一属性。通过爱,达到对人性的超越,圆满与升华,从而得到拯救。”磷火妖王的爱是一种对人类的博爱,安泽穆斯同小绿蛇塞佩狄娜之间的爱情,也丝毫不带感官肉欲,而是一种蒙着神秘面纱的具有信仰成分的爱,她犹如圣母玛利亚一样可望而不可及,这两种爱都具有神性因素,所以这也注定了他们的爱情只能在亚斯兰蒂斯王国生存。

安泽穆斯身上的诗性和自救性让他相信某种超越寻常经验的存在。而这也是霍夫曼创作《金罐》的目的:“这是精灵们经常、至少在梦中经常为我们打开的国度,热心的读者,请你设法在这个国度找出你所熟悉的形象吧,请你找出平时,即我们习惯上所说的一般生活中在你周围活动的人物的身影吧。你将会发现,那个神奇的国度距离你比你以往所想象的要近得多,而这正是我从内心深处所希望的,也是我力图用大学生安泽穆斯的奇异故事向你说明的。”(P207)他在《谢拉皮翁兄弟》上写到:“那些在日常生活当中也能够奇遇最神奇魔力的人们,就在我们附近。”他让读者相信我们的身边就有魔法奇迹,万物之间存在的神圣和谐的奥秘的神奇国度离我们的生活也不远,我们要相信世界上充满着神圣的神性。霍夫曼在日记中经常记录他所体验到的各种情绪,而其中也包含有浪漫的宗教情绪。这种宗教的浪漫情绪不仅在霍夫曼的作品中,而且弥漫在整个德国的浪漫主义时期,海涅就在《论浪漫派》中写到:“可是德国的浪漫派究竟是什么东西呢?他不是别的,就是中世纪文艺的复活,这种文艺表现在中世纪的短歌、绘画和建筑物里,表现在艺术和生活之中。这种文艺来自基督教,它使一朵从基督的鲜血里萌生出来的苦难之花。”[

三.诗性自救与精神超越的神性他救的结合

受难悲剧精神启示下的精神超越是神性启示的另一种形式。“它同上帝启示信仰一样,都是在超越人的活动,具有生存价值论意义上的‘他性启示下所获得的人性超越。但是它的存在是以悲剧精神的存在为必要条件的,尤其在命运悲剧中,包含着一种超验存在的启示”,“之所以说它是超验的信仰存在方式,是因为它同启示性上帝一样,都是将超自然力、超人力的‘在而不是‘在者看作是自由的基础。”在命运悲剧中,悲剧主人公在失败中体味人的有限性,在对生命的沉思中获得对生命本身的启示。

主人公安泽穆斯虽然具有诗性,但是他毕竟只是人,具有人的尘世欲望和有限性。面对现实生活中的爱情和事业,他也曾感到幸福。在馆长和小绿蛇塞佩狄娜不断的启示下,他逐渐地超脱于凡俗生活,追求那个神秘的诗的国度。但是安泽穆斯究竟无力逃脱“由敌对力量用暗藏祸端的线所织成的奇怪的命运之网”,老太婆莉西用魔力造了一面魔镜,使安泽穆斯失去了诗性,重新坠落回俗世,造成安泽穆斯被关在玻璃瓶中的悲剧。通过与被关在玻璃瓶中的青年们和魔鬼莉西的对话,认识到了他之所以被关在玻璃瓶中是因为自己受了魔鬼的诱惑而犯下罪孽,体会到了时代精神的极度匮乏,在痛苦和绝望中他开始思考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安泽穆斯身上的自救性和超越上帝的神性启示使他自觉地选择了相信爱和信仰,超越了人性的有限性,最终打破玻璃瓶从而进入亚斯兰蒂斯王国获得永恒的幸福。可见,悲剧精神启示下的精神超越往往也是带有主体性和自救性的,就如肖四新认为从本体论上讲,“如果说理性观照是以人为本体的话,那么上帝启示信仰则是以神为本体,而受难悲剧的精神超越是以宇宙为本体的。尽管它是一种超验信仰,但是它并不否认生命本身和人的活动的作用。因此,它又是一种参与。启示上帝是人被动地迎接上帝,而在受难悲剧精神启示下的精神超越是人主动地承接源于人之外的启示。”

由此可见,安泽穆斯身上具有的诗性自救精神是获得神性启示的基础,诗性自救精神、超验上帝的神性他救与精神超越的神性他救相结合才能使主人公安泽穆斯获得彻底拯救。

综上所述,霍夫曼面对人类的精神困境,期望通过诗性的自救和神性的他救相结合来寻找一条救赎人类的道路,并在作品中创造了一个完满的永恒世界。虽然在霍夫曼的另一篇童话作品《侏儒查尔斯》中也体现了霍夫曼将诗性、神性和理性相结合的救赎思想,但是同《金罐》不同的是,《金罐》注重神性他救的力量,但是前者侧重于宣扬人的力量,重视人的理性精神,这是霍夫曼思想上的变化之处。他对人类生存状况的关切、对诗性自救与神性他救的呼求和对灵魂和精神的归属与指向的追问给当代人以启发。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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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孟兆刚:《论E.T.A.霍夫曼的创作及影响》,北京大学87届硕士研究生学位论文。

[3]陈树林:《危机与拯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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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肖四新:《西方文学的精神突围》,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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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蒋承勇:《“颓废”中寻觅另一个“自我”》,《外国文学研究》2008年第4期。

[15]Pamela Tesch: “Romantic Inscriptions of the Female Body in German Night and Fantasy Pieces”,Neophilologus,Volume92,Number4,2008.

陈晓艳,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世界文学与比较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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